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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钟子尧一睁眼就看到了李婷宜。
她正斜靠着房间门直勾勾地看他,眼神晦涩难明,钟子尧被看得发毛,没好气地说:你发什么神经?
李婷宜皮笑肉不笑:继续昨天的话题啊,你说过的醉话还算不算数?
钟子尧马上清醒过来,折身坐起,说:自然算数,只要离婚,条件随便你提。
李婷宜眼中划过一丝受伤的神色,讽刺地说:为了那个离了婚的狐狸精?
钟子尧被她语气中的轻佻和刻薄激怒了,掀开被子下了床,逼近她,眼中满满都是警告: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把嘴巴放干净一点!
竟是动了真气。
李婷宜看着他愤怒得几乎变形的五官,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一口热血堵在嗓子眼,说不出话来。
钟子尧乒乒乓乓收拾了一个箱子,摔门就走,临走前丢给她一句:不管是为了谁,咱们这婚早该离了,条件你随便提,想好了打电话给我。
门被摔得惊天动地的响,李婷宜的心脏也跟着猛地一缩,她觉得事情不对了——钟子尧这次可能来真的了。
钟子尧在外面一住就两个星期,李家钟家所有的亲戚走马灯似地上场来劝,无奈他像吃了迷魂药一样,油盐不浸。
李婷宜无计可施,就去单位门口堵他,正是下班时候,人来人往,钟子尧不想和她闹起来,顺着她来到一家咖啡馆。
李婷宜肃着一张脸,问:看来你是来真的。
钟子尧:这种事怎么能拿来开玩笑?
李婷宜往沙发上一靠,说:你给句实话,是不是早就想离了
钟子尧沉默。
李婷宜古怪地一笑:看来两年前的事你始终没过去。
钟子尧面有薄怒:老提这个干嘛,很光彩吗?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李婷宜:那次同事聚餐酒后糊涂,我错也认了,也道歉了,这些日子你在外面乱来我也装看不见,还不行吗?非要闹得这么难看?钟子尧一声冷笑:不好意思,咱们三观不合!
李婷宜笑:狗屁不合!没遇到她你就能忍,遇到后就忍不了了?你放眼看看,天下哪对夫妻不是这么磕磕绊绊过的?
钟子尧逼视着她:不怕告诉你,遇到她之前我确实觉得凑凑合合也能过,遇到她后我才知道什么叫活着,即便不是为了她,我也不想这么过下去了!
李婷宜看他没有一点松动的余地,敛起了笑脸,用手轻轻叩击桌面,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钟子尧,你不会是为了美人连江山都不要了吧?
钟子尧身体一震,眼中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他说:你威胁我?
李婷宜继续淡淡地说:你不会觉得你这么年轻就坐上现在的位置是因为自己才华盖世吧?
钟子尧:舅舅提携我,我心中自然有数。
李婷宜端起水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离婚了他就不是你舅舅,是我一个人的舅舅了!
钟子尧霍然起身:没有别的话,我先走了。
刚要转身,李婷宜沉着的声音就从后面飘过来:江山不要,自己的亲骨肉也不要了?
钟子尧一顿,盯着她,目光锐利:你又玩什么花样,我们都多久没同房吗?难道……?
李婷宜用手抚摸着腹部,柔柔地说:是的,就是那次,你应酬回来,抱着我喊别的女人那一次,两个多月了。
钟子尧瞳孔紧缩,久久无语。
李婷宜并不催他,慢条斯理地转着水杯,好像在欣赏里面上下飘浮的柠檬片。
好一会儿,钟子尧说:让孩子出生在咱这样的家庭也是一种罪过,这孩子不能留,我陪你去医院。
话音刚落,一杯水带着柠檬片就泼到他的脸上,李婷宜咬牙切齿地说:我看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李婷宜自小就不是轻易服输的主儿,她直接找到了周刑。
周刑脸色淡然,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怎么好插手?
李婷宜对这个拐了几道弯的表哥向来敬服,她含着泪说:你俩自小一起长大,你在他那里说话向来比我有分量,他一时色迷心窍,你去劝劝吧!
周刑沉默不语,看不出什么表情。
李婷宜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逐渐消退,她恨恨道:罢了,你不管也行,我自己去找那个婊子,非把她弄臭了再挠她个满脸开花不成!
周刑觉得她言辞太粗鄙,刺耳得很,不由地蹙起眉头,林南杉白净的脸在他眼前一晃而过,他想象了一下上面布满血道子的样子,不由地摇头:女人啊,真麻烦!
他说:得,别折腾了,你还有身孕,这个事交给我吧!
