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二年级的时候,我们班上增加了一个同学。因为我们队上的一个叔叔被留级了,就和我在一班了。
那位叔叔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人长得虎头虎脑,铜铃般的大眼睛,厚厚的嘴唇,一双手好像从没洗过的一样,又粗又黑,像松树皮。和人说话总是露出一排有点带黄的牙齿,说到好笑的地方,就会发出嘿嘿的憨笑声。
我们那时比他要小一两岁,都没有换牙,只有他换了牙,一开口就露出一个洞。一些同学就笑他“缺牙巴,巴鸡屎,巴到门背后,吃堆赖(热的意思)狗屎”。刚开始,他听到别人这样笑他,就追着别人打,从教室追到操坪,从操坪一直追到小路上,直到对方投降才罢手。后来取笑他的人多了,他也不在乎了。他就说,你们现在笑我,以后你们也要成缺牙巴的,那时不要怪我嘲笑你们啊。
那时候,我们早上十点上课,下午四点放学,课间休息15分钟,中午不回去吃饭。我有时早上带一个红薯到学校去,也没等到中午,什么时候饿了就把它吃了。也有一些老奶奶因为年纪大了不参加生产队的劳动,就会从家里带些红薯或者剩饭,移动着三寸金莲,来到学校,送给自己的孩子吃。而那些没带任何食物的同学,就眼巴巴的远远望着,露出羡慕的眼神,馋得直咽口水。
我那个叔叔饭量很大,每餐要拿大菜碗吃一尖碗。但他中午通常不吃东西,也不说饿。如果有人分一节红薯给他,他也不要,他嫌不够塞牙缝。
那时,我们每学一篇课文就要背诵。我基本上是当天教的课文当天就背了。但是他三天都背不了,所以每天都被留下来背书。有时我看他被留得可怜,就趁别人背书的时候拉着他到旁边读。要他读熟一段就背一段。
他就捧着书结结巴巴的读,读完一句,就把书合上,眼睛望着头顶的楼板,晃动着脑袋翻来覆去的背。背了第一句再背第二句。这样一句一句的背完一段后,要他连起来背,他又连第一句都不知道了,只好又从头再来。
更好笑的是,他总是乱停顿,把一句话拆成几节。有一篇课文,题目是《披着羊皮的狼》,他总是把它读成“披着羊,皮的狼”。我告诉他中间不要这样停顿,要连起来读。但是转过身,他又是读“披着羊,皮的狼”。唉,真拿他没办法。
虽然我每天都督促他背,但是没有多大作用,他还是要几天才能勉勉强强背一篇课文。后来,我也没有耐心了,就不陪他读了。到期末考试时,他语数不及格,又被留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