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浩然的故事里,山水田园贯穿了他的一生。少年时代隐居家乡读书,鹿门山的四季风景,伴随了他诗书礼仪数十载春秋。晚年不愿挣扎于宦海漂流,再度回归山水之间,做了那“晨兴理荒秽”的闲散诗人。
他一生布衣,仅用一个“清”字,概括了他所有诗文的背景。
01、一生浮沉不得志哪个唐朝文人,不执着于登科及第?他也不例外。寒窗苦读数十年,只为一朝站在朝堂,做百姓的良官。可是君王似乎并不认可他的才华,长安的进士考试,全部让他名落孙山。
这般的打击对于文人来说太过惨烈,好友王维也曾想助他一臂之力。那日二人坐而论道,偏偏碰上玄宗到来,孟浩然一介布衣无法面圣,躲藏到了床底,可最终还是被玄宗发觉。
原本是极好的机会,玄宗命他作诗证明自己的才能,可偏偏孟浩然失望已久,吟出的诗句竟满怀怨怼: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赦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人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这般颓靡与怨怼,终究惹了君主不快,一道诏书送他远离了京城,也无缘了宦海。
他便再度回归田园之乐,做了那闲人数年。后因经济寥落,不得不寻求寄托,一首《望洞庭湖赠张丞相》为他谋求了张九龄的青睐: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
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可当年意气风发要在朝堂有一番作为的才子,还是屈于了生活,变换了寄托。
02、诗文凡尘见传世孟浩然的诗,不似盛唐文人豪迈恢弘。他将方向转变进了山水田园与市井人家,在平凡处,练就其非凡之处。平中见奇,是他为盛唐气象做出的最大贡献。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原本归于平淡的农家宴饮,偏偏在他笔下写出了独属于唐的绝代风华。诗文句句自然,毫无刻画的痕迹。却又灿烂至极。
他惯于发现美的瞬间,然后将它定格为了永恒。
王阳明曾在后世言道:“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心之外。”与《过故人庄》一般,原本平凡现世,人人触目所及的景致被他挖掘,笔墨挥洒,千古传承。
既孟浩然后,盛唐诗坛终于明白,经典不止荡气回肠,还可以现世安稳。
他的田园不仅限于田园,还有他所在凡尘里,每一处的烟火人间。
一场夜来风雨,让他万千感触,那孩童口中常常出现的《春晓》,便写在了他的笔尖。
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也不知是初春还是暮春,反正一场夜雨,落花寂寂,鸟鸣不歇。不是所有流芳百世的文章都要晦涩,如他这般简单明朗,也可动人心弦。
沈德潜曾言:“孟诗胜人处,每无意求工,而清超越俗,正复出人意表。”孟浩然不喜堆砌典故辞藻,他的一生所爱,恐怕只有天然。写花便写花,不言它高风亮节,只说其落红无数;做人也一样,不愧于心,不执着于名利成就,就偏安一隅,做个山水闲人,自在亦无忧。
他笔下的风景,没有世俗沾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那一首《宿建德江》便是真实写照: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这首五言绝句下半阙,化用了谢灵运所作的:“野旷沙岸净,天高秋月明。”想那风景越过魏晋,一路流传至大唐,在他眼中,又有了新的解读与感怀。
唐汝询在《唐诗解》中曾评价此诗:“客愁因景而生,故下联不复言情而旅思自见。旷野无人,所见唯树。孤舟寂寞,近人唯月,形象清旷孤寂,情思愁远深长。”风景还是一样的风景,只是在他眼中,成就了这番清冷明月。
唐时的山间浪漫,“偶然值林叟”都能谈笑一场。更不用说数不清的文人在凡尘喧哗中数年,比旁人更加执迷于“坐看云起时”的山野。他便是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员。“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他也是对官场失去了信心,才毅然决然回了来时路,去赏那同旧时别无两样却又千帆过尽的风景。
孟浩然放在才人辈出的唐朝,算不上最为顶尖。《唐诗品》里也评价他:“藻思不及李翰林,秀润不及王右丞。”可他的闲淡疏豁,亦让其在唐代风雅里,收获了独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供后人敬仰百年。
后人只知晓:“浩然一生风流潇洒,不汲汲于仕进。”殊不知他是攒够了失望,才将寄托转换至了山水风光。他绝对是盛唐精神绝好的体现者,用自然的狂热,关注人们常常忽视的周围生活。用最日常化的词语和题材,创造最艺术化的境界。让千百年后的人再度翻开他的诗卷,仍旧可以感受到独属于他的余音未完。
一生不得志又如何?后人评说时,仍然用一个“清”字,概括尽了他的人品与诗品,用一句:“平中见奇”肯定了他对于盛唐精神的努力。他不是一个好的政治家,但他一定是一个足够让人铭记的文人诗客。他只做他自己,洒脱又决绝,颓靡且热爱。
孟浩然有关田园的前世今生,大概就是如此。
作者: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爱一切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