李婷宜一阵欢喜,周刑这人性格古怪,可向来一诺千金,要么不吐口,答应的事一定会办到。
她谢了又谢,回去等消息去了。
钟子尧一去不返,林南杉终于过了几天清净的日子,她心中暗暗侥幸,又有些自责,她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没有觉察出钟子尧的反常之处。
好在他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朋友是万万不能再做下去了,可真要街上碰了面,招呼还是要打的。都是成年人了,钟子尧对她的善意她还是明白的。
周刑来敲门时她吓了一跳,她已经习惯了他的冷漠和傲慢,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找上门来。
周刑并不多言语,径直走了进来,大刀阔斧地往沙发上一坐下,用眼睛示意她坐在对面。
林南杉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好像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她心情忐忑地坐在圆凳上,等他开口。
周刑开门见山:林小姐,我来和你谈谈钟子尧的事。
林南杉脸上一红,有点赧然。
周刑看她的样子,心里更确定了几分,他说: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林小姐人才出众,何必和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想来你父母知道了,也会痛心不止。
什么?林南杉睁大双眼:我纠缠有妇之夫?
周刑继续说:你不用急着否认,都是成年人了,情难自禁也是有的,但不能把自己的快活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钟子尧的妻子已经*两个月了,你就当做善事,放他们一马,条件嘛……随便开!
林南杉霍然起身,激动地说:你在胡说什么?我和钟子尧就是一般的同学关系,他知道我找房子帮了我一把,没你说的那么龌龊!
是吗?周刑冷笑一声:那他为啥要死要活地闹离婚,还让老婆把孩子打掉?别告诉我不是因为你!
这话像一声响雷,劈头炸在林南杉的头上,她有点懵,眼睛都直了,半天才期期艾艾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周刑冷眼看着她,说:我知道林小姐刚离婚,急着抓住个男人,钟子尧条件不错,但他是有主儿的,希望你适可而止。
这话说得刻薄又毒辣,就像一个耳光火辣辣地打在脸上。
林南杉回过味来,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对自己的热情敬而远之,为什么用那种复杂而奇怪的眼神看自己,原来他把自己当作了不知廉耻的小三。
她自小心高气傲,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只觉气急攻心,双唇微微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
周刑看她脸色煞白,眼睛噙泪,颇有些楚楚可怜的样子,硬刹住冲到嘴边的话,没再往下说。
俩人之间一阵安静。
好一会儿,林南杉才开口,她说:周先生也不用拿话砸我,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并不知情,也不关心,我林南杉问心无愧,没做的事绝不会认!
周刑看看她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说:这话你敢当着他们夫妻俩的面说?
林南杉声音一下子大起来:当着全国人民的面我都敢说!
周刑满意地点点头:那行,现在就跟我走!
林南杉一愣,立刻意识到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不过也罢,这么恶心的事儿早处理早了。
她平静下来,又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客气地说:那就烦请周先生等我一会儿。
转身进了卧室。
说这一会儿却足足等了半个小时,周刑百无聊赖地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又四处打量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这曾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却被这个女人一草一木改造成完全不同的模样,看上去既整洁又雅致,就像她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咳,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周刑抽到第四支烟的时候,卧室门传来动静,林南杉终于出来了。
周刑赶紧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站起身来,刚一抬眸就愣住了。
她化了个很精致的妆,眼波流转,嘴唇嫣红,换了件飘飘洒洒的裙子,戴着硕大的珍珠耳钉,看上去高贵又优雅。
林南杉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说:走吧
周刑回过神了,暗暗啐了自己一下,和她一起出门了。
钟子尧和李婷宜坐在茶室的雅间,一脸的不耐烦,车轱辘的话他说了又说,李婷宜貌似有些松动,却又不肯点头,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周刑和林南杉进来了。
钟子尧一惊,瞬间就对上了林南杉的目光,她一脸薄怒,眉眼间挂着冰霜,不复平时满面春风的模样。
李婷宜也很意外,她对林南杉做出过很多猜想,觉得她应该是朵装可怜的白莲花,绿茶婊,不想竟端庄大方,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容冒犯的气息。
钟子尧回过劲儿来,怒骂道:李婷宜,你搞什么鬼?
周刑徐徐坐下,说:是我的主意,不关她的事。林小姐听说你们因为她有些小误会,特意抽空过来解释一下。
林南杉向李婷宜点点头,说:钟太太,幸会!
落落大方。
李婷宜满腔的愤怒突然被封印了,一时撒不出泼来,到底还转不过劲儿来,鼻子里轻轻哼了一下。
林南杉看着钟子尧:听说你最近在闹离婚?
钟子尧有些烦躁,说:南杉,不关你的事!
林南杉微微一笑,说:可是你太太不这么认为,
她眼波一转,看向周刑,说:这位周先生也不这么认为。
周刑被她这么一看,不知道理亏还是怎么地,心头一跳,视线移到别的地方,避开她的目光。
李婷宜冷笑:你敢说你和他最近没来往?
