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了，交警来了！我先躲躲再打给你！”话还没说完，货车司机年师傅匆匆挂断了记者的电话。近日以来，由于江苏常州疫情防控日趋严格，开着异地牌照货车的年师傅和爱人，不得不像“老鼠躲猫”一样躲着常州市内的交警盘查。
无证难行交警盘查的，主要是一张叫作“龙城畅运证”的车辆通行证。据了解，货车在常州通行，必须持有此证。
“现在个体司机申请不了这个证了，我们按要求提交了相关资料也批不了，得由收货的企业来统一申请。”年师傅说，“我的老客户企业，因为在整改，他们申请了也没办下来。”因此，年师傅不仅无法去该企业送货，连在常州开车都不被允许了。
（供图：年师傅）
“没有那个证，常州好多停车场都不准我进去，我们只能停在路上。可被交警看到了也麻烦，据说要抓人去集中隔离，也得躲着点儿。”年师傅叹息。他说，他和爱人都有48小时内核酸阴性证明、苏康码、行程码都是绿码也不带“星”，还每天做核酸，驾驶证什么的相关证明当然都有。即使这样，仍感觉自己成了“过街老鼠”。
那么，通过其他企业办证是否行得通？
“原则上可以的。不过这个证越来越难办了。”年师傅说。4月2日，他以个人身份申请较快就批下来了，而现在办证的要求更加严苛，即使能办下来，也有很多要求：“这个证的有效时间只有24小时。像我开的这种异地牌照车，更是要求卸货时间10小时；如果超时了，收货的企业再申请此证也批不了了。”
年师傅介绍，除此之外，让他和爱人更难熬的是“闭环管理”：“车从外地来常州，下高速后把车门都封上，直接到厂里面卸货，人不准下来；卸完货由企业送到高速，企业要拍照上传，证明没有揭开封条、车已上高速离开常州。这个我觉得挺难熬的，时间长了总归要上厕所，怎么弄啊？都没有办法。要是撕了封条，那企业下次再申请证也不批了，只能憋着。” 年师傅说。
“我平时跑江苏到湖南，沿途没见过像常州这么要求的。像江西、湖南，从来没听说封车门这回事。”年师傅说，因为太严了，他也听说有的企业索性“对付”了，揭了封条让驾驶员下来揭雨布、帮忙卸货，完了再封上。“这还有啥意义，不是掩耳盗铃吗？我也支持防疫，要是能统一定个更合理的要求就好了。”年师傅说。
据了解，外地货车卸货时间只有10小时，之后需要离开常州城区。“回去要是空车会很亏，师傅们希望拉点货回。超时后，城区不能停，只能上高速等着。可常州高速的隔湖服务区封闭了，大伙儿只能停在服务区外面，甚至是在应急道上。现在那里的货车很多，也挺不安全的。”年师傅忧心忡忡。
有家难归更让年师傅夫妇发愁和困惑的是，他们回不去已在常州住了多年的家了。
年师傅是安徽人，来到常州打工30年，也在常州天宁区的丽华社区购了房子、成了家。“但因为我的车是辽宁牌照，社区说回家可以，但先得在酒店自费集中隔离14天，再加7天健康监测，完了没问题了才能回家。我们不带星啊，各种码都是绿的，我不懂为什么要集中隔离那么久？而且每个区要求不一样？我一个司机朋友在武进区牛塘镇，他回来只是‘3 11（居家隔离3天再加11天的健康监测）’就行了。”
年师傅解释，他们并不想违反防疫规定，可是，每天集中隔离要400元，14天加起来的费用对他们来说难以承受。
据了解，年师傅送完上一批货是在3月份，之后执行“3 11”；而4月份其社区的要求变严了：“在酒店隔离，要是3天我们也能接受费用，可一下这么久我们也付不起啊。”
年师傅感到困惑的是，他认为社区的要求与他进入常州时收到的常州市疫情防控政策短信的要求并不一致：“市里要求落实‘3 11’，不带星号的人到常后在前3天和第5、7、14天做核酸检测，我们两口子现在每天都做，结果报社区；也在时时汇报行程。”年师傅向记者出示了106925795292111、落款为“常州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的短信：“你看，要求很明显不一致。社区没给我们看文件，也不知道他们执行的是哪级政府定的规矩。”
（供图：年师傅）
难上路、难回家，年师傅夫妇如何生活？
“现在天热了，我们4月初出来时带的是厚衣服，现在想回家换件衣服也不让回。路上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停车，只能偷偷摸摸找偏僻的地方待着。准备的粮食、备的水也快没了，找了个加油站好说歹说人家让接了一桶水。我们自觉不去饭馆、超市这些人多的地方；吃饭呢，就在路边的小店买点凑合凑合。”年嫂无奈地说。
