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余鹏鲲】
今年4月,《写真地理》上一篇《“熟鸡蛋鸡蛋返生孵化雏鸡”试验报告》的论文,让人惊呼“民科”已经攻入学术阵地。不过舆论的热潮很快就散去了,因为民科年年都有,这次无非是登载在学术杂志上而已,且并非是什么了不得的学术杂志,影响其实是很有限的。
喧闹一时的伪科学论文
幸运的是,相关部门并没有只看表面,而是继续深挖背后的根源。经调查,发现该论文的其中两位作者,都是所谓的“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的会员。该“联谊会”竟然在全国有38个分支机构,涵盖半数以上的省份,会员最多的时候有1000多人,其中30多人来自于境外。
北京市民政局经过调查和摸排,于近日将这一组织取缔。该组织在被取缔前出版过伪学术杂志(英文),多次举办未经批准的所谓学术会议,还批准制造过伪科学仪器,可谓是劣迹斑斑。
至此,该事件已经超出人们的想象。该如何评价“北京相对论研究联谊会”这样的团体,如何评价这样一种行为,目前众说纷纭。有的人认为这说明“民科”们抱团取暖,开始扎堆发展以求扩大影响力。还有的人认为这说明了“民科”们掌握如果权力,将有多危险。
笔者则认为,自从成立非法组织起,过去大众印象中的“民科”就不足以再概括此类团体和行为,必须引入反科学共同体或者反科学组织才能进行有效的讨论了。
“民科”与反科学组织
在“熟鸡蛋返生”这一事件初期,参与者看起来非常像“民科”。因为民科总是自创一套游离于主流科学之外的证明体系,从而能够使得一些现象,看起来好像突破了为人熟知的科学规律。该事件中,“熟鸡蛋返生”论文的作者就使用了试验旁观者人证的方法作为证明手段。
“民科”往往意味着伪科学,但是伪科学并不一定是“民科”。“熟鸡蛋返生”事件的整个过程与“民科”们的研究有很多不同。
回忆以往的“民科”研究的历史,我们不难发现“民科”最喜欢媒体,在媒体不报道的情况下,则最乐于去管理部门。如果不被接受,“民科”们就会干扰学术科研机构的正常活动,要求辩论。求知名度而非求利,是过去“民科”们最显著的外在特征。
2011年,“民科”郭英森在北大清华打横幅,要求学者们和他辩论
而“熟鸡蛋返生”的作者并不求太高的知名度,他们只要自己的“商业客户”相信这一套就行了。不仅不像民科那样,主动去最高学府“打擂台”,反而避免过度曝光。事实证明这是必要的,媒体报道之后,“熟鸡蛋返生”的作者们的“事业”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而典型的“民科”,哪怕被拆穿,也会坚持己见,觉得是自己被迫害了。
正是由于“民科”们真的相信自己在搞科学,是纯洁地进行科学研究。对于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人来说,为了所谓的研究,家庭、事业、青春甚至健康都不要了。因此“民科”们往往行事比较极端,让人感到既可笑又可怜。
例如“民科”李三清长期研究“大一统理论”以致于倾家荡产,为了表达对该理论不被科学届普遍认可的愤怒,他做了两件出格的事。一是砸中科院大门,导致被行政拘留,二是在一次直播中切掉了一根手指。
“民科”们的这些举动当然不值得提倡,但这也说明了“民科”们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而“熟鸡蛋返生”的作者们就潇洒多了,他们搞这些伪科学,只是事业已有大成之后的消遣罢了。
除了目的和心态之外,反科学组织和“民科”之间还存在手段的区别。典型的“民科”,喜欢用极其简陋的科学工具去完成重大的科学目标,因而更加显得知识浅薄。
“熟鸡蛋返生”等文,通常行文比较严谨,论证粗看自洽,格式更是与典型“民科”的文章有霄壤之别,因而伪装性要强得多。这样“熟鸡蛋返生”就很有可能骗过国内外的中低端学术刊物,将自己伪装成学术论文。
“民科”们证明哥德巴赫猜想的单薄论证过程与反科学者区别极大
反科学组织与“民科”存在这些区别的根源在于:“民科”没有自己的学术共同体,也就是说没有组织,而反科学者是有组织的,而且一直试图将自己的反科学共同体伪装成正统的科学共同体。
同样是伪科学,每个人的作伪方法是不同的,为什么反科学者能互相认可并抱团呢?我们大概能推测到,是权和钱起了作用,这些反科学者依靠伪科学共同体,更有可能把自己的伪科学作品包装成科学,从而转变为更多的权和钱。
因此有的学者认为“民科”掌握权力不得了。但明白了“民科”与反科学者的不同就会发现,真正可能掌握权力并用以为害的,其实是反科学者。
传统“民科”已然势微
2012年以后,传统的“民科”影响力逐渐变小,近年来的伪科学事件其实多是反科学者所为。为什么“民科”会式微呢?
要了解这个问题,就必须要谈谈“民科”的兴起。民科本人的实现欲过于强烈、崇尚科学的基础教育、尚不健全的科普文化以及宣传机关普遍不高的科学素养和人文关怀,共同造成了这一现象。
我国的义务教育至今仍极其崇尚科学,当家庭和社会的教育因素影响较少时,中国的小孩子普遍想当科学家,这就为“民科”的出现预备了雄厚的民众基础。过去相当长时期的科普文章,只强调科学家们的努力钻研、不问世事、灵机一现和对国家的贡献,却忽略了他们在学术上的积累、交流、天分以及对科学的贡献。
这些在报道大数学家陈景润时体现得最明显,至今在很多人的脑海中,这位顶级的数学家还是那个灯下奋笔验算、离群索居、四十岁还不想组建家庭,但又给中国争了光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