林南杉点头:这个的确有,我刚从外地回来,作为老同学,他热心帮我找房子,我请他吃了两顿饭表示感谢,如此而已。钟子尧,你自己告诉你老婆,咱们有没有超出这个范畴的任何不正当关系?
说到最后一句,神情凛然。
钟子尧摇头,干脆利落地说:没有!
想一想又说:就算有也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从读书到现在都是。
钟子尧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南杉,既然已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没必要再煞费苦心地隐藏自己的情感。
李婷宜受不了钟子尧这副奴才样,声音立刻尖利起来:哎呦,你调教男人的本领倒真是一流,又能做婊子又立得了贞节牌坊!
“李婷宜!”周刑和钟子尧不约而同地呵斥道。
李婷宜却像被激怒的狮子,声音越发高亢起来:怎么?嫌我说话难听啊,那就别做不要脸的事情,自己的男人守不住就勾搭别人的,道行够高的呀?
话越说越难听,眼神喷火,感觉下一秒就要扑过去挠她的脸。
林南杉垂眸静坐,脸上波澜不惊,似乎什么都没听到。
她把手伸进手提包里,拿出厚厚一叠证书,说:你可能还不了解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咱们这个城市的07年的文科高考状元,在复旦读了七年,本硕连读,年年都拿特等奖学金。毕业后我进了一个知名的财政机构,曾协助十余个公司顺利上市,去年有幸被提名上海市优秀青年代表,也获得过无数其他或大或小的奖励,桌上的都是证明材料,你尽可翻阅一下。这是啥套路?大伙儿一愣,李婷宜用手扒拉了两下,那些烫金的证书不像是假的,它们在日光下闪着微微的光芒,一直刺到她的眼睛里。
她理直气壮地说:那又怎么样?名校高管就了不起?会读书就可以插足别人的婚姻?
林南杉摇头:我没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想告诉你,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我想要的东西自己就可以得到,不用攀附任何人。
周刑嘴唇紧抿,眼神闪烁不定,钟子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李婷宜阴阳怪气地说:是,你优秀,可还不照样守不住自己的男人!哼,离了婚被赶回娘家,又惦记别人家的……
林南杉并不生气,她又拿出一张照片,心平气和地说:再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前夫裴少波。
照片上林南杉面目清纯,白衣黑裙,正甜甜蜜蜜地依偎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衣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儒雅又英俊,就像韩剧的男主角。
林南杉继续往下说:他是我大学时的师兄,复旦的博士,现在某知名跨国公司的财务总监,年收入百万往上,还有分红,对了他爸妈都是外交官,常驻比利时。
她蓦然抬眸,眼中乍现锐利而骄傲的光芒:你们看清楚了,就是这样的男人我一样说不要就不要了!
出于教养,下一句难听话她含在嘴里没说出来:你老公这样的货色我岂会放在眼里?
但在场的每一位分明都接收到了这个讯息,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甩了一耳光。
钟子尧更甚,他局促地换了个姿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婷宜小声嘟囔:谁知道是真是假……
林南杉越发和颜悦色,她说:我这里有他的名片,随时欢迎你打电话查证,我们虽然分开了,但他是个非常有教养的人,我相信他会非常乐意帮你解开误会,更何况……
她顿了一下:他一直在等我回头。
李婷宜不说话了。
林南杉笑,说:钟太太,我没有别的意思,您的老公也非常优秀,同为女性,我非常能理解您的担心,也建议你们多沟通,最好关起门来慢慢解决,我还有别的事,不奉陪了!
言罢起身就要走,钟子尧忍不住出声:南杉……
却欲言又止。
林南杉回头,冷静地说:钟子尧,感谢你之前的帮助,祝你们幸福,再见!
她神情冷漠,带着点遥不可及的高贵,还是钟子尧记忆中女神的模样,她从未下凡,只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心生绮念和妄想,到头来却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
钟子尧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脸上的神情千变万幻。
李婷宜心有不甘,说:你现在说得好听,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再来找他帮忙?
林南杉轻蔑地一笑:你问问你老公,我何曾主动找过他一次? ,顿一顿,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说:罢了,你看看这个!
李婷宜一把抓起来,看了一会儿,惊疑不定地说:流产?你什么意思?
林南杉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说:这是我离婚后一个人去做的手术,到现在我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都会梦到这个孩子,将心比心,我岂会让你因为我失去自己的孩子?
众人一惊,李婷宜磕磕巴巴地说:你告诉我这么隐私的事情干嘛?
