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几道,以情煮字,以相思入词。他留下的《小山词》语言清丽、情感直率,多感怀往事,抒写哀愁,文字里都是柔情万千。微雨落花的日子,明月初上的夜晚,是无处不在的思念,静静地酿一段相思,想一个人,留下了一首千古绝唱《临江仙·梦后楼台高锁》。
《临江仙》
宋·晏几道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
去年春恨却来时。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
琵琶弦上说相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开篇写如今风流云散的清冷寂寥。或许是眠里幽梦,也或许是前尘昨梦;或许是昔日狂醉,也或许是近来浇愁。无论为何,均已注定了他此刻“梦后”“酒醒”之时已然的“楼台高锁”与“帘幕低垂”,那是今日梦醒的触目凄凉,也是延续了漫长岁月的别后景象。
经过甜蜜的梦境之后,望着高楼,然而意中人却不在楼上。暗寓昔日情景于今日情景中,物是人非,此情不再,正是“春恨”之由。虽不知道他是否年年慨叹去年,却可见此别情春恨不是朝夕之事,而至少已超过一年有余,继之以“却来”,表明其来去不由自己做主,可以知道此番旧愁必是无计消解,如今则又上心头,便是他重蹈覆辙、所又身处的恨境。
人“独”而燕“双”,人“立”而燕“飞”,孤单失伴与比翼情浓、木然空伫与逍遥悠游,而况还处身潇潇冷落之“微雨”,且又满目迟暮凋残之“落花”,可谓“境极美”而“情极苦”,此联为千古传颂之名句。
下阕笔触由致密转疏淡,追忆难以忘怀的相逢情景。“人生若只如初见”,将那段欢欣定格为不变的美好,那该有多幸福,可惜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痴人说梦,但对于词人而言,“初见”小蘋的那一幕画面、她“心字罗衣”的动人装束,却是记忆中铭心刻骨的深深烙印。传达出两人间流动着的心心相印之信。
“琵琶弦上说相思”句有两种解释,或是至今难忘的小蘋弹奏琵琶、曲诉相思之“初见”境况;或是说昔景已杳,唯有寄相思于琵琶别曲。“说”字极尽音乐抒情之功、感应之效,且非知音者无以会之。同时也使人很自然地联想起白居易《琵琶行》“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的诗句来,给词的意境增添了不少光彩。
最后两句承“相思”之情展开,抚今追昔。望月怀旧,梦后酒醒,明月依然,彩云安在?一样的铅华清辉,伊人却已经飘远无踪,“曾照”二字似是为了确认这段情缘的存在,然而现在已转为陈迹,仍然是心心念念的“记得”之衷怀。末了一个“归”字,则又回应篇首,衔上“梦后”“酒醒”之意、再启“春恨”根由。全词似近似远,亦今亦昔,绵绵此情,余味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