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边爱情故事·二十三 作者:陕北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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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了脑畔，穿过一片玉米地，到了村子里的柏油马路上，正好看见坏荞麦六舅爷也萎靡不振的走着。我想起前几天浇水风波和玉米林林桃色事件，听说派出所把几人批评教育后就让回来了。我心里失笑，俗话说揭人不揭短，我也不说破，笑眯眯的看着六舅爷，六舅爷看见我笑，心里也知道我的肚子里的想法，我不说，他就没有借口发作，我们两人并排排走着。走了几步，两人谁也不说话，我看见六舅爷嘴角边溃烂了，溃烂处贴着白纸，淡红色的血水渗湿了白纸，我说“六舅爷你嘴角怎么烂了”。平时大嗓门、爱吼喊的六舅爷吸了口气，瓮声瓮气的说：“这几天苦重（释：生活多，劳累），上火了。”我说：“人家都和你一样干活，谁的嘴也不烂，就你的烂了，你那哪是嘴，是鸡屁股，当年年小鸡第一次哈（下）鸡蛋，屁眼小，挣烂了。”六舅爷咧了咧嘴笑着说：“龟孙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几天么收拾你，一满皮痒的不行兰。”生活中，往往无巧不成书，冤家路窄，我们俩边说边走，看见前边小土路上四哥也向大路走来，四哥看见坏荞麦六舅爷，停下来背着我们就小便，瞧这意思是鄙视坏荞面，六舅爷看了看四哥的做法，心里明白，故意大声说：“日他妈，夜黑地（释：昨天晚上。）梦见狗拉稀，溅了一身，今天一出门就应验了。”我插科打诨说：“六舅爷，你能知道怂了，晚上做梦是屁股没有盖住，你小心我五舅奶奶偷偷的来耍流氓。”我说完后看见六舅爷张开了干裂的嘴唇，嘴唇因刚才张大嘴说话，又流出来些血水水，他张嘴就要骂我，我捂住耳朵，撒腿就跑，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跑出几百米，回头看了看，六舅爷在中间走着，四哥在最后面走着，两人始终间隔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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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了龙王庙上，看见庙院和庙堂里的香炉里已经插上香，几缕青烟袅袅上升。庙檐下坐着十几个人了，在我们这个空心村庄里，基本上是差不多户户都来了，最主要的是祈雨时唱祈雨歌石老、和龙王爷回话的大舅爷都来了。
石老是我们村另一个小组的人，八十多岁，灰黑色的脸上布满沟沟壑壑的皱纹，弯腰驼背，但是他是庙上的老会长，以前庙上的大小事都是由他组织的，随着年纪的增大，把基本的权利都交给了村里比他年轻一点的人，只有唱祈雨歌这个艺术活，万不得已必须要石老出动，后来，石老去世以后，村子里唱祈雨歌这门艺术就失传了，人们只进行简单的象征性的祈雨仪式。
和神交流的大舅爷也是七十多岁了，他过去是一位赤脚医生，后来，政府组织学习成了一名村医，但是无论是赤脚医生还是村医的大舅爷的爱好都不是当医生，他的爱好是奇门遁甲、五行八卦，说的通俗点就是给人算命，哪里有庙会时人们都会抽签，抽出来的签都是文言文，农村人斗大的字识不了几箩筐，哪会什么文言文，大舅爷就蹲在庙楼下给人破解文言文的意思，破解一个签五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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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舅爷和四哥上来以后，祈雨就开始了。根据我现在理解，我认为祈雨一共分四步，一是请神，二是游山，抬着神位，在村子的山上转悠，颠簸，让龙王查勘旱情，第三步是取圣水，第四部是答报神恩，上贡品。首先，把楼楼（释：用木材做的像花轿一样的用来放龙王牌位的物件，比花轿小很多。）