林南杉逼近她,眼睛里突然蹿出怒火,她一字一顿地说:当然是为了让你放心,也是为了干净利落地从你们这个烂泥潭里拔出脚来,我做人向来清清白白兢兢业业,为什么要受这种侮辱?
李婷宜被她脸上的骄傲和语气里的愤懑震住了,不由地后退了一步。一走出茶馆习习凉风就扑面而来,林南杉收住脚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颗心好像快要炸裂了,眼底热热的,似乎有眼泪要喷出来。
身边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说:我送你回去。
林南杉没回头,梗着脖子说:不用!
声音哽咽,满满都是倔强。
一支烟突然递到眼前,周刑说:那抽一支解解晦气呗!
林南杉来了脾气,一伸手把它打到地上。
周刑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这才对嘛,哪个好女孩抽烟啊? 你要早这样我就不会误会了。
理直气壮地推卸责任。
林南杉的泪意一下子收住了,她看看他,无比讽刺地说:“先生,现在是2019年,大清灭亡很久了。”
周刑举手投降: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姑奶奶请上车吧!
林南杉瞪他一眼,踩着高跟鞋噔噔蹬上了车。
俩人一路无话,林南杉靠着车窗闭眼假寐。
这样撕心裂肺地闹腾了一场,看似大*四方,痛快地出了一口气,但何尝不是在伤害自己——用自揭伤疤这种惨烈的方式。
她很疲惫,有种从白热化的赛场上退下后的虚脱感,新仇旧恨一并被搅腾起来,一颗心时而架在火焰上烤时而泡在冰水里,迟迟平复不下。
车很快停到了小区了,林南杉睁开眼睛,又变回了那个斯文有礼的女人,她客气而疏离地说了声“谢谢”:谢谢。!
不等周刑回答拉开车门就下去了。
周刑一句“对不起”还没来得及出口,只好生生憋了回去,眼看着她踩着高跟鞋摇摇摆摆越走越远,他只好自嘲地摸摸鼻子。
咳,这事儿说到底是他们不地道,好像合伙欺负一个弱女子似的,还逼得人家自揭伤疤才罢休。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女人性子够烈的,真看不出来有那股子狠劲儿。
周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一侧脸却看到副驾驶座下的碎纸片,零零落落地散了一地,像一群折翼的小粉蝶。
他蹙着眉头仔细看了一会儿,竟是林南杉和她前夫的合照,几乎被撕成粉末,这得有多大的恨意啊。
一连三天,周刑每次从林南杉门口经过都会下意识看一眼,盘算着碰上面了给人家道个歉,这年头,谁活着都不容易。
不想林南杉的门一直没开,要不是偶尔能听到里面的动静,周刑几乎要怀疑她已经搬走了。
到了第四天,林南杉突然跑来敲他家的门,周刑一愣,有点受宠若惊,赶紧往里面请,林南杉却站在门口不动。
她递了一串钥匙过来,说:这是房间钥匙,家里我已经收拾利落了,你可以来看看,钟子尧那里我不方便再接洽,既然房子是你姐姐的,交代给你也一样。
周刑很惊讶:你不是交了一年的房租吗?
林南杉说:交就交了,不用退,就当我给钟子尧的服务费!
周刑看看她,眉眼冷酷,言辞锋利,像座冰山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竟反过来有些同情钟子尧,倒是枉费了他这一腔柔情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之前的事……
林南杉说:不用劝我了,我从上海回老家是要躲清静,不是来陪你们过家家的。
那是个夏天的清晨,阳光自门缝里透过来,金黄的光笼着她小小的光洁的脸,她精致的下巴微微抬着,要多骄傲就多骄傲。
周刑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真有些有眼不识泰山,她这种女人,怎么会委身去做什么小三?只怕钟子尧离了婚,明媒正娶,她眉梢也不会动一下。
林南杉搬走后,周刑鬼使神差般地开了她家的门,像是魔法师轻轻挥舞了一下魔杖,一切都恢复了原先的样子:空空的花架,安静的家具,紧闭的窗帘,仿佛这里从来没有闯进过一个令人难以捉摸的女子。
她来得急也去得也快,就像一阵龙卷风,又像一场春梦了无痕,他刚想走近仔细看看她,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南杉的新家在顶楼,找房子找得急,自然不如之前如意,三伏还没有过去,即便二十四个小时开了空调,还是觉得暑热难耐。
她下了决心去买房子,左看右看,最后还是定下了那套带小院的一楼。
房子是精装修,柚木地板大白墙,改造起来非常方便,只是院子还空空落落的,仿佛在等待主人的垂青,倒正合她的心意。
西晒就西晒吧,林南杉想开了,这世界上哪里有十全十美的房子,和……人,有点小缺憾才觉得真实接地气,否则就像做梦一样,吹口仙气就飞了。
海棠对她突然搬家惊讶不已,追着问了好几次原因,无奈林南杉三缄其口,她也只好作罢,反正她自小就这样,三个人当中看着最安静乖巧,其实最执拗。
她们的服装店轰轰烈烈地开了两个多月了,刨除成本略有一些盈利,却和海棠的期待差了一大截。
她拿账本来给林南杉看,林南杉不耐烦,说:别啰嗦了,前三个月不挣钱很正常,关键是吸引客源,先把客人稳住了,不愁她们不常来,女人们都喜欢召朋唤友,留住一个就等于留住了一群。
海棠很固执,非要把装着钱的信封塞给她。林南杉按住她的手,笑道:不急,你大概不知道,搞投资的大老板都一年一结账,要不你拿这钱再请个帮手,你和樱子俩人怕是撑不住。
海棠不愿意:有什么撑不住的?不就忙点嘛,实话告诉你,越忙我越有劲!
