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说:我梦见土豆了》版权归秘制小故事所有|作者:李倩倩|图片:源于网络,侵删|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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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收到一条消息,二姨头像的右上角竖着一个红色的“1”,点开看:对方已取消(视频)。等了一会儿,没有新的消息,想来是误点到的,彼时我正在上课,于是没有在意。
直到晚上十一点回了寝室,正准备上床睡觉,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虽然误点到的可能性很大,但据我所知,二姨微信里的好友不超过二十个,会不会她的确是有话想说,只不过点错了键吓到了,于是作罢,或是其实她也是在等着我主动回复她呢?
越想越不放心,我必须得给她打给电话。电话通了,果然,是摁错了。姨妈说:“我不小心摁到了……对了丫头,你的微信号是哪一个啊?我怎么找不到了……”我这才想起最近频繁换昵称,她又不会改备注,只好说:“待会儿我给你发个信息过来你就知道了。”
“嗯……”大约三分钟的停顿,两人无话可说。电波里传来对方的呼吸声。
我想说,二姨我教你怎样改备注吧,转念又想,小学二年级便辍了学的姨妈说不定连“备注”这两个字都不认识,且虽然只是几个简单的步骤,可对一向在电子产品上“笨手笨脚”的二姨来说,不是轻易就能学会的,说不定反倒伤了她的自尊,还是过年回家手把手地教;我想说,姨妈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近来身体可好?可是话到嘴边,惊觉这是多么陌生化的寒暄,终于还是咽下了。就这么僵持着。
突然,彼端传来二姨的叹息,她说:“丫头,我刚刚在沙发上睡觉,梦到土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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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三个月前,土豆死了。它是在一天晚上偷偷跑出去,整夜没有回家,第二天天刚亮,二姨到山上漫山遍野地找,直到中午回家,才发现土豆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它的半个身子几乎瘫痪,两条后腿不知被什么碾了一下,粉碎性骨折,无法想象这个样子的土豆是如何用仅剩的前腿一步一步“拖”回来的。
喂土豆喝了一些牛奶,姨妈找来专门给猪打针的兽医给土豆治病,医生摇了摇头,说有内出血的症状,无论如何也救不活了,而且它现在这样很痛苦,倒不如给它个痛快。就在医生说话的时候,土豆还在浑身抽搐着。医生说:“它很疼。”
在乡下,几乎大一点的人家都会养狗,养的大多是土狗,不是当宠物,主要是为了拴在门口看家,照看院子里的家禽。养狗跟养猪区别不大,不少人家也都有吃狗肉的饮食习惯。近几年城市里养宠物的风潮对农村也有影响,比如有的爱狗的人家,也会给狗狗穿上衣服,当作宠物,乃至家庭的一份子。
在有土豆之前,二姨半生没有养过狗。她养过猪、蚕、鸡、鸭、鹅等等家禽,都是为了贩卖或食用,因为是群养,所以不会产生感情。但狗不一样,即使是在孩子的要求下,二姨也坚持不养狗,理由是:“和狗会有感情,它们寿命比人短,看到狗狗死掉心里会很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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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是过春节时在广州打工的表哥带回来的。他在火车站见到浑身湿透了的土豆,觉得自己要是不管它,恐怕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它惨死街头。在土豆的周围,是一派红红火火的人类一年中最盛大节日的暖色调,唯有土豆瑟缩着的身体看起来那么孱弱与冰冷。表哥动了恻隐之心,把土豆藏在怀里,带上了火车。
火车上,表哥喂土豆吃了不少东西,才发现它可能已经流浪好久了,像是一出生便从未吃过饱饭,一口气吃了不少,肚子圆滚滚的像塞了一块土豆,遂取名为“土豆”。没想到这小家身体太过虚弱,竟然会晕车,一边呕吐一边翻着白眼,实在是又可怜又好笑,让人想不喜欢都不行。
洗干净后的土豆通体雪白,许是太瘦了,所以毛显得很长,抱在怀里很轻却很温暖,在二姨膝盖上打滚卖萌,几个回合下来,便征服了这个固执了半辈子的小老太太。二姨完全接纳了土豆,照顾它比照顾回家探亲的儿子还要周到。用最好的棉花给它铺了一个小窝,教它怎样到固定的地方上厕所,纠正它的一些“街头恶习”;给它买了一条皮质的链子,戴了没几天,发现它脖子红红的,又心疼得赶紧取下来,给它自由,让它撒欢;说是整天吃超市买的口粮太“委屈”它了,自己不会用电脑,就让表哥上网查狗狗食谱,还要打印出来,戴着老花眼镜一板一眼地学习,“些许”“少量”的词汇年轻人看了都头疼,她却乐意一次次地重复实验。表哥甚至说,二姨做的狗粮比她煮的饭都要好吃。她真是把土豆当成了自己的小儿子来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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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春节过了,表哥要走了,与表哥同行的未过门的嫂嫂对土豆的喜爱不比二姨差。她想把土豆带走,小老太太一听急了:“我儿子你带走!土豆坚决不行!”胳膊拧不过大腿,嫂子虽然心里不舒服,也只能作罢。
二姨在电话里说:“早知道我就该让土豆跟你嫂嫂走,是我害了它……”
表哥走后,家里便只剩二姨一个人。姨父和表哥一样,常年在广州打工,三年才回家一次。土地都租了出去,没有农活做,二姨便在家中开了一间小卖部打发时间,偶尔和左邻右舍搓搓麻将。白天还好,总有人要来买东西或是随便坐坐,聊聊天;到了晚上,店关门了,搓麻将的走了,房子变得又大又安静,虽然二姨从未抱怨,但她心里的寂寞是写在她眼角的皱纹和冒出来的白发里的。
直到土豆来了。二姨每天晚上,等人散去,便给土豆洗澡,洗得干净净的,抱着它像抱着一个婴儿,给它讲自己或别人的故事。土豆也许听不懂,但它会给一些肢体上的反馈。二姨说:“有的时候土豆听我讲故事,会打瞌睡,我就知道这个故事它不感兴趣,于是换一个,咦,土豆一下子就精神了……”旁人分不清这是土豆通了灵性,还是二姨一厢情愿的错觉,但这就是二姨和土豆之间心与心的羁绊。
一天中午,二姨躺到沙发上睡着了。平常都爱打呼噜的二姨这一次却几乎没有声响。一旁的土豆观察了一会儿,先是用爪子抓抓二姨的头发,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便用舌头舔二姨的脸,一边舔还小声地发出呜咽声。小家伙这是以为主人“死掉”了,眼泪在它的眼眶里打转。二姨见它的可怜相,“扑哧”一声笑了,摸摸它的头说:“我装的啦土豆,你被我骗了哈哈!”
心里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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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的“安乐死”是在第二天进行的,二姨挣扎了一整晚,她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看着土豆死掉,土豆已经成为她最好的伙伴,是她生活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哪怕只是让土豆多活一秒,那一秒对她来说也无比珍贵。但是土豆痛苦的*同样深深地折磨着她的心。
打过针后,土豆安静下来,半眯着眼,呼吸逐渐微弱了。二姨抚摸着它的头,往昔相伴的岁月所带来的美好回忆在她心中点滴沉淀着。
“再见了,土豆,谢谢你的陪伴,我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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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头,我刚刚在沙发上睡着,梦到土豆了,它怎么不来舔我的脸了……”空空的房子里,二姨独自一人,和远处的我通着电话,我安静地听着。
我想,二姨,这一刻,你就把我当作土豆吧。你慢慢地说,我仔细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