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点直招、外卖员无押金配车免费上岗，还可提供各类补贴、月薪8000到13000元……今年2月，从外地到苏州打工的小刘应聘到了一份外卖骑手的工作，因为没有配送电动车，小刘在饿了么站点负责人的帮助下，租赁了一辆电动车。当小刘事后说，从签订协议，绑定支付宝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掉入了租车骗局。“辞职后无法解约，还要每个月交699元租金。现在还出现了逾期。”小刘对上游新闻（报料邮箱：cnshangyou@163.com）记者说。
▲骑手签订的《电动车租赁合同》。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其实，从2022年初起，有关外卖平台骑手遭遇租车骗局的情况就陆续被曝光。4月6日，针对该现象，饿了么等多家平台官方回应称，租车公司与外卖平台并没有合作，站点也不提供租车服务。主要是租车公司与骑手之间产生的租车协议纠纷。此外，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已有多地警方发出提示，从2017年起，已查获多起骑手租车骗局。
离职退车还要交3个月违约金
今年2月，小刘在江苏省苏州市应聘了饿了么外卖骑手工作，因为没有配送车，吴中区站点负责人“热情”地向小刘推荐免费租车服务。
“每个月有租车补贴，不需要交押金，离职时提前说就可以解除租车协议。”小刘介绍，在站点应聘后，他被带到了一个车棚，站点负责人要求其按照统一的话术录制一个视频，并绑定支付宝上的一个小程序后，就把电动车交给了小刘使用。租车费用为每个月680元，站点每月补贴600元。但当小刘离职时，却被告知要缴纳3个月违约金，目前每个月仍在扣除租车费用。
据小刘提供的交易信息显示，尽管2月中旬小刘离职时已按照要求退还了车辆，但在3月8日还是被扣除了699元租车费用。多次协调后，仍未得到解决。“现在让我交3个月的违约金，不然就算是逾期，要影响征信。”小刘说。
▲离职后，当事人仍被扣车辆租赁费。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小刘的情况并非个例，在黑猫投诉、知乎、小红书、抖音等社交平台上已出现了大量外卖骑车租车被骗办理贷款的投诉，仅黑猫投诉上就有600多条相关信息，目前大部分仍在处理中。涉及饿了么等外卖平台在江苏、厦门、上海、浙江、安徽、成都、沈阳等多个省市的外卖骑手。
据上游新闻记者获取的多份租车协议显示，外卖骑手签订的《电动车租赁合同》多是与电动车行签订，其中规定，提前解约需要支付签约期限的足额租金，押金不予退还。
多名骑手则表示，实际上这份租赁合同大多是与站点负责人签订或与站点负责人介绍的车行签订，需要进行支付宝小程序线上签约和线下签约。“一辆电动车每个月收500元左右，10个月后车辆归骑手，实际上就是以租代售，卖车。”
曾有过类似经历的外卖骑手称，近5000多元购买的电动车，市场价2000元左右。如果提前终止，就要面临钱没挣到还要倒贴，否则影响征信的困境。此外，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租赁给外卖骑手的电动车多为二手车辆，有些车辆市场价不到千元，且在使用过程中有时还会被要求再租赁电池。
骑手容易遭遇以租代购骗局
为证实骑手说法，上游新闻记者以应聘外卖骑手为由在多个应聘平台投递了简历。在招聘网站上，输入“外卖”等关键字后，排名第一的搜索项就是“外卖员骑手免费配车”。投递简历后，很快就接到了自称饿了么等平台站点招聘人员的电话。在应聘软件上，这些站点招聘人员被标注为外卖平台的合作商。
一位自称饿了么江苏苏州吴江区盛泽站点直招的负责人，在了解记者没有外卖车的情况后直言，可以提供租车服务，但需要支付宝信用分在550分以上，且没有逾期。
“需要在支付宝上办理租赁手续，每个月收599元，跑够600单就能拿到每个月600元的租车补贴。租满12个月，车辆可以归骑手所有。”该负责人称，这种“车辆12个月归骑手所有”的方式就是“以租代购”。现在站点可以签订1个月、3个月、6个月等不同期限的租车合同，如果提前解约也需要交满签约时长的租车费用。完成任务，租车补贴会每个月发放到工资里。
当记者提出为何应聘公司抬头并非饿了么平台，而是一家网络技术有限公司时，该负责人解释，在江苏范围内都是同一家公司在代理饿了么站点运营，租赁标准也是统一的，可以到公司应聘后，安排到站点上班。
多名外卖平台直招负责人表示，站点均可提供租车服务，需要支付车架和电池的租赁费用，价格每个月从400元到650多元不等，同样需要绑定支付宝小程序，信用积分达标后就可以办理租赁服务。“押金100元，不到一个月按照用时天数收费，违约需要缴纳违约金。”自称一家外卖平台工作人员的杨姓人士称。记者提到，电池租赁费用这么高，是否有补贴时，对方表示，外卖骑手电池使用需求量大，第一个月不需要交钱，电池费用从工资中扣除，适应后可以先买个车架，只租赁电池，等赚到钱了再买电动车，站点直招没有补贴。