过了几天,海棠又跑过来了,心急火燎地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夏天裙子进多了,眼看就要换季了,只怕要压到明年了。
林南杉沉吟了一会儿,说:那就搞点特价活动吧,顾本就行,也可以考虑放到淘宝上卖卖看。
海棠有点为难:网店啊?那玩意儿我可整不明白!
林南杉:很简单的,这几天我抽时间帮你建一个,你和樱子多拍点照片,记住照得有质感一点,不行请个摄影师,这个钱不能省。
话虽这么说,林南杉却一直腾不出手,她在忙买房子的事。
原本她付全款,程序已经少了很多了,但架不住小城市人浮于事,又要盖章又要开证明,可大小领导们不是开会去了就是出差了,跑空了好几趟。
卖房子的小赵是新来的,胖胖的脸上驾着圆圆的镜片,永远挂着一脸笑。好容易有了林南杉这一单生意,他自然兢兢业业,唯恐出了纰漏。
这不,他这边低头哈腰地拜托办事人员快点,转过身又来请她谅解。
林南杉看着他一额头的汗,有多少话也抱怨不出来了。
她不由地感叹:一线城市真有它的好处,别的不说,政府机关办事效率要快很多,不像这种四五线城市,干啥都得找找熟人。
小赵已经不止一次问她了:姐,房地局你有没有熟人,其实打个招呼一周之内就办下来。
林南杉心一颤,赶紧挥手:没有没有,不急不急!
避钟子尧如洪水猛兽。
钟子尧那边倒是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大概被她一闷棍给打蔫了。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办事太绝,不留一点后路,可她真是怕了,李婷宜和周刑这样的人岂是好相处的,总不能没吃上羊肉还惹一身*。
慢就慢点呗,她横竖没事儿,等得起。
可这一等就等到十月份了,小赵终于把大红本送过来了,脸上却并不见有多大欢喜,反而欲言又止,林南杉问:哪里不对?
小赵吞吞吐吐:姐,对不起,房子的实际面积有一点出入……
林南杉打开一看,天,一点出入?只有89平米,整整比之前少了二十平。
林南杉火了:小赵,你们这属于诱骗消费者,我要投诉!
小赵急得直摆手,又忙着作揖,说:姐,你放心,多交那二十平的钱我们领导说可以按程序退给你。
程序,又是程序,林南杉已经被这套冗长啰嗦的程序折腾到了极限。
她沉着脸,说:告诉你们的领导,我不要退款,我只要购房合同上写的109平的房子。
小赵一脸可怜相,不停地求她多理解多体谅。
林南杉正色道:对不起,别的事情可以,这个我体谅不了!我只有一个诉求:房子!而且要快!
小赵愣住了,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林南杉一直轻言细语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硬?
他无计可施,只好向上面的部门经理打报告,经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文件往桌上一扔,说:让她等着吧!
这一等就又是大半个月,林南杉找上门时他总笑脸相迎,既殷勤又周到,而且满口应允,问题却永远解决不了。
林南杉心里清楚,这是典型的热面孔冷处理,想逼她捏着鼻子认下这笔烂账。她从来不是怕事的人,次数多了,反被激发出了斗志,只是决定换个作战方针。
自此,她每天早上都拎个大大的保温杯,背着电脑包,按时来售房处报到。
她脸上永远挂着浅浅的笑,不吵也不闹,只是找个安静的角落坐着喝茶看电脑,比售楼部最勤奋的员工都要准时。
她还真有点事儿要忙,海棠这人平时麻利勤快,心灵手巧,但对电脑网络这个东西却一窍不通,林南杉硬教了她几天,她叫苦不迭,却始终上不了手。
林南杉最后投降了,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在某个方面缺根弦。反正闲着也闲着,她就帮着照看一下网店,生意并不太好,但时不时也能卖一两件,她权当消磨时光。
每每有人来看房,林南杉都坐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等他们谈到热闹处,她就悄无声息地飘过来,怯生生地说:经理啊,我那个房子交房时少了二十多平,拖了这么久,这房子也不换,钱也不退,到底啥时候能解决啊?
