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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鹊躁鸦啼，并立枝头谈福祸；燕来雁往，相逢路上话春秋。”古人普遍认为乌鸦是不祥的鸟，它通体乌黑，常出没在坟头、孤庙、战场等荒凉之处。因而在古典诗词中常指代衰败、凄婉、俗客庸夫、日暮思归、怀人等。
虽然乌鸦在隋唐以前也有玄鸟、金乌、孝鸟的美名，但随着乌鸦的神秘感逐渐消退，隋唐以后的诗人多以乌鸦来烘托消极意境，大量咏乌诗开始出现，并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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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梁楷《疏柳寒鸦图》（局部）
乌鸦多是在黄昏、秋冬等凄凉倍增的时节出现，再加上黑色的外貌与聒噪的叫声，故成为传达凄凉的使者。
在古代诗词中，乌啼声又常与月色、秋霜、残阳等意象融会，营造苍凉凄婉之境：朦胧月色下，乌鸦粗粝的嗓音在落榜考生耳旁回响；黄昏古道旁，乌鸦凄厉的哀鸣伴随断肠人走天涯。
比如唐朝张继的千古名篇《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
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
安史之乱爆发后，张继辗转江南避难，客行他乡，志向难伸，孤身一人。在这样一个夜晚，月亮已落下，乌鸦啼叫寒气满天，诗人听着寒山寺的钟声，对着江边枫树和渔火，惆怅难眠。
唐朝杜牧也写过一首《鸦》：
扰扰复翻翻，
黄昏飏冷烟。
毛欺皇后发，
声感楚姬弦。
蔓垒盘风下，
霜林接翅眠。
只如西旅样，
头白岂无缘。
诗人用扰扰、翻翻的叠词来描绘乌鸦飞翔的动态，描绘了无可皈依、无所适从的情态。又运用了黄昏、冷烟、急风、霜林等苍凉衰朽的意象，共同勾勒了一副渺茫压抑的景象。
又如宋朝秦观的《满庭芳》：
山抹微云，
天连衰草，
画角声断谯门。
暂停征棹，
聊共引离尊。
多少蓬莱旧事，
空回首、烟霭纷纷。
斜阳外，寒鸦万点，
流水绕孤村。
词中寒鸦意象，与衰草、烟霭、斜阳、孤村相衬托，将人生苍凉感伤融入其中，无一词在说凄凉，但字字感伤，成为千古绝唱。一生愁苦的秦观将一身微官濩落，去国离群的游子之恨，以无言之笔述说得淋漓尽致。
元代马致远有一首经典的《天净沙·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诗人以多种景物并置，组合成一幅秋郊夕照图，抒发了一个飘零天涯的游子在秋天思念故乡、倦于漂泊的凄苦愁楚之情。全曲仅二十八字，由名词性词组构成九种景物，语言凝练却意蕴深远。寒鸦一声更添孤寂，漂泊的游子，于此情此景，怎能不生羁旅悲？怎能不起故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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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 赵伯驹(传)《老树寒鸦图卷》（局部）
乌鸦意象既然有游子思归，当然也有思妇怀人了。乌鸦色彩的暗淡和夜啼的凄凉，与宫女的命运相结合就出现了宫乌意象，抒发时光易逝，红颜易老，冷落孤寂之叹。
例如唐朝王昌龄的《长信秋词》：
玉颜不及寒鸦色，
犹带朝阳日影来。
又如李白的《乌夜啼》：
黄云城边乌欲栖，
归飞哑哑枝上啼。
机中织锦秦川女，
碧纱如烟隔窗语。
停梭怅然忆远人，
独宿孤房泪如雨。
日暮黄昏，乌鸦尚且要归巢栖息，思妇想念远在天涯的征夫游子，何日才能归家团聚呢？
乌鸦好食腐肉，喜欢聚集在荒郊野冢，古庙战场等地，让本来就尸横遍野的战场显得更加凄凉恐怖。于是李白在《战城南》中写到：
征战无已时。
*格斗死，
败马号鸣向天悲。
乌鸢啄人肠，
衔飞上挂枯树枝。
李白用乌鸦食腐来描写战场的凄惨画面。战后之地本就荒凉颓败，乌鸦啄食战死将士的尸体，更添萧瑟苍凉，尸骨无存之悲，诗人悼亡怀古之情油然而生。
杜甫也在《哀王孙》开篇写到：
长安城头头白乌，
夜飞延秋门上呼。
又向人家啄大屋，
屋底达官走避胡。
诗人通过白头乌鸦意象，追忆安史之乱发生前的征兆，乌鸦在延秋门上哀叫，在殿宇间纷飞，以此悲凉的意象，预示着恐怖而激烈的战争即将发生，从而渲染了全诗痛苦哀怜的气氛。
乌鸦通体乌黑与古代丧服一色，极易触动人们内心的死亡意识，于是又暗喻国破家亡的凄凉。
李商隐在《隋宫》里哀叹：
紫泉宫殿锁烟霞，
欲取芜城作帝家。
玉玺不缘归日角，
锦帆应是到天涯。
于今腐草无萤火，
终古垂杨有暮鸦。
地下若逢陈后主，
岂宜重问后庭花。
诗人把萤火和腐草、垂杨和暮鸦联系起来，于一有一无的鲜明对比中感慨今昔，深寓荒淫亡国的历史教训。当年隋炀帝杨广为放萤夜游，穷搜极捕，弄得萤火虫绝种。终古垂杨有暮鸦，则渲染了亡国后的凄凉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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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 八大山人《枯木寒鸦图》（局部）
当然，在古诗文中，其他鸟类也有特定的意蕴，如伯劳鸟象征离别的亲人，鹧鸪鸟象征羁旅愁思，鸿鹄表示理想和追求，青鸾青鸟寓意使者，鸳鸯表达恩爱夫妇，黄莺象征美好春天。
夕阳芳草寻常物，
解用都为绝妙词。
飞禽走兽本无情，是诗人的不同心境赋予了它们爱恨情愁。诗言志诗咏情，却含蓄不言明，我们只有掌握诗词中的意象密码，方能更好体悟古诗的精妙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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