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维菊
那时候，家里有一本“大部头”——比我书包里的语文课本厚多了。书名已记不大清，里面的内容，却历历在目。其中一篇，讲的是，一只害虫在菜园子里的经历，叫庄稼医院还是什么。多少年过去了，那个青青的菜园，那片碧绿的、生着露珠的叶子，一直在记忆深处闪亮，从没有停止生长。另一篇讲的是，一个草原小男孩，凭着机智、勇敢，将靴子底下藏着发报机、隐藏得很深的特务，最终擒拿归案的故事。还有一篇，是《马兰花》的电影剧本。想想都觉得神奇，那时候，我那么小，居然就看到了剧本，电影剧本。
“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勤劳的人儿在说话，请你现在就开花…… ”马兰花果真依言而放，一个奇异的世界，就此打开。字儿认不全，却并不妨碍我将那些故事，读了一遍又一遍。娘让我去锅屋烧水，我听话地坐在了灶前。待娘警觉，说，小妮子！烧一早晨，怎连壶水都烧不开？二姐也奇怪，一样的时间，她一大锅猪食都烀好了呢！我这才发现，自己烧的，竟然是个空壶，根本就没有灌水！娘用柴棍挑着烧红了水壶，扔到院子里。壶没烧坏，里面的水垢，却稀里哗啦全磕了出来。娘气不得，喜不得，叹口气，说，唉！小妮子，看书看傻了哦！
至今，回想起来，还是要笑上一番。也许，后来，我忍不住也提起笔来，利用业余时间，写点不成样的文字，正是因了那些优秀书籍的熏陶吧——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呀。
学生时代，多半，是借书来读的。图书室、还有同学那里，几乎借了个遍。几句话、甚至整个段落，只要觉得好，便会抄下来，厚厚的几大本。曾有一本手抄诗集，在同学们中间传阅了很长时间，结果，竟不知所踪了。最难忘的，是几个脑袋凑在一起，争着抢着，读路遥，《平凡的世界》。家境贫寒的少平，连五分钱一份的丙菜都买不起，几乎，每次都是，最后一个去学校食堂打饭，用仅剩的一点菜汤，掺上白开水，泡两个黑面馍。直看得人鼻酸落泪，唏嘘不已。于是，各自努力，想要开创出一个锦绣前程来。
参加工作以后，科长要求我们多看业务书。财会之外，偷偷摸摸地，我仍读一些自己喜欢的书籍。那年夏天，得《日记四种》，愈读，愈加沉醉，恍若东篱黄菊，一枝淡贮，莫辨心香还是花香了。边看，边抄，又是厚厚的一大本。同事笑我“恶习不改”。但那种沉浸于文字之中的幸福，那种寂寥之中，收获的内心丰盈，是无可比拟的。
等孩子也到二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开始要求学生写读书笔记。自然而然，这也成了家长的“作业”。有一次，我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百花文艺出版的《孙犁散文选集》，找到《吃粥有感》那篇，让孩子去看。“我和曼晴都在边区文协工作，出来打游击，每人只发两枚手榴弹。我们的武器就是笔，和手榴弹一同挂在腰上的，还有一瓶蓝墨水。”——妈妈，打鬼子，为什么要把蓝墨水和手榴弹一起挂在腰上？孩子问。当她读到“我和曼晴用木棍掘取了几个胡萝卜，用手擦擦泥土，蹲在山坡上，大嚼起来。事隔四十年，香美甜脆，还好像遗留在唇齿之间”时，不解地问：妈妈，胡萝卜能生吃吗？也许，是从那时起，是从那些不事雕琢的文字里，孩子知道了一个抗战的片段，从而慢慢了解了那一段艰苦卓绝的历史。沉浸在书香里的小小心灵，该是甜蜜和富足的吧？
行伍出身的父亲，一直喜欢读书看报。我小时候读到的第一本书——小人书，就是父亲进城，从新华书店给我买的，《两个小八路》。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什么东西都稀缺，更别说书籍了。村里是没有书店的，镇上的书店，也是逢集才开。不像现在，互联网的大时代，只需在手机上轻轻一点，如同阿里巴巴默念“芝麻开门”，购书和读书，成了分分钟的事儿。我依然保留着书店情怀，每去一个地方，必去那儿的新华书店，必选上一两本，必写上：某年某月某日，购于某书店。九十多岁的父亲，还在侍弄他的花草，还在不断地读书，不知疲倦。《*生活档案》、《沂蒙老八路》、《沂蒙英烈》，他戴上眼镜，趴在桌子上，左手拿着放大镜，负过伤的右手，扶在书页上，就那么，一字一句地，全读了下来。我不知道，等我到了一把年纪的时候，我能有父亲那样的精气神吗？
读书是一种习惯，久之滋养性情。读张佑锋诗集《秋风吹冷的寇庄》，便觉他是诗歌国度里，君临天下的王。不然，何以世间的山川河流、百草花木皆听从了他的调遣？闭上眼睛，一任那些洒布阳光铿锵与月光温润的诗句，带我飞翔在这个素朴温暖的尘世。读叶弥《明月寺》，记下了那句“你莫叫人家老是吃。你叫人家看看窗子外边的云”。从此不忘，于忙碌的工作中，偶尔看一看窗外，看一看高天流云，林间溪涧，雨里青山。亦从此不忘，于一地鸡毛的生活里，寻一隅书香，寻一方淡定与从容。
我看书，书书多妩媚，年深日久，是不是，书看我，亦如是？
常常想起，我从前的一位邻居、同事。《日记四种》，就是从他那儿借来的。他是曾经的文艺青年，聆听过靖一民老师的文学讲座，也写诗歌与散文，是很见文字功底的。不知道，这位来自天宝山的清风斋主人，在掌上阅读的今天，是否还像从前，每次出差，都会到旧书市场，一麻袋一麻袋地往回淘书呢？
（本文在平邑县首届“颂歌献祖国”职工读书有奖征文活动中获随笔类一等奖）
张维菊
【作者简介】张维菊，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杂志评刊员。自2008年起，先后在榕树下、江山文学网、青藤文学网发表散文、小说、诗词作品若干。其中《厚土》获江山文学网小说擂台赛十佳，《魅力永存，光彩重生》获“与共和国同行﹒好书伴我成长”读书征文大赛一等奖，《那些纯朴的情意》获“沂蒙老区杯”《沂蒙》观后感征文优秀奖，《背锅》获“沂蒙清风﹒与廉同行”廉政文艺征文小说类优秀奖。2017年，《家住浚水滨》在平邑县“浚河之梦”主题征文比赛中荣获一等奖。2019年，《读*》在平邑县首届“颂歌献祖国”职工读书有奖征文活动中获随笔类一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