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冬至前后,罾城都有“脱粉”的农夫,穿街走巷给人“脱粉”。印象中的农夫是坐着拖拉机来的,拖拉机短短的,后面装着“脱粉”的机子。
粉是要自家“脱”的,阿妈说,这样的粉才干净。外头的粉,很多都是不脱皮,不洗净的。我们家“脱粉”的这些天,阿嫲尤其重视,会提前屯好竹薯,有时是买的,有时是托亲戚种的。阿妈阿婶洗去竹薯表面的泥土,脱去表皮,竹薯一个个就像白玉那般美。邀来“脱粉”的农夫,把洗净的竹薯倒进“脱粉”的机子里,下面拿桶盛流出来的汁,“脱”两遍,就可以把粉给脱干净了,等粉都“坐”下来,就加清水,滤梭仔布,再等粉“坐”下来,又加水过滤,至于重复三遍,才能拿上天台晒。
有趣的是,时常“脱粉”的农夫来早了,就催着主人家别洗那么干净,主人家哪肯呢?然后这一天农夫就鼓着气“脱”着粉,倘若你不补多几块钱的工钱呢,接下来几天,主人家就得“享受”着农夫“受气媳妇”的神情了。
我阿妈说,只有这么小心翼翼,这么繁琐出来的竹薯粉,才是一干二净的白,才是佳品。所以到后来分家了,每年不管多冷的天,阿妈总会坚持“脱”一点竹薯粉。这些竹薯粉,做得不容易,天气冷,洗了一遍竹薯手就冻红了,有时量少,舍不得叫外头的工,阿妈就用牙钵擂出汁液。只是阿妈总说:“得趁着季节脱一点粉,过了这一冬,又要等一年了。”
这样娇气的竹薯粉,按阿嫲的话:是可以存的,存越久,越养人。能存的东西,罾城人总会崇尚“老”,比如老竹薯粉,老薯粉,老茶叶,还有很少人喝过的老菜脯丝。都是被罾城视为上品的。怎么才算老?嘿,得五年打上,才谓之老。
而我们从幼时开始,就对竹薯粉十分熟悉,一勺竹薯粉,凉开水兑开,小锅里把水烧开,倒入兑好的竹薯粉,加糖搅拌(红糖白糖皆可),稍微一煮,就可以舀出。这在我们叫竹薯粉糊。这糊香气怡人,入口细腻微润,于我而言是百吃不腻的。
那时候,晚上肚子饿了,阿妈就时常到灶下给我们煮一碗竹薯粉糊,竹薯粉养人,所以阿妈时常让我们吃。尤其到了冬天,每人一小碗,吃下去暖暖的,甜甜的,特别舒坦。有时候是中午煮八宝粥或者花生羹,阿妈也会下两三勺竹薯粉,煮出来的羹就又稠又香,特别滋味。我后面吃过别处的八宝粥或者花生羹,也吃过别处的藕粉和葛根粉,都没罾城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