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份难以割舍的故乡情怀,而无关乎故乡是富饶还是贫瘠。不管你身在何处,故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会在不经意间浮出脑海,成为每一个游子一生不变的底气和底色。我一直以为,能在一个接近大自然的地方度过自己的童年是一件非常幸运和幸福的事情。每当读到鲁迅的《少年闰土》中“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的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我就想,一个没有在大自然中生活过的人是断然写不出这样动人的场景的。童年的那段时光是温馨而宁静的,美丽的大自然和良好的家庭氛围给了我一生中最可贵的安全感。
我的故乡位于在祖国东北部风景如画、物产富饶的小兴安岭,著名的红松的故乡,是伊春市翠峦区下面的一个林场小镇,地形以丘陵为主,小镇座落在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里面。从小镇中心望出去,东面是一座山,很近;西面也是一座山,也很近;南面有一条小河,河对岸是一片树林,山在远处若隐若现;北面也是一片树林,山在更远处绵延。
我的家在小镇的东北角,左右都有邻居,用篱笆相隔,门前是一条五米左右宽的小路,我们叫胡同,后面则直接与树林相连,连篱笆也省了。
我家最早期的房子是用黄泥混合野草及木板盖成的,俗称“板夹泥”,冬暖夏凉,非常经济适用。房前是一个砖石铺就的小院子,在院子的西南角有一棵山丁子树,从每年的五月份开始天气暖和了,只要不下雨,我们就在树下吃饭,微风中夹着花香、果香还有邻家的菜香,偶有鸟雀飞来捡食掉到地上的饭粒,一派美妙的人与自然的和谐景象。
在小院的前面和屋后有一大片菜园,而那正是承载着我们儿时的许多梦想和希望的地方。那个时代物质匮乏,交通不便,我们的蔬菜和水果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因此冬天的菜品主要是土豆白菜,异常单调。
春天会有一些青菜下来,大部分的菜品在夏天成熟,比如茄子、辣椒、黄瓜、豆角,家家会在这个季节称上一两斤猪肉或是排骨,炖上一盘香喷喷的猪肉排骨豆角给那些已经等不及了的孩子们解解馋。那个时候,水果也稀缺,为了给孩子们解馋,我妈每年都会种上很多陇的黄瓜,七月初就可以摘了。为了保护瓜秧不被孩子们搞坏,妈不允许我们进瓜地,而是每天早晨亲自进地里面摘上一竹筐黄瓜,放在水缸附近凉着(我们那时家家户户厨房都有自打的水井压水上来),孩子们想吃时随便拿取。拿起一根如此新鲜的黄瓜咬上一口,又脆又甜,至今回想起来仍然是我一生中品尝过的最美的味道。黄瓜也像特别顾怜我们一样,从摘得上手那天起,天天摘天天有,每天一寸一寸地长,填满了我们的嘴巴,填满了我们关于夏天的最美好的回忆。
直到秋天来临,瓜秧慢慢枯萎,仍然奋力贡献几个小瓜仔,虽然个头及品相已远不及夏季的黄瓜壮硕和像样,但立秋后的小瓜,被霜打过,格外香甜鲜嫩,咬上一口,回味无穷。那个时候我们整个小镇的生活也是这样温馨和宁静的。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每一个季节都很美,每一个季节都有许多令人难忘的地方。
春天是她最动人的季节。经过了一个冬天的漫长等待,每一棵小草、每一朵小花、每一株小树都在春风的吹拂下、春雨的滋润下,尽情地生长、尽情地绽放、尽情地长高,生怕错过了这难得的成长的机会。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醉人的花香,而你无从分辨这花香来自哪里,因为到处是白的、黄的、粉的、红的,一团团、一簇簇,赶集似的竞相开放,燕子也不远万里准时从遥远的南方飞回来了,忙着修理巢穴,整个一派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的景象。这个时候,不论你有多少的失意和不快,都会被眼前的自然景象所感染,所有的低落情绪都会一扫而光,因为在这里新的希望又重新开始了…..
夏天则是另外一番景象。那些经过了一段时间疯长的花草树木,在夏日的骄阳里似乎放慢了脚步,默默地积聚着能量,为秋日的结籽、结果。树叶也由嫩绿变为墨绿。所有的花草树木似乎一夜间由一群天真烂漫的少年成长为一群成熟稳重的青年。
秋天是她最美的季节。
一入秋,春夏季节层峦叠嶂的绿色山峰倾刻间变成了五花山,绿色、浅黄色、黄色、橘色、红色的树叶漫山遍野,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果香,那是各种叫得出名、叫不出名的野果混合而成的人间最美的香味。
这时正值暑假,孩子们会成群结队地钻进大山采摘各种野果,蓝莓、树莓、山里红、山樱桃、山葡萄等,品尝大自然最慷慨无私的馈赠。这时候也是田地里收获的季节。由于地处丘陵,气候又寒冷,所以我们种得最多的作物是土豆,土豆产量高,易储存,可以当粮食或者做菜,也可以喂猪。每年这个时候学校都会放农忙假,让孩子们帮助家里秋收。
记得有几年光景,大哥大姐已经工作,剩下的几个哥哥都在外求学、当兵,家里只剩下爹、妈和我。起土豆的重任就落在了爹和我的身上,爹用三齿子刨,我蹲在地上捡,收好后装入麻袋再用双轮平板车运回家,整个工作过程都比较费力。土豆地通常在离家较远的地方,我们爷俩一大早就拉着车出发,妈会给我们准备好中午的干粮,因为那时也正值中秋节附近,有时妈还会给我带上一块香甜可口的月饼。每次完成当天的起收工作再把土豆装上车已经夕阳西下,然后爹在前面拉车,我在旁边帮忙推,一路伴着夕阳的余晖满载而归。妈自然是会在家里面为我们准备可口的饭菜,站在大门口望着我们回来的方向等待我们的归来,至今回想起来,那场景依然是那么温馨。
当然,秋天也不全然如此,北方的秋天也是萧索的。随着立秋之后的一场秋雨一场寒,气温骤降,草木凋零,燕子们也开始整天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南飞的行程和注意事项,让人不由地感受到了一些离愁别绪,阴天时铅灰色的天空让人怅然若失。还好这样的日子没多久,寒冷的冬天就来了,那将会是另一派迷人的北国风光。
北方的冬天格外的美好。一夜之间,一场大雪把秋天的萧索一扫而光,换成一片白茫茫,冷得干净利落,没有一点点拖泥带水。接着漫长的冬天开始了,一场雪接着一场雪,一年一度的春节也越来越近了,人们就在“今冬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谚语中期盼下一个春天的来临。用雪莱的诗”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来形容这时人们的心情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因为有了这些明显的季节的更替,我们童年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也就在这样的周而复始的四季轮回中,我们渐渐长大,也离故乡渐行渐远。但不管走多远,故乡都如影随形地陪伴着我们,那份挥之不去的乡情,随着岁月的变迁反而越来越清晰,像一杯醇酒,愈久弥香,直到永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