《江雪》,这首被誉为史上最孤独的诗,在儿时读来,只觉是单纯的写景,可长大后才明白,其短短 20 字背后,竟隐藏着柳宗元一生的辛酸与热望。
柳宗元出生于河东望族柳氏,家族世代为官,显赫非凡。其母则出自范阳卢氏,亦是名门望族。他自小在众多兄弟姐妹的陪伴下读书成长。
然而,自武则天时期起,名门望族不断遭受打压,至中唐时已渐趋衰落。重振家族荣耀,便成为柳宗元无法逃避的宿命。他天赋过人,自幼博览群书。公元 793 年,年仅 21 岁的柳宗元进士及第,这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生都难以企及的成就,而他却拥有了无比光明的未来。但这一年,他也遭遇了父亲离世的悲痛。人生的悲欢,在他身上交织,而这仅仅只是他跌宕起伏人生的开端。
24 岁时,柳宗元与杨氏喜结连理,可惜恩爱时光仅短短三年,杨氏便撒手人寰。803 年,柳宗元在外任职多年后,终于得以调回长安。805 年,唐顺宗即位,渴望改革,于是启用了一批富有理想与勇气的青年官员,柳宗元亦在其中,史称“永贞革新”。柳宗元等待了十年,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舞台。然而,正当他欲施展才华之际,顺宗重病,宦官趁机拥立太子。不久,顺宗被迫禅位,宪宗登基。改革仅持续百天便宣告失败,参与官员或被贬,或被赐死。柳宗元被贬至湖南永州任司马,来到永州半年后,母亲也因颠沛流离而离世。至此,年仅 30 余岁的柳宗元,父母、妻子皆已离世,此生再无归处。
不仅如此,在永州的十年间,柳宗元的众多亲朋好友、姐姐、姐夫、姑姑、外甥等,甚至至交都相继离世,他所写的墓志铭与祭文竟有数十篇之多。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他在雪天独自前往江心垂钓,留下了那首名扬千古的《江雪》。
回顾柳宗元的前半生,再看这首诗,方能领悟其中深意。千山本应充满生机,却现鸟飞绝;万径本应热闹非凡,却见人踪灭。这正如他的人生,仕途本应顺遂,却陷入困境;家族本应繁荣,却走向凋零。20 年前,他是闻名天下的少年进士,河东柳氏的杰出人才;20 年后,他却变成了鬓发斑白的颓废老翁,孤独无依的悲鸣孤雁。人生,漂泊无定。此刻的柳宗元,还拥有什么呢?唯有孤舟、蓑衣、斗笠,在漫天飞雪的江心独自垂钓,仿佛千万年的风雪都向他袭来。
在永州的十年,是他人生最黑暗、最潦倒的低谷,但也是他文学创作的黄金时期。他创作了大量诗文,名震天下的《永州八记》《黔之驴》《捕蛇者说》等皆写于此时期。他更凭借这些作品与韩愈、苏轼等一同位列唐宋八大家,还为汉语贡献了近 80 个成语。柳宗元用实际行动,向世世代代的人证明了何为伟大不屈的灵魂。
因此,我更愿意相信,这次江雪独钓,是柳宗元对自己前半生的一次盛大祭奠。他庄重地回顾了过往的辉煌,又在风雪中,以大江为证,完成了他的人生告别。以江雪垂钓之态,祭奠至亲、至爱与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