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方向
暮春的黄昏总带着三分薄醉。我经过老宅的断墙时，总看见那几株野葵花在砖缝里仰着脸，金黄的花盘追着斜阳转动，像是要接住最后一捧流金。它们根茎里藏着前朝的碎瓦，却不妨碍花瓣舒展成一张张盛满光的金箔。
墙根下的苔藓也让我驻足。这些暗绿的生命在阴影里编织着绸缎般的绒毯，每逢雨后便浮起星星点点的孢子，像银河碎屑飘向有光的地方。某日暴雨冲垮了半堵墙，阳光忽然倾泻而下，苔藓们竟在废墟上开出米粒大的白花，仿佛冰裂纹瓷器里长出的月光。
路过医院时，在露台边常遇见的那位银发老人，他总把轮椅泊在东南角，膝头摊着本泛黄的《飞鸟集》。"年轻时在矿井下待久了，现在要补足错过的晨曦。"他说话时，浑浊的瞳孔里跃动着朝霞的碎影。某个清晨，我见他颤巍巍地举起枯枝似的手臂，指尖凝着露珠，正将一粒向日葵种子埋进花盆。
所有追逐光明的生命都在完成一场古老的朝圣。苔藓用孢子写信，葵花以年轮作注，而人的灵魂终将在漫长的跋涉里，寻得属于自己的那缕晨曦。就像此刻我窗台上的玻璃瓶，清水养着从断墙移来的野葵，每片叶子都朝着光的方向微微倾斜，如同婴儿本能地寻找母亲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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