看房的人脸色一变,掉头就走了,经理赶紧追,却人影都追不到。
他气得直翻白眼,但眼前的人既礼貌又柔弱,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说的又是大实话,竟打不得也骂不得,只能生生把那口气咽下去了。
一连三天,林南杉故伎重演,搅黄了至少五六桩买卖,经理这才知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又不能发了狠把她往外赶,急得嘴角起了一溜燎泡。
他找林南杉交底:房子是真没有了,别墅区这一栋小六层本来就抢手得很,根本没往外放,都是内定的,不可能再给她找套多余的,只有退款一条路,最多适当给点补偿。
林南杉咬紧牙关不松口。
经理真急眼了,额头上沁出黄豆大的汗珠,他说:姑奶奶,你就是说破天我也给你变不出来一套新房子啊!
林南杉并不相信,销售的嘴,骗人的鬼,她被牵制着耍了这么长时间,这口气不吐不快。
林南杉刚走,经理就拨了个电话,带着哭腔说:老大,碰到个麻烦事,是个女人……不,她不撒泼,不过更难缠……
周刑一大早就匆匆忙忙往售楼部赶,准备会会传说中令整个售楼部都头疼的母夜叉。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穿条彩条针织连衣裙,粗粗的麻花辫垂到胸前,静坐在落地玻璃窗边上的圆几旁,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晨曦下眉眼秀美,恬静温柔,竟是很久没见的林南杉。
经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激动地说:是她,就是她,看着娇娇弱弱的,其实惯会用阴招损招……
周刑听着这话刺耳,眉头一皱,啐道:快闭嘴吧,瞧你们那点出息!
办公室里,周刑把林南杉签署的那份同看了又看,心中生出了唏嘘:当初钟子尧特意来讨要这套房子,竟是为了林南杉?世事弄人,谁料想转了一圈又转到自己手里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总脸上神情变幻,经理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这个事情细究起来还是他御下不力……新来的小赵有意无意地隐瞒了房子面积上的变化。
房间里安静了一刻,经理却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周刑突然发话了:把东户那个129平的换给她。
经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说:可是,可是,那不是周总您特意给家人留下的吗?
周刑脸一板:要不你给我个更好的解决方案?
经理立刻低下了头,恭敬地说:那我让她把差额补上。
周刑有点烦躁:补什么补?
想一想又说:罢了,就让她再加两万吧?
啥?经理眼睛瞪得溜圆,周总一向作风强硬,这次怎么……
周刑并不给他发问的机会,挥挥手让他赶快去办。
经理摸着后脑勺,疑疑惑惑地出去了,突然又推门探头进来,一脸促狭的笑,说:老大,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
周刑一愣,立刻把手上的文件砸过去,笑骂道:滚!
林南杉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天上却突然掉下来一个大馅饼,砸得她晕晕乎乎的,她反复和经理确认:真的只交两万?
经理的心在滴血,面上却依然带着职业的微笑:是的,林小姐,之前因为我们员工的疏忽,给您带来了精神上的伤害和生活上的不便,这就算我们的一点补偿,请务必笑纳。
林南杉还是将信将疑,她在商场也打滚了几年,公司为了维护形象树口碑给点甜头是有的,但绝不可能让步到这种地步啊?
当然,笑纳还是要笑纳的,她去看了一下新房子,差点乐出声来。
这分明就是她心中一百分——不一百二十分的房子,房子宽敞明亮,装修比西户那套明显更上档次,林南杉仔细看了看窗户,地板和卫浴,都是进口品牌的,比她自己亲自挑选的还要可心。
她眉开眼笑,张罗着去订家具家电,还准备好好收拾下院子。
她发现这个小城市现在还挺现代化的,竟能找到专门帮人设计打理院子的园艺公司。
林南杉细细地描述她的要求:院墙要高,做成飞檐粉墙,院门两侧做成花墙,蔷薇花那种;再铺一条鹅卵石小道,架一架葡萄藤,葡萄藤的架子要结实,因为她还要在下面吊上一架秋千,右侧摆几个大缸,种上睡莲和金鱼……
对方一边听一边点头,满口答应:没问题,没问题!
