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石板一起,下面便露出了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地洞。
有人举着火把凑近洞口想看个明白,就在这时,只听得炸雷似的一声响,强大的冲击波把站在洞边的几个人掀出去老远,洞口也炸塌了,连同伏魔殿也倒了半个角,屋内霎时腾起了浓浓的黑烟。
住持真人和洪太尉离洞口比较远,爆炸没有直接伤到他们,但也把他们吓得够呛。
只是可怜了洞口那几个干活的,这一炸只怕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
众人回过神来后,发一声喊,便一窝蜂地仓皇逃出了伏魔殿。
住持真人跑到殿外,心中疑惑不已:这菜窖是怎么了?怎么爆炸了?
他们开挖的这个地洞其实就是个老菜窖,不过知道这秘密的没几个,住持当然是这几个人之一。
当初瘟疫刚开始蔓延时,本代虚靖天师便预料到朝廷会派人来请他去禳灾。
本着为发扬光大龙虎山天师道场的崇高理想,虚靖天师决心利用这次国难机会精心导演一出戏,住持真人领衔主演,小道童是黄金配角,众道人龙套的龙套,群演的群演,目的就是要把朝廷特派员诓进剧中。
这出戏的前半截上演得很成功,但演到这里时事态出乎了住持真人的意料。
他也没想到菜窖会爆炸。
他不懂菜窖为什么会爆炸,但我们现代人学过科学,都知道老菜窖里的食物天长月久会发酵,会产生可燃性气体比如沼气什么的,沼气一旦泄漏又遭遇明火,则想不爆炸都难。
住持真人不懂也是因为他一向活在食物链上端,底层的生活阅历不够,那时底层的农人虽不懂科学,但都知道下菜窖要小心明火,因为他们有这方面的阅历。
虽然伏魔殿一炸难免要死伤几个人,但爆炸带来的效果却出奇的好,这一炸正好可以用来大肆宣扬妖魔鬼怪的厉害。
这正是虚靖天师想要的结果。
真人忽然想起当初天师策划此事时一再告诫他要离洞口远点,原来天师早知道会爆炸?
天师算准了现场会点火把,算准了会有人举火把看洞,因而也算准了会有爆炸发生,单凭这算计能力本代天师就相当不凡。
作为一代天师,虚靖肩负着龙虎山道场的兴衰大任,因而必须是个做大事的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难免会有牺牲,好比卫青讨伐匈奴需要名将李广去当诱饵一样,被炸死的这几个道人就当是为本教献身好了。
住持真人想到这里,良心上终于讲得过去了,于是整顿思绪,来到目瞪口呆被吓做一团的洪太尉等人身旁,做出悲天怜人状叫苦道:“唉,走了妖魔,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洪太尉哆哆嗦嗦地问道:“走的是什么妖魔?”
住持道:“太尉有所不知,当初先祖洞玄天师传下法符说,这伏魔殿内锁镇着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一共是一百零八个,都是大魔星,为镇锁它们便设立石碑石龟,碑上以道家符文镌刻了一百零八个姓名,如今你把它们都放跑了,以后人间恐怕会有灾星呀。”
他说完,心道:定做这石碑石龟足足花了本宫百两银子,不过这仿古效果做得还不错,如今看来不亏。
洪太尉被住持真人一吓,冷汗都出来了,便再也在山上呆不住,于是急急忙忙收拾起行装,下山回京。
住持真人见大功告成,心中暗喜,便一边恭送太尉等人离山,一边善后处理死伤的道人,修复大殿,重新安放石碑石龟,平整地面,最后将伏魔殿重贴封皮,落锁锁住。
再说洪太尉,这货在回京的路上一再叮嘱随从人员,不要把走失妖魔的事讲给外人听,免得天子知道,不然大家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但这种八卦内涵极其丰富的事绝不是他想禁就能禁的,那年代老百姓的精神生活非常贫乏,每天除了吃喝拉撒做事做爱就没多少娱乐,哪像互联网时代这么丰富?
所以这事绝对会在江湖上传出去,但不一定会传到天子耳朵里,毕竟那时能和皇帝说上话的人并不多,像这种捕风捉影的事也不会有大臣一本正经地上奏给天子听。
而这些事却无不落在虚靖天师的算计中,他能成为天师绝非偶然,必有过人之处,他算准了洪太尉走妖魔的事必定会在民间流传,越传越神,无形之中必定会推高龙虎山道场在民间的威望。
以后民间如有什么妖魔附体啦,鬼怪作祟啦,瘟疫流行之类的事,大家第一个想到的更加会是龙虎山了。
你想啊,那些妖魔鬼怪不都是从龙虎山逃出来的么?龙虎山以前能收伏,当然现在也能收伏,就像西游记里写的,从神仙身边逃下凡的妖精让神仙自己来收才是最合适的。
在那个蒙昧迷信的年代,能蛊惑万民获取大量信徒的教宗绝对是个明白人,他自己的宗教自己是不信的,他要做的是让别人信,那才是他的事业,比如虚靖天师,他的事业就是光大门派,培养信徒,用现代话来说就是吸粉。
道教惯用的吸粉手法就是故弄玄虚,这不,等洪太尉回到京师一打听,便有人告诉他:“天师在东京禁院做了七昼夜法事,现在瘟疫消退,军民安泰,天师辞别朝廷,驾鹤回山了。”
虽然这些话是龙虎山在京城卧底水军添油加醋传出来的,但天师做了七昼夜法事可不是虚构,他之所以能这么早做完法事并非他真能腾云驾鹤,而是他早就猫在京城里了,等天子一下诏他便按计划行事。
至于瘟疫消退这事,那时人不懂,以为真的是天师做法事做出来的结果,实际上是个什么情况呢?
现在我们知道,越是致死率高的传染病越容易自行消亡,因为病毒或细菌很容易失去宿主,这点古代人不懂,但他们焚烧尸体和逃离瘟疫区的行为客观上阻断了瘟疫的传播。
龙虎山道场作为专业驱魔队已经存世了数百年,早把史上历次瘟疫的发作规律摸了个透,虚靖天师就凭这不传之秘,掐准时机登台作法,三天不见好转那就五天呗,五天不行就七天呗,总之等瘟疫开始消退了便可及时收工,再编几句瞎话让混迹京师的门徒传播开来,以摘取驱除瘟疫的胜利果实。
不得不说龙虎山历代天师个个都是人才,尤其是这代虚靖天师,他不但凭京师禳灾神化了自己,还借洪太尉走魔之事奠定了龙虎山此后多年业界伏魔地位,多年以后,爱搞阴谋诡计的村夫吴学究正是利用了他抛出的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说,成就了一番轰轰烈烈的造反事业,也成就了这部水浒故事。
这部水浒,前面的叙述算是故事引子,下面才是故事主线,就好比用药,主药之前先用药引子活血通经,提神开胃,这样一来主药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故事主线从浮浪的破落户子弟高俅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