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士试锋
“靶场连着战场，试验就是打仗。”有这样一群士兵，他们常年奋战在浩瀚草原、大漠戈壁，为新研装备试锋、把脉，加速科研成果向实战能力转化，为武器装备贴上一张张合格的“准生证”。
2022年8月9日12版《士兵面孔》，聚焦陆军某试验大队的4名战士。让我们跟随他们一起走进试验场，去感受特殊战位上的独特风景。
——编 者
风景
【人物名片】刘军，陆军某试验大队一级军士长，荣立三等功1次。
万幸！一级军士长刘军滚落的地方，恰好是一片长满野草的缓坡。他用力抓住一株合头草，才幸免撞向石头。
“还上？”
“这个位置绝对是记录弹道轨迹的最佳位置。”
两名战友看着小腿和手臂都擦伤了的刘军，简直不敢相信，刚刚死里逃生的他，竟然提出再次通过这条险路登山。简单处理了伤口之后，刘军大步向前走去。
这条路不是没人想到过，只是路途太艰险，很少有人愿意尝试。陡山暴雪、峡谷冰川，路越走越荒凉，刘军心中却越来越坚定。“这个方向选得对！”10多天里，刘军和战友最终寻得10余处极佳点位，大幅提高了试验数据采集的效率和质量。
因常年在野外作业，刘军称自己是“高原戈壁揽过月、随舰入海捉过鳖，死人沟里睡过觉、新藏线上追过雀”的人。拿过地图细看，还真是！他走过太多地方，也看过无数常人难以见到的风景。
一次，他说起色林措的美，“湖面深邃湛蓝，那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画面”。而班公湖就更美了，“日头来去光影流转，那是油画里才有的风景呢！”这些描绘引得战友们无不心生向往。可看看他那张因日晒而黝黑脱皮的脸，说话时那“戏谑”的笑容，战友们已然明白那“风景”背后鲜为人知的经历。
那年，为了完成某新型装备鉴定试验任务，刘军与两名战友历经4个月、跋涉数千里，与特种部队一起机动行军。那段时间，他们常常每天凌晨4点出发，晚上8点结束任务。很多时候别人休息后，他们还要打着手电继续工作到深夜。连续作业，令他们不仅熬红了眼，更瘦脱了相。
草原、雪山、峡谷、密林、戈壁滩……野外作业途中，没有人知道，困难和意外哪一个会先来。
在康西瓦执行任务期间，每晚任务结束，刘军要走一大段盘山路才能返回宿营地。有天晚上，大雨滂沱，泥石流汹涌而来，设备车被卡在盘山路上。头顶是翻滚的泥浆，车窗外是万丈悬崖，前后方的路全被沙石截断。
同行的战友李德祥，也从没见过这样湍急的泥石流。若是石头砸到车上，不仅会威胁人员安全，前期试验得出的珍贵数据也可能遭到破坏。
刘军在车里如坐针毡，紧紧地把电脑抱在怀里，恨不得一路冲出去。好在救援队破除万难匆匆赶来。4个小时后，他们脱离险境。
“在外风景再好，也不如家中小院啊！”闲聊时，刘军每次谈及家庭，幸福之中都夹杂着一丝感慨。
有一年，大队领导看望执行试验任务的一线官兵，当问到大家有什么困难或愿望时，刘军腼腆地说：“想看爱人穿裙子的样子。”一句话，听得大队领导当场落泪。
由于试验任务繁重，刘军和战友们常年奋战在试验阵地上。从春忙到冬，花儿开了又谢，等夫妻在冬季团圆时，漂亮的裙子早已收进了衣橱。
闲暇时，刘军将内心情感写进诗里：“不要问我们有多苦，请看新时代的靶场官兵有多幸福……”
灵性
【人物名片】周俊，陆军某试验大队一级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
一级上士周俊有着一双叠满老茧、如同锉刀般粗糙的手掌。看上去厚重笨拙，可一旦触摸到弹药，这双手就仿佛骤然被灌注了灵性，变得异常灵巧。
盛夏，试验场上炮声震天。突然，一发故障弹药打乱了某型装甲车试验的节奏，现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众人回撤，周俊主动请缨前去排除故障。他俯身紧贴地面，匍匐进入发射阵地，一番细微检查后发现了弹药故障所在。