真正忙起来的时候林南杉才知道什么叫梦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
别的且不说,一些疙疙瘩瘩的小细节就足以让她抓狂:鹅卵石不是自己要求的椭圆形,飞檐的形状描述了好几遍工厂照样弄错,就连水电工也时不时给她个绊子,不是管子质量不对,就是开关品牌不好。
林南杉索性买了个白色的电动车,每天骑着风风火火地来回穿梭,忙得脚不沾地。
已经深秋了,飞驰在路上,凉凉的风温柔地吹拂着她的长发,偶尔有两片枯黄的梧桐叶从树上飘下,翩翩飞入她车篓里,林南杉轻轻叹口气,觉得这种慢悠悠的生活也不错,最起码挺有诗意的。
院子一日日逐渐成形,家具家电也陆续到位,像燕子衔泥垒巢,又像眼看着家有小女初长成,林南杉老怀甚慰。
忙一点总是好的,心就那么一点点大,被这些琐碎的事情日日占着,烦恼躲藏的空间就会越来越少,林南杉有时候想:这应该算最有效的心理治疗吧!
这天工人要送一车材料过来,约好的早上九点到,林南杉却苦苦等到十一点。
期间她打了无数次电话,每次对方都说:再有二十分钟……再有十五分钟……哎呀不好意思堵车了之类的,都是些不靠谱的鬼话,一听就是糊弄人的。
林南杉向来是个时间观念非常重的人,心里窝下的那股火随着等待越来越旺。
快十二点的时候三个工人终于到了,却并不急着卸货,嬉皮笑脸地和林南杉谈条件:美女,大中午这么热,给点喝水钱呗!
林南杉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换别的工人,不用说她都会把香烟矿泉水备得全全的,偏就看不得这几个人的无赖嘴脸。
她脸一沉:我给你们加不着,钱我已经付过了,要什么和你们老板谈去。
几个人相互看一眼,一屁股坐到马路牙子上,摸出烟来抽。
领头模样的那个人阴阳怪气地说:“美女,你这么有钱还在乎这个?”马上有人附和:“付过钱又怎么样?劳动法也保护农民工吧,天气这么热,我快中暑了,歇歇再干。”“什么时候歇好?那我就不知道了……”
摆明了来拿捏她。
林南杉气结,以前就听说有些人专拣单身女人欺负,没想到今天还真碰到了。
她冷笑一声,说:那我得给你们老板谈一谈。
她掏出手机打电话,不想那个满脸蛮横的男人噌一声蹿了过来,伸手想夺她的手机,林南杉往后一躲,差点就被他抓住手腕。
那个男人指着她,恶狠狠地说:别为一点小钱找不痛快,我们光脚的还怕你们穿鞋的?
林南杉的心怦怦乱跳,首次感觉到男女力量的悬殊。她环顾四周,正是大中午,大太阳白晃晃的,一个人都没有,大概都在家里休息,所以他们才这么有恃无恐。
正在僵持,突然有人叫她:大姐姐?
竟是很久没见的南远,他穿着球衣,露出来肌肉结实的胳膊,怀里抱个篮球,后面还跟着俩小伙伴,个个都身高马大。
南杉很意外:你怎么在这儿?
南远:都说这个小区篮球场特棒,来试试,这怎么回事?他们欺负你?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几个工人,眼神不善,后面俩小伙儿也跟着逼了上来……
十八九岁的半大小子正是热血好斗的时候,更何况被欺负的还是从小最爱护自己的堂姐,她在他心中像小仙女一样,是最美好的存在。
地上坐着的俩工人见势头不对,把烟一扔,站起身,气势汹汹地迎了过来。
南杉心头乱跳,拽拽南远的胳膊说:算了算了。
犯不着为一口闲气把弟弟赔进去,年轻人冲动没分寸,真动了手不管是伤了别人还是被别人伤了,都不划算。
南远粗鲁地把她的手甩开,说:姐,这事儿你别管!
南杉急得不行,年轻人冲动,场面怕要失控。
电光石火间,远远传来一道威严而凛冽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干嘛?
大伙闻声回头,林南杉房子对面的别墅院子里站着一个男人,他个子挺高,肩膀宽宽的,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样子。
他边说边推开院门往这边来,越走越近,最后看到了他的脸:眉头紧拧,一脸不悦。
南杉傻眼了。带头的那个工人一脸不耐烦:不关你的事!
“在这个小区就关我的事,保安马上就过来,你们麻溜点该干嘛就干嘛,干完快走!”
语气里有种久居上位的威严,让人无法忽视。
带头的工人和他对视了一下,立刻把视线移开了,他的眼睛里装满和警告。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来人又扫了一眼他们的车和工装,放缓语气,说:看来是跟着吴振国*吧,那就不是外人,前两天我才和你们老板吃过饭,要不我让他打电话给你们?