放在神像前的地面上，楼楼外面裹上新的红色的丝绸被面。大舅爷说，今天短一个人，让我参加抬楼楼，我说这个技术活我做不了，大舅爷说，年轻人要培养了，于是我站在了楼楼的左后边。我们四个人齐刷刷的弯下腰，像抬轿一样把楼楼抬起来，大舅爷一边烧着黄纸一边说，现今圪洞河村干旱火着，把你老间（释：陕北对神仙的尊称）请来，不为别的事，只为祈求下雨，忘你老间布雨，救济黎民百姓。你老间附轿，请上前。楼楼一动不动，我肩膀上扛着的一个楼杆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变化。大舅爷又说，今天前来祈雨，实属万不得已，如果再不下雨，庄家旱死，人们背井离乡，就没有弟子们给你老间供奉香火，又对跟前站的人说上香。跟前站着的人纷纷在每一个神位前点燃几柱香，大舅爷又说，龙王老间附轿了么，附轿请上前。听这意思，龙王老间不附轿，就威胁一下，然后上几柱香，给点甜头。我感觉到其他三人开始身子开始前倾、迈步，一股奇异的力量将我拉着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原位，我好奇的看着楼楼，却没有任何发现。
大舅爷又说：“你老间既然附轿，咱们现在开始请五路大神。”
大舅爷烧香磕头，然后说：“五路大神到了么，到了请你老上前。”楼楼又向前，我跟着迈了一步，又退回原位。
大舅爷说：“五路大神请到，你老间说现在能出府查勘旱情了么，能出府，请向前。”我们抬着楼楼又向前一步后退回了原位。
我看看前面的两个人背部，用眼角的余光瞄了一眼我右边的人，不见任何异样，寻思老祖宗流传下来的这些风俗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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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人抬着楼楼出了庙门，后面跟着一个人端着红木盘，里面黄纸和香。再后面，是石老弯腰驼背的走着，软绵绵的沙哑着嗓子唱着：
南海观音早铺云，
清风细语救万民。
平地上来一朵云，
观世音菩萨站云顶。
最后面跟的人唱：
救万民！
我们抬着楼楼走过村子的山山梁梁，所过之处，草木干枯，树木低垂着灰塌塌的叶子，黄土上踢一脚能扬起仗高的尘土。
石老又唱：
雷声响在当天上，
好雨洒在这四方。
玉皇老间要显灵，
十分海雨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我们抬着楼楼转过了故乡的山山梁梁，回到了庙堂里，大舅爷说：“龙王老间，你也看到了，这太阳晒的：
山头着火，
树木冒烟，
寸草不生，
牛羊不能出圈，
鸡狗不能出窝。
牛羊出圈没有草吃，
鸡狗出圈没有抓生之地。
这太阳
把大河晒成一条线，
把小河晒的不见面。
把阳洼上的谷子戳（释：修饰词，形容太阳毒辣）晒干，
把背洼的糜子晒死焉（释：晒的几乎没有水分。）。
把黑豆晒成一盏灯，
把洋芋晒成烂布层（释：破碎的旧布）。
把玉米晒的拧绳绳，
把高粱晒的卷了心。
这太阳，
把买卖人晒得不能闲游小转，
把工作人晒的么有营生可干。
把弟子们头上的汗晒干，
脚底烧的燎焦炮串连串，
晒得弟子们无法再干。
人间的旱情刚才你也看见了，今天不为别事，只为求雨，望西天古佛拿出雨薄，观音菩萨拿出雨瓶，玉皇大帝下了命令，龙王来执行（释：据传，人间每隔多长时间下一次雨由西天古佛掌管，专门登记在雨薄上，下雨量的多少由观音菩萨掌管，雨量盛在雨瓶里，是否下雨由玉皇大帝掌管，玉皇大帝下达命令后由各地的龙王爷具体执行。有一次，龙王爷在下雨时不忍人间干旱，把下雨的时间从三更雨停增加到五更雨停，下雨量两寸增加到下雨量四寸，十个村子下雨增加到十二个村子，帝皇大帝知道后，把龙王革职查办，遭了天谴，从此以后龙王不敢私自布雨，所以，祈雨的时候要把负责下雨的各位大神都要请到，说到，就像写文章一样，为了进一步贯彻落实中省市县局会议精神安排…），平地下上几尺深，洼地下成烂泥坑，弟子自当答报神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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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爷又说：“现在人间旱情就这么个情况，你老间看能到沟里取圣水了么，能取，请向前。”
