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娥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宋孝宗淳熙六年(1179年),辛弃疾南渡之后的第十七年,时年四十岁,被朝廷支来支去的他再次由湖北转运副使改调湖南转运副使。辛弃疾在此前两三年内,转徙频繁,均未能久于其任。他本来是要积极建功立业的,被调到湖北去管钱粮,已不合他的要求;再调到湖南,还是管钱粮,当然更是失望。现实与他恢复失地的志愿相去愈来愈遥远了。行前,同僚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他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词。
本词乍一读来似乎是婉约词,可毕竟出自辛弃疾之手,表观是少女伤春,娥眉遭妒,实则寄托自己身处闲职壮志难酬的愤慨,沉郁顿挫,寄托遥深。
数年后,稼轩闲居信州,与陈亮相会之后作《破阵子》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选翻塞外声。
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玄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可以看出前后的变化,身处闲职时,尚可为国运和身世愁苦愤慨,虽希望渺茫,但仍渴望重返战场,收复失地!而到迟暮之年,只得梦回沙场,一句“可怜白发生”否定了一切,酣恣淋漓之后,空留一位迟暮英雄的绝望。
一位“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 … ”的红衣少年,看到大宋大厦即将倾倒,自己故土山东已沦陷于金人之手,他一肩挑起古今愁,二十一岁的年华里,起义反金,在策马扬鞭的沙场上,率五十人深入数万敌营中取人首级。
可惜流年,破碎在了在偏安的南宋王朝。在那里,千里莽莽征程路,原来想往的是弓刀事业,阴错阳差地换成了纸笔文章 ,任凭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也只能在郁孤台下泪眼望长安!“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这哪是惜春,是想留住消逝的年华!
我见青山多妩媚,青山应知我如是。多么悲凉的自嘲!何处望神州?北固亭上楼!登上阁头,满目神州,人去楼空的孤寂却成就一个人的黄昏。矍铄的眼光看见了曹刘才气、仲谋风流!自己也不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吗?但是君能只手补天裂吗?历史和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玩笑了他的一生。落魄了封侯事,可怜了白发生啊!红巾翠袖啊,掩掩英雄泪吧!
伊尹与皋陶,江湖与宫阙,困扰了他一生!真的是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啊!杯中绿,洒向大潮,祭奠悠悠往事.腰间剑,直指北方,慷慨几许英雄风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