工人们面面相觑,气焰大减,他们只想拿捏下一个单身女子,谁知道接连踢到两块铁板。
来人明显感觉到了他们的变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给每个工人分了一支,剩下的塞给带头的那位。
他们犹犹豫豫地收下了,脸上堆起了僵硬的笑,带头工人说:既然是吴老板的朋友,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兄弟们,开干。
他们把香烟塞到耳朵后面,跳到车上,开始卸货。
南远他们摩拳擦掌,已经做好了开战的准备,谁知道突然闯来个陌生人,三言两语就把一场可能的血战消弭了,不禁都愣住了。
林南杉慢吞吞地走上去,说:谢谢周先生。
周刑微微一笑:不客气,顺手之劳。
南远不服气:姐,你们还是太软弱了,依我的性子,这种人就得打他个头破血流。
林南杉被他语气里的暴力吓了一跳,转身使劲往他后背上拍了一下,说:快住嘴吧你,以后遇事过过脑子,别天天打打**的。
南远龇着大白牙一笑,说:一点都不疼。
周刑说:老弟,你们是细瓷器,他们是烂瓦头,犯不着为他们把自己赔进去,要整治他们有很多别的方法。
从来没有人这么教导过自己,林南远眼睛一亮,脸上立刻露出了求知若渴的表情。
林南杉不干了,推他:好好上你的学去,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说完瞪周刑一眼。
周刑举双手表示投降。
林南杉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粉红色的钞票递给林南远,说:姐这里还没收拾利落,不能招待你们了,带你朋友找个凉快地方喝点饮料。
林南远不肯要,说:姐,我有钱,你留着自己花。
他语气复杂,欲言又止,分明已经知道了林南杉离婚的事情,想要安慰她又无从说起的样子。
俩人在那里推推搡搡,一个执意要给,一个坚决不要。
周刑突然咳嗽一声,说:其实咱们这个小区还有个不错的温泉游泳池,不知道你们去过没有?
一个小伙子说:当然知道了,但是收费太高了。
周刑微微一笑,拿出一张卡片说:把这个给他,保证能给你们打个折扣!
林南远接过来一看,是一张名片,上面简单地写着:腾远房地产公司总经理:周刑。
他立马就乐了,他再无知也知道这小区就是腾远房地产开发的,这个公司就是这个城市房地产行业的老大。
怪不得他刚才气势那么足,原来是这么个来历。
他高高兴兴地把名片收下了,招呼小伙伴们一起去游泳,一群人嘻嘻哈哈走了几步了,他突然回头,嬉皮笑脸地问:你怎么对我们这么好,不是想泡我姐吧?
周刑一愣,林南杉的脸腾一下红了,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说:快滚快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林南远嘎嘎嘎地坏笑着,屁颠屁颠地和小伙伴们跑了。
林南杉收回视线,发现周刑那张铁板似的脸上竟也破天荒地挂着笑,不由地恼羞成怒,说:你笑什么笑?
蛮横无比的语气。
周刑立刻就收住了笑,把脸板成一张扑克,问:怎么,你喜欢这样式的?
这话不免有些轻浮,林南杉轻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问:你怎么在这里?
周刑朝马路对面的独栋别墅努努嘴,说:那就是我家啊,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然后得意地看着林南杉的嘴巴张成了o型,脸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这几天他日日看到她像小粉蝶一样扑来扑去,忙着收拾自己的小家,几次想出来打个招呼,又觉得怎么出场都不合适,多少会有些突兀,不想今天刚好有这样的机缘。
他伸出手来,一本正经地说:你好啊,邻居,看来咱们还挺有缘分的!
林南杉不知怎地气鼓鼓的,一把打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明明住在幸福里小区啊!
她动了几分真气,打得周刑的手生疼,他一边龇牙咧嘴地甩着手,一边说:狡兔还有三窟呢,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做这行的,有两三套房子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不,林南杉才不觉得正常,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做好准备开始全新的生活,竟又和一个知道自己所有黑色秘密的人变成了自己的邻居?以后有这么一个人天天在眼皮底下晃,她怎么能不堵心,不郁闷?
好在周刑并不常常住在这里,他工作可能的确也忙,俩人很久才在小区碰上那么一两次面,周刑天性冷淡,见面也不会过于热络,顶多就是彼此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林南杉悬着的一颗心慢慢放下了,开始把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投掷在新家的布置上,装修上海那套房子时她要顾及裴少波,又要顾及婚后生活的便利,更重要的是她那会儿真的忙,一心想在工作上出人头地,基本没费什么心思,都交给了装修公司。
这次不同了,她变得非常任性:窗帘的白纱要比利时花边的,枕头必须是优质鹅毛绒填充的,床垫不能太软也不能太硬,要一躺上去就能幸福地“唔”唔出声来,家具要黄花梨木的,样式又不能老气……
林南杉跑遍了这个城市所有的家具市场,又上网找货源对比,一个细节都不肯放过,力求完美。
她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慢慢置办齐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