我们抬着的楼楼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原位。
我们抬着楼楼来到沟里的龙眼上，龙眼里一年四季冒着一股清水，在这么干旱的时候，虽然比往日少了很多，但是依然清泉汩汩。大舅爷在龙眼前把插上三根点燃的香，烧了几张黄纸，石老把裤腿褪在膝盖上，跪在龙眼前的泥地上，唱到：
晒干了，晒干了，
五谷田苗晒干了。
龙王老间吆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石老又唱：
杨柳摇，水水飘，
轻风细雨洒青苗。
龙王老间吆，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石老又唱：
刮北风，调南风，
玉皇老间把雨送。
玉皇老间吆，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石老又唱：
水神娘娘把门开，
龙王老间取水来，
真情圣水发开来，
龙王老间吆，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石老又唱：
佛的雨薄，玉皇的令，
观音老母的盛水瓶，
玉皇老间吆，救万民！
众人唱：
救万民！
这时，大舅爷又点燃几张黄纸，磕了头后，有人把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绑着红绳的玻璃瓶子拿出，用一个不锈钢缸子舀起龙眼里的水，倒满两瓶。我们抬着楼楼，拿着圣水，到了庙上，在庙院的香炉前，大舅爷点香烧纸磕头说：“龙王老间，现在圣水取回来了，弟子们敬奉山羊一只，请你领取（俗称领牲）。”
人们把那只不黑不白的山羊拉在香炉附近，四周围着人，看着这只不黑不白的山羊，我心里好笑，一人把圣水洒在山羊的当脊梁上，清澈的水顺着羊毛的缝隙流在地下，滴下黑色的水点，羊在人围着的圈内转着，却不抖动身上的毛。石老看着山羊身上流下的黑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人们看了一眼旺山哥，我看见他向后退了几步，一脸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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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爷更加虔诚的说了一番，人们在羊的脊梁上洒了更多的圣水，羊吃不住水多，浑身抖动身上的水，人们高兴的说领了，领了，龙王领了，把羊拉走后，由*羊技术好的人开始*羊炖肉，剩下的一瓶圣水，洒在院子四周。
我们抬着楼楼回到庙堂神像前，大舅爷跪下，拿起签篓子摇了几摇，掉出一支签，看了一下说，大吉签，说，当日有雨，请你老间向前，楼楼一动不动，又说三日内有雨，请你老间向前，我们抬着楼楼向前走了一步，又退回原位，大家都高兴的说三日内有雨。
羊很快就*好，在十三敖包的山上挖开一个小坑，架上一个大锅，烧着捡来的干沙柳，开始炖羊肉。个把时辰，一股熟悉的，馋人的羊肉味弥漫在十三敖包上。羊肉是二十八斤，大家都说好兆头，一斤三十元，按十四份算，一人六十元，我给了旺山哥六十元钱，分到半缸子羊肉，准备回家和母亲一块吃，走在半路，我闻着肉香，忍不住探手拿出一块放入嘴里，咬着咬着，发现越咬越香，有点舍不得下咽，嚼着嚼着没有了，忍不住又吃了几块，回到家，母亲还没有回来，我切了几颗洋芋，放在锅里和洋芋一块又炖了一会儿，洋芋熟了以后，羊肉更加烂了，人常说肉烂自香，闻着羊肉香味，我忍不住拿起筷子又吃了几块，母亲回来时，半缸子羊肉大半基本上都让我经不住羊肉的诱惑吃了。吃饭时，母亲尝了几块，舍不得吃，剩下的基本上又都让我吃了，母亲盛着米饭，舀了些洋芋和肉汤吃着，母亲说，很香。
不知祈雨后，天空是否会下雨，这时，我养的鸡又遭到一次致命的打击，请接着看靖边本土纪实型文学作品《靖边爱情故事》之第二十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