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红楼,极易陷入一个误区,认为贾宝玉最爱林黛玉,林黛玉是贾宝玉唯一的真爱。
贾宝玉是泛爱主义者,所谓“情不情”,无论是对他有情还是无情,无论是对他投怀送抱还是横眉冷对,只要他认定是美的,他都爱。但是,通部红楼,贾宝玉和林黛玉的关系最为亲密,这便让读者误以为他最爱林黛玉。其实,如果深入文本细读,我们会发现,贾宝玉不是最爱林黛玉,而是因为林黛玉最容易爱,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林黛玉是贾母送到贾宝玉身边的神仙妹妹。贾宝玉天生喜欢在女人堆里混,对他“爱如珍宝”的贾母,想尽办法满足他的需求,给他配备了各色美少女。但是,这些美少女在身份上都是低人一等的丫鬟,又都是不读书的文盲,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学识水平,都让他有“美中不足”之感。
身份地位的差别,让丫头们对宝玉俯首帖耳,不敢有任何违拗,偏偏贾宝玉又是喜欢为女孩做奴役的人,所以他对“心比天高”的晴雯格外看重。
但是,晴雯也有“美中不足”,没上过学,不懂诗词歌赋,不能和宝玉以唱和为乐。
也就是说,晴雯美则美矣,但美得没有灵魂,不能实现贾宝玉附庸风雅的梦想。看他梦中的太虚幻境,美酒、佳茗、仙乐,都是极为讲究的,属于高雅娱乐。
林黛玉的到来,填补了贾宝玉的缺憾,而且超出了预期。这个“神仙似的妹妹”,不但有着西子之貌,还有着西子之态。更让他喜出望外的是,这还是个有着“咏絮才”的神仙妹妹,对风雅的追求远在他之上。
在现实生活中,这样“神仙似的妹妹”,往往可望而不可及,能偷偷看两眼都是幸运至极。但是,对于贾宝玉来说,这都不是事,因为,这个“神仙似的妹妹”,是祖母送给他的礼物,让他触手可及。
林黛玉一进贾府,就被贾母安排与贾宝玉同居一室,与贾宝玉的物理距离,和那些丫头们没有任何区别,一天二十四小时,随时可见到,随时可戏耍。
在贾宝玉眼里,林黛玉就是晴雯的升级版,有晴雯的美,有晴雯的傲,还有晴雯不具备的雅。
就这样,贾母用她的特权,替宝玉清除了男女之妨的障碍,让他可以毫无阻力地无限接近黛玉这个神仙妹妹。
林黛玉的主动,让贾宝玉可以毫不费力地与之“厮混”。贾母帮宝玉清除的,只是物理障碍,宝玉想要无限接近黛玉,还有一个难关需要攻克,那就是黛玉与她的心理距离。
早在黛玉进贾府的第一天,王夫人就给她打了预防针,告诫她与宝玉保持距离,不要成为宝玉“厮混”的对象:
若姊妹们有日不理他,他倒还安静些,纵然他没趣,不过出了二门,背地里拿着他的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唧一会子就完了。若这一日姊妹们和他多说一句话,他心里一乐,便生出多少事来!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只休信他!
王夫人非常了解宝玉的心性,也知道她无法阻拦贾母的安排,只能寄希望于黛玉与宝玉保持距离,让宝玉“厮混”的享乐愿望落空。
然而,不但王夫人想不到,连宝玉也想不到,黛玉竟然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主动,“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关系好得就像是一个人的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