“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打12345，他们说记录反映一下，有几天了，没收到回复呢。我都50多岁了，现在运费低、油价高，生意越来越难做，再加上这么严管，要是真没办法了，这么下去恐怕得回安徽老家了。”年师傅声音显得沙哑，满是疲惫。
有令难行在国家推出全国统一的跨省货运通行证，且明示跨省货运在正常地区按照规定不需要通行证的前提下，常州市要求入常车辆办理“龙城畅运证”是否合理？像年师傅夫妇的情况，需要集中隔离14天的要求是否有依据？记者展开了调查。
挂外地车牌的车辆来常州，需要办理“龙城畅运证”得到了12328热线的肯定。接线员告诉记者，外地车辆入常，需要备好48小时核酸证明、绿码的健康码和行程码以及“龙城畅运证”。
据了解，“龙城畅运证”由常州市工信部门办理。截至发稿前，记者未打通该部门电话。
在江苏省政府、常州市政府官网上，记者均未查到货运司机“绿码不带星”需要集中隔离14天的要求。
据年师傅反映，社区也没有出示相关文件给他们，他们怀疑这属于国家明令禁止的“防疫加码”行为。针对质疑，天宁区丽华社区钱先生说：“国家的规定离我们太远了，我就执行上级的命令。”在记者询问“集中隔离14天”是执行的哪级政府要求时，钱先生情绪激动：“我不知道执行的是哪里的规定，市还是区，你不要套我的话，我也没文件拿给你！”
在不让记者打扰并挂断电话不久，钱先生随后又主动打过来。他告诉记者，“3 11”是针对所有入常人员的防疫管理，而货车司机属于特殊群体。随着疫情变化，对司机的要求也在趋于严格：目前，对于物流企业里的货车司机，外地入常的需直接送健康驿站；出市的不能回小区，需要经济发展局批准才可以。像年师傅这样的个体司机，钱先生表示很难监测管理：“让他居家，你也不知道他出来不出来啊？你盯着他去吗？”
年嫂告诉记者，上次他们执行“3 11”政策时，居家期间社区给封上门，并且安装了可与公安局连通的报警设备，只要开门就会报警：“居家，他们当然有管控方法了，我们也很愿意啊！上回居家隔离过了，我们是有居家隔离条件的。”
在记者多次为年师傅夫妇争取居家隔离后，钱先生告诉记者，丽华社区所在的天宁区属于常州市中心，疫情防控马虎不得，肯定要集中隔离。但他说：“酒店集中隔离，现在也有可能变成‘7 7’（7天集中隔离、7天健康监测）了。”
在征询上级意见后，钱先生这样回复记者一直在问的问题：年师傅等货车司机需要在酒店集中隔离的政策，“是酒店定的”。
记者手记：
缺乏执行细则给“层层加码”创造了空间
近日以来，尽管国家密集召开会议、出台各项制度力保物流通畅和货运司机权益，三令五申禁止各地防控加码，但如上文这样“顶风作案”的现象屡禁不止。究其原因，除了政策缺乏“牙齿”、加码者代价较低之外，记者认为，缺乏执行细则也给“层层加码”行为创造了空间。
比如常州市要求货车司机执行“闭环管理”，具体如何执行？有无相关文件？据丽华社区钱先生所言，针对物流企业有明确要求，需要送至“健康驿站”；但对于年师傅这样的个体，钱先生表示为难，不仅提供不了相关文件，也说不清楚具体的防控要求。
在常州市12345热线“进入常州市防控政策”语音播报中，有一句“入常后的防控措施，详情建议咨询目的地属地街道或社区居委，以属地管控为准”。“以属地管控为准”，就赋予了属地对政策理解的权利，也赋予了其根据各自理解来制定属地管控细则的权利。
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同属常州，区域管理却五花八门、部分地区明确加码而振振有词了。具体到基层，钱先生的一句“国家规定离我们太远了，我就执行上级的命令”引人深思。
“知之深则行愈达”，只有明确执行细则并让下级深入理解，才能更好地执行。
4月24日，国务院物流保通保畅工作领导小组总指挥、交通运输部部长李小鹏主持召开总指挥（全体）调度会议，围绕过度管控、车辆通行不畅、从业人员利益诉求等八方面提出要求；日前，交通运输部印发《公路服务区和收费站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工作指南》（第五版），要求严禁擅自阻断或关闭高速公路、普通公路，不得擅自关停关闭高速公路服务区和收费站；据了解，山东省已于近日全面启动全国统一式样重点物资运输车辆“跨省通行证”办理工作；4月23日，浙江省重点物资运输车辆通行证系统正式上线，可实现线上办理统一格式、全国互认的《浙江省重点物资运输车辆通行证》……保障物流畅通、促进产业链供应链稳定已势在必行，也愿各地制定合理的执行细则，让加码行为无处遁形。
现代物流报全媒体记者 曹朝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