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羽绒服背后的秘密
"二叔,新羽绒服我都买好了,您咋还穿这件破的?"我看着他衣服露出的棉絮,声音哽咽。
腊月二十八,北风呜咽,我从城里回到老家青山村。一进门就闻到了熟悉的土炕味和炒菜香。
堂屋里,二叔王长德正坐在"蜂窝煤"火炉旁烤火,身上穿着一件褪色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羽绒服,袖口和领子都磨得发白,侧面还有几处破洞,棉絮都要露出来了。
"城里风大,多穿点。"爹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笑呵呵地递给我,"大老远赶回来,先暖和暖和肚子。"
我接过瓷碗,目光却忍不住又落在二叔的羽绒服上。记忆中,二叔好像总是穿这件衣服,从我上小学,到高中,再到大学毕业,十几年了,从未换过。
"小海啊,工作顺不顺心?单位分房了没?"二叔搓着粗糙的手问我,眼里满是期盼。
"挺好的,二叔。分了套小两居。"我犹豫了一下,"您这衣服都成古董了,明天跟我进城买件新的吧。"
"嗨,瞎讲究啥。"二叔摆摆手,眼神闪烁,"这衣服结实着呢,农村人讲究耐穿,不兴城里那一套。"
妈从厨房探出头来:"老王,你就别逞能了,那衣服都漏絮了,也不怕让城里人笑话。"
"笑话啥,我侄儿懂我。"二叔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泛黄的门牙。
村里老一辈都记得,八十年代末,二叔可是村里第一个买彩电的"能人"。那时他办了个小砖厂,赶上农村盖房热潮,生意红火得很。
村里广播站的大喇叭经常播报:"王长德同志的红星砖厂又出了一窑好砖,需要的社员请到厂里登记..."那阵子,家家户户盖房子都要用砖,二叔的砖厂供不应求。
村里人都说王长德有本事,三十出头就富了起来,还给自己盖了青砖大院,买了当时最新款的"熊猫"牌彩电。十里八村的人都来他家看过《西游记》。
但后来砖厂怎么没了,谁也说不清楚。二叔也从那个笑呵呵、走路带风的"能人"变成了如今这个沉默寡言的老农。
晚饭桌上,二叔喝了点"二锅头",脸颊微红。他望着我爹,眼神里有说不出的情谊。
我爹拍拍他的肩膀,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无声地碰了杯。那碰杯声在我耳中格外响亮,仿佛蕴含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约定。
"来,小海,尝尝二叔腌的咸菜。"二叔夹了一筷子黄澄澄的萝卜条放到我碗里,"这是老一套腌法,城里吃不着的。"
我咬了一口,酸辣脆爽,满口生津。"好吃!二叔手艺没走样。"
"你小时候就爱吃我腌的咸菜,记得不?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二叔用手比划着,眼里满是慈爱。
吃完饭,我帮妈妈收拾碗筷,见四下无人,小声问:"妈,二叔家不是也有儿子吗?怎么从没见过?"
妈妈的手顿了一下,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叹了口气,低声道:"别提这事,你二叔心里苦。"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神情变得凝重:"你二叔这人,嘴上不说,心里都记着呢。"
这话让我更加疑惑。小时候我总觉得二叔待我格外好,过年过节给我买新书包、文具盒,上学路上看到我,总要塞给我几块"大白兔"奶糖。
可这些年我在城里忙,很少回村,也很少想起二叔。今天看到他穿着那件破旧的羽绒服,才突然意识到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有多深。
夜深了,我在隔壁的老旧木板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木板咯吱作响,墙上"老三篇"挂历在月光下显得泛黄。
透过薄薄的墙壁,我听见父母在房间小声说话。
"老王这些年真是苦啊,"父亲的声音低沉,"要不是他当年卖了砖厂帮我治病,我哪能活到今天?"
"就是啊,那时候住院花了多少钱?没有医保,全掏腰包。"母亲叹息道,"还有小海上大学那年,咱家揭不开锅,是老王偷偷卖了拖拉机..."
"嘘,小点声,别让小海听见。"父亲打断她,"老王不让咱说的。"
我躺在床上,心如刀绞。手指抠着墙壁上斑驳的白灰,原来我的大学学费是二叔卖拖拉机供的。那时村里有拖拉机的人家可不多!
更让我不解的是,这些恩情二叔从不在我面前提起,他为何要这样默默无闻地付出?
第二天一早,公鸡打鸣,炊烟升起。趁二叔去自留地查看冬小麦,我偷偷去了他家。
二叔住在村东头一座低矮的老房子里,当年那个气派的青砖大院早已不见踪影。院子里种着几棵柿子树,墙角堆着干柴和一堆煤球。
铁锁已经生锈,但还算结实。老院门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像是讲述着沧桑的岁月。
屋内陈设简单得让人心疼:一张木板床上铺着打满补丁的旧棉被,炕桌上放着一个裂了口的搪瓷缸子;墙角摆着个老式"春雷"收音机,天线用铁丝延长固定在墙上;一个老柜子漆面斑驳,一张八仙桌缺了腿用砖头垫着。
灶台上的铝锅铮亮,看得出经常使用。炉灰里插着几根烧了一半的柴火,俭省得很。
但让我惊讶的是,墙上却整整齐齐贴满了照片和奖状,仔细一看,全是我从小到大的照片:小学捧着奖状的我,中学参加朗诵比赛的我,大学毕业时穿学士服的我...
每张照片角落都有日期,用红笔工整地标注着,看得出是精心保存的。有些甚至用透明胶带反复粘贴过,边缘都泛黄卷曲了。
却唯独没有二叔儿子的照片。
"咦,老王家有人吗?"院子里传来喊声。我急忙躲到门后,是村里的张大爷,穿着老式中山装,腋下夹着个旧收音机。
"老王,给你送收音机来了,修好了!"张大爷喊道。没人应答,他自言自语,"这几天广播里说要表彰好人好事,该把老王的事迹报上去。这么多年了,还是放不下那件事。自从那场大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