调查中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除饿了么等站点招聘外，一些中介也在以外卖平台招聘总部的名义对外招聘外卖骑手，提供的租车服务价格也各不相同。“租车费用是每个月650元，跑单达标可以拿到400元的租车补贴。还有一种方式是提供车架，但是要缴纳使用电池的费用，每个月400到500元。”中介招聘人员称，入职后第一个月有新人补贴1000元，后续还可以申请其他补贴，基本可以抵扣租车费用。
▲配送公司与外卖骑手签订的《送餐员电动车补贴协议》。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针对上述招聘人员的说法，某外卖平台站点一名负责人坦言，租车、租电车等方式大多是不合规站点和车行私下的合作模式，也就是骑手们遭遇的以租代购骗局。
“羊毛出在羊身上，按照规定订单完成数量越高外卖费用就越高。例如600单是基础计价，到700单时，多出的100单计价工资就会提高，而所谓的租车补贴就是压榨了骑手的计价奖励。不懂行情的新骑手很容易上当。我们已经遇到很多骑手被中介或不正规站点欺骗，以租车名义签订贷款，导致被收取高额违约金还面临贷款逾期。”该站点负责人说。
代扣平台称无法解约根源在商家
绑定支付宝小程序，每月在线支付费用，租赁费究竟谁收了？已归还车辆为何不能解约？
采访中，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每个外卖站点给骑手提供的线上租赁公司均不相同，仅在苏州市就有3家以上租赁平台。与骑手小刘签约的“省心租”所属公司苏州曹牛新能源有限公司吴姓负责人回应称，大部分线上签约小程序只是科技公司开发的线上租赁软件，与淘宝类似。
以省心租为例，提供营业执照、法定代表人信息，且营业范围合规的商家均可以入驻，并可以在平台上发布租赁信息。据统计，在省心租上租赁电动车和电池的外卖骑手就有1万多人。但平台仅是起到了代扣租金的作用，租赁费用和规则由商家发布，为骑手提供车辆租赁的商家有些是外卖站点合作车行，有些是站点直租。
“同时，我们还起到一个协商的作用。商家和骑手签订线上合约时，需要进行人脸识别。最近出现纠纷的事情也确实有，主要是商家和骑手反馈的信息不对等，商家说骑手没有返还电池或车辆，而骑手则表示已经按照要求返还。这就导致无法解绑，这种情况下我们会进行协调，如果协调不成功就只能按照双方签订的线上合同执行，认定违约确实需要缴纳违约金。”吴姓负责人表示，解约的权限还是在商家后台，如果骑手有起诉的意愿，平台会配合骑手提供相应的合同和人脸识别签约信息。而骑手与商家签订的线下协议与平台无关，产生纠纷时，平台也不会认可线下协议。
此外，有线上租赁平台负责人透露，以租代购的情况大部分是线下签约的合同中有约定，线上签约不允许出现这种情况。但商家不操作解约，平台则无法单方面解约。而骑手如不支付租赁费用，就会收到催款信息，出现逾期后会影响征信。“不过租赁平台是不会打催收电话的。”租赁平台负责人说。
对于外卖站点以租代购，或利用信息不对等多扣离职骑手租金的情况，北京京本律师事务所主任连大有律师表示，对于外卖骑车而言，案涉的《电动车租赁合同》实质上是一种电动车买卖合同，外卖站点和车行之间的合作，特别是“以租代售”不仅涉嫌违规，也可能涉嫌对外卖车手的“套路贷”。这里的“以租代购”分期还款实际就是贷款购车。高出市场价格的部分可以认定为利息，且这部分利息明显偏高，不符合相关规定。“没有金融资质的车行和站点与骑手签订的《电动车租赁合同》是为了销售车辆，涉嫌规避责任。”连大有律师说。
多地警方认定存在违法行为
上游新闻记者梳理发现，从2017年起，北京、上海、深圳、安徽等地就已查处相关租赁车辆和电池，导致外卖骑手陷入分期贷的情况。
据2021年合肥警方发布消息称，有团伙以网上招聘外卖骑手、送单需要电动车为由，引诱受害人分期贷款购买电动车，一旦受害人发现自己受骗后要求退车会被拒绝，从而达到获利的目的，但此时的外卖骑手仍需偿还分期贷，深陷“套路骗”骗局之中。警方在行动中打掉4个诈骗犯罪团伙，捣毁窝点6处。
另据媒体报道，2017年，深圳市公安局龙华分局查获一处假冒外卖平台招聘骑手的窝点。有人冒充该平台工作人员以虚假介绍工作为由，诱骗求职者高价购买外卖电动车、服装。经警方审讯得知，这个招聘点以自备电动车不合规的名义，要求被骗者购买电动车。为防止“陷阱”被揭穿，诈骗公司会帮被骗者注册，所以截至警方破获案件，一些被骗者都没发现这是骗局。同时，2020年10月，上海警方也曾查处过一起通过租赁平台联络线下车行，向外卖行业租赁伪劣电瓶的案件，涉案金额达127万余元。
对于外卖骑手反映的情况，4月6日，饿了么等外卖平台相关部门负责人回应上游新闻记者表示，外卖站点均不提供租车和强制购买装备服务，且招聘工作也没有外包和交给中介负责。众包骑手可以通过软件注册应聘，专送骑手也有骑手APP和正规应聘渠道入职。对于记者反映的站点情况会进行调查核实。同时经查询，与记者联系的部分自称站点直招人员，并非饿了么等外卖平台站点工作人员，应同属于中介范畴，因此提醒有应聘外卖骑手需求的人员，要警惕中介招聘骗局。
上游新闻记者 时婷婷
编辑：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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