拆下引信，卸下底火，周俊把双手伸进弹体，调整弹带位置。此时，他侧着身子，屏息静气，两只手配合着在弹体内娴熟而严谨地工作。
不到两分钟，故障排除。周俊重新安装引信、更换底火。稍作调试后，炮弹稳定击发，精准命中目标。
周俊这手绝活，让周围的战友由衷赞叹：“周班长这光秃秃的手指头上长着眼睛呢！”
无论走到哪儿，周俊都随身带着一个小本子，记录下试验数据和典型案例：弹药的各种性能参数、故障特点、排故妙招、经验教训……这个小本子堪称一本弹药故障排除的个性化手册。
在一次某型装备测试试验中，周俊所在的弹药装配组需要在一天内装配百余发大口径弹药。望着堆成小山似的弹药，周俊和战友们装定引信、安装底火、称重测量……从早晨连续工作到半夜。
回到宿舍，周俊感到腰酸背痛，久久难以入睡。“光靠使用传统工具加一双巧手还不够，必须研制出能够让装配显著提质增效的‘神器’。”他暗忖。
悄无声息中，周俊开始有针对性地钻研起来。他白天待在加工车间做模具，晚上泡在学习室里改图纸，废料堆了一大箱，图纸也改了一厚摞。大家都说：“那段时间，扳手、钳子、铅笔像是‘长’在了周俊手上。”
经过1个多月的加工和改良，“神器”终于有了结果。经测试，用它装定引信，不仅大幅提高了作业效率，装定精度也高于传统操作。这个小发明还获得当年大队举办的“三新三小”创新竞赛一等奖。
爱琢磨、肯钻研，使周俊成为一名“战士发明家”。由于机械设备无法进入工房作业，参试官兵每天要搬运上百斤的弹药几十趟，有的官兵还因此患上了腰肌劳损。
为此，周俊设计制作出液压式弹药堆垛机。从最初起吊10公斤，到50公斤、200公斤，弹药堆垛机效率越来越高，作业安全系数也得到大幅提升。
这些年来，周俊有6项革新成果被单位推广应用，使相关工作效率得到明显提升。对此，周俊感到特别欣慰，更希望自己手上的灵性变成更多让人满意的“成果”。
眼神
【人物名片】张虎儒，陆军某试验大队一级上士，2021年被评为“基地正规化建设先进个人”。
“走路带着风，做什么事情都干净利索。”在战友眼里，身材瘦高，平时不苟言笑，甚至有些沉默寡言的张虎儒，是眼里有光的人。
张虎儒眼神里的光，是那种专注而又犀利的光。
草原深处，一架靶机正在空中盘旋。方舱内，负责“掌舵”的张虎儒神情严肃，眉头紧锁。方舱外，便携式导弹上架完毕，蓄势待发。
“轰！”导弹瞬间出膛，精确命中目标。
首发命中，张虎儒还没来得及高兴，考验便接踵而至。正当第二架次靶机爬升到600米高度时，一阵北风裹挟着闷雷悄然而至。很快，乌云笼罩草原，闪电划破长空，暴雨骤至。
“如果发动机被雨水浸泡，会发生坠机！”面对突发情况，张虎儒立即关闭程控设备，将头伸出窗外，仔细听着空中传来的发动机的微弱声响，努力通过遥控器调整靶机飞行姿态。
靶机进入视距范围后，张虎儒果断按下“停车”和“回收”键，靶机瞬间开伞，安全降落。张虎儒的训练搭档激动地说：“这么大的雨，今天要是换了别人，靶机还真不一定能飞回来。”一同参与试验任务的专家也忍不住夸赞张虎儒：“这就是老班长的过人之处！”
入伍10多年，张虎儒一直告诫自己：“走进试验场就是上战场，完成试验任务就是打胜仗。” 为了更加熟练地掌握操纵要领，从容应对突发情况，张虎儒研究出一种“蒙眼式”的训练方法。
当战友下达操作口令时，蒙上眼罩的张虎儒在布满24个按钮的遥控器上，不间断打出30多种远程指令，改变靶机航向、速度及高度。时间久了，他的手指便形成了肌肉记忆。
半个小时后，雨过天晴，第二架次靶机再次升空。但几分钟后，程控遥测信号突然消失了，靶机以70米每秒的速度飞出大家的视野。
在这条熟悉的航线上，张虎儒已经“飞”了14年，靶机多长时间能飞到哪儿，他都门儿清。
张虎儒屏住呼吸，稳住心跳，用衣袖擦干眼角的汗滴，定睛凝神。根据靶机程控遥测信号消失前的风向、风速等数据，他准确推断出靶机的当前状态。平飞、俯冲……很快，通过手动控制飞行姿态，靶机顺利飞回预定航线。
“目标信号跟踪正常”“目标锁定正常”“发射”……试验指挥员果断下达射击口令，便携式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腾空而起。
“目标命中！”随着靶机在空中“开了花”，张虎儒的呼吸渐渐缓和，嘴角露出微笑。
近年来，张虎儒参与了靶机机动飞行、超低空擦地飞行、穿越山谷飞行以及模拟各种空中攻击等多种战术动作演练。
“每次飞行不是简单重复，必须做到飞行操作一丝不苟、采集数据分毫不差，飞行安全无小事，靶机保障也一样！”张虎儒说这话的时候，又让人看到那熟悉的眼神。
守望
【人物名片】张涛，陆军某试验大队二级上士，荣立三等功1次，先后7次被评为“优秀士兵”。
夏日的草原，万里晴空。几朵浮云低低地飘过小山丘，微风裹挟着青草的芬芳，令人陶醉。
一部对讲机、一瓶水、一个马扎，坐在试验阵地外围路口的二级上士张涛，将视线从湛蓝的天空中收回。再过几分钟，试验任务就要开始了。
“炮位人员注意隐蔽，2号注意，预备——放！”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火箭弹呼啸而出，拖着尾焰直刺苍穹。
距离张涛不远处的路口，第一次参加试验警戒任务的列兵郭宇，激动地站到小马扎上向远方眺望。
“只听见声响，看不见火光。”郭宇的失落从眉间流露出来。
其实，张涛虽是一名靶场老兵，也从未亲眼见过发射场景。他所在的试验保障连，常年活跃在草原深处，担负着靶场管护、试验警戒等任务。
“靶场上最令人心动的工作，可能是担任武器试验的射手。然而，我们的任务是守在落点周围的路口，警戒试验区域……”每年张涛都会组织刚下连的新兵上课，每当说到此处，台下总会传来轻轻的叹息声。
张涛的视线从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扫过，神情严肃起来：“但是，我们的工作也很重要，只有保证落区内无人无畜无车，试验任务才能顺利开展。”
每次试验，张涛所在的场区保障分队都是第一个进点，最后一个撤点。一次，为了保障某型新装备试验能在早上8点准时开始，张涛与战友们凌晨2点就驾驶着清场车，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赶往落点。当天试验结束时，张涛和战友们已经连续工作近10个小时。
“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南风刮到底，北风来还礼。”草原的天气就像娃娃的脸，说变就变，前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刻就可能大雨倾盆。但只要试验任务不停，张涛和战友们便像螺丝钉一般铆在战位上，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为了使草原牧民更好地配合试验任务，张涛经常挨家挨户做思想工作。10余年间，他走遍了2000多平方公里的草原靶场，发放宣传单5000余份，耐心为牧民讲解试验任务和安全法规的重要性，及时了解他们的需求，协调完成清场任务。
随着第一发火箭弹呼啸而出，试验进入连续射击阶段。张涛站起身来，环视四周，密切注视着落区周边情况。
“老乡，这里危险，请尽快撤离！”突然，张涛发现几位牧民正赶着牛羊朝着落弹区走去。他赶忙上前制止，并引导牧民离开。
“炮位射击完毕，8号进落区检靶！”张涛收到指令，马上组织检靶人员奔赴落点，在靶板上标记弹孔，记录数据……任务结束时，夜色渐渐浓了起来，一轮明月透过薄纱般的云雾，将月光洒向宽阔无边的草原。
张涛深吸一口气，草原上的夜风吹来淡淡的硝烟味。他想起刚入伍时老班长经常哼唱的那首歌：“祖国的山川大地，处处都有美景，我是试验场的一名战士，能为新装备列装而奋斗，是我的荣光！”
作者：苏定康 孙耀超 陈波 赵伟 银昊
摄影：邓青华 尚正姣 周磊 李政权 李海峰
来源： 解放军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