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涵忍着肋骨的剧痛,颤颤巍巍地开了门,进了这个十年没进去的房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怎么也不会来这里,深更半夜了,一身伤痕的自己父母家不能去,子薇家不方便去,她在三江大小也算个名人,酒店更不能去,手伸进兜里时,触碰到冰冷的钥匙,她突然想起了这里,这是目前唯一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地方。时光匆匆,十年转瞬即逝,想当初,这里留下了太多欢声笑语,也留下了最痛苦的哭泣,淑涵十年来未曾踏进过这房子的大门,当初肖宇离开的时候,委托赵强帮忙办理房屋的过户手续,子薇在半年后见淑涵稍微振作后询问她,可否把过户手续办了,“不要傻,他欠你的一套房子远远无法弥补,过户了是租是卖随你。”淑涵叹了口气,眼泪一下又浸染了眼眶,她悠悠回复道:“我不会要的,转告他,让他自行处理吧。”赵强告知了肖宇,肖宇回答那就先放着吧,子薇也不知道这两人究竟什么时候有决断,就让自己家的钟点工阿姨每季度去打扫一下房间,开窗通通风,一晃就过去了十年。
为了防止被人认出特意压低戴着的鸭舌帽,打开客厅的灯,当初她精挑细选的水晶灯,只有一半的灯泡是亮的了,昏暗的灯光下,十年前她青春靓丽的照片冲着她在微笑,她也撇嘴想回给自己一个笑颜,一直强忍着的泪水却如同断线的珍珠蜂拥而下,她蹲在地上,紧紧咬着牙齿,可终于还是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生活要这么对待她,为什么她总是被抛弃被误解被虐待。小时候,她没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当初那段让她无限欢悦的爱情让她无限憧憬进入婚姻,她以为,从此她可以幸福,而最终,留给她的只是身体的伤害人生的残缺。从小她就想,长大后她要找个风趣体贴的老公,生一个可爱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要把他宠上天,给他做美食,带他旅游,尽心尽力的陪伴他长大,不错过他的每一点快乐和迷茫。当她知道自己*的时候,她是多么的高兴,孕育了最爱的人的骨肉,她憧憬着一家三口的美好未来,她想要亲口告诉他,他们是完美的一家人了,在她披上婚纱时,还有爱的结晶在陪伴着他们。可是,那粒小种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永远地离开了她,并且带走了她以后成为母亲的机会。她以为,自己的泪水在那些天都流完了,她以为,从此后她也不过是行将草木地苟活着,为了可怜的父亲,她必须活着。
是童立伟把她从黑暗的低谷拉了起来,在她和她的父亲重病期间,和她并不熟的他充当亲人,为他们找专家并悉心照顾,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为了让他死心,她甚至告诉他自己最隐秘的伤痛。虽然她一而再地拒绝,可童立伟锲而不舍的追求,温情脉脉的关爱,声俱泪下的誓言最终感染了她,她是带着报恩的心嫁给了他,他说他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决定要追她当自己的老婆,他说他爱的是她的人,他说他根本不想要孩子,他说他会用一生来呵护她,绝不让她再受到伤害。有一天,他居然拿了医院不能生育的证明来告诉她,他请朋友开了假证明给自己的父母看了,他们永远不会催她生孩子,她哭了,是的,她枯萎的心慢慢被滋润,被温暖。起起落落人生几何,最深最疼的爱已经无法追寻,她最终答应了嫁给他,并且和他声明,任何时候,只要他后悔了,他们马上离婚。和他结婚以来,她一直努力地在尽职尽责,她知道自己不是称职的妻子,她再也无法倾其所有的爱一个人,她也失去了当母亲的机能,所以她要在别的地方来补偿,她把家打理的干净整结,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每天早起跑步后就去菜场买菜,给他做早餐晚餐,给他买里外的衣服。因为对他父母心存愧疚,她不断地给他们买礼物,每周回去陪他们,在他父母那,她也享受到了未曾有过的家庭温暖。可是,人心是无法估量的,他们都把自己想得太简单,她相信,童立伟当初的坚定是真心的,他心里的坎也是无法逾越的,最初的激情消退后,剩下的就是怨恨了。
十年的生活如同电影闪过,淑涵哭得撕心裂肺,瘫软地坐在地上,趴在沙发上大口喘息,呼吸到的都是浓浓的灰尘气息,她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了。相比身体的疼痛,心里的痛更难受。凌晨的夜,还是静谧的,她就那样趴着,任凭眼泪无声地滑落,昏昏迷迷半梦半醒。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强过一阵的头痛让她无法静止,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太久没换过电池,早就停止了,昨天走得急,手机钱包都没带,只是出门时顺手拿起了鞋柜上的帽子,她大小也算是个名人,不想让人看见如此狼狈的自己。她撑着沙发站起来,腿已经麻木地失去了知觉,浑身乏力,坐着缓了许久,她拉开严严实实关闭的窗帘,一缕强烈的阳光立马闯了进来,她红肿的双眼条件反射的闭住,开了窗,又顺手拉上了窗帘。客厅的灯还昏昏暗暗地开着,好渴,饮水机十年没用了,杯子也十年没用了,酒柜里有未开封的酒,她拿起一瓶,拧开盖子,大大的灌了一口,辛辣的液体灌进喉咙,所到之处,无一例外的火辣,她禁不住的咳嗽起来,眼泪又开始不停的滑落。索性,抱起瓶子,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食道和胃都开始疼痛起来,头却仿佛没有刚才那么疼了,晕晕乎乎的趴在沙发上再度昏睡过去。
十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一个黑色星期五,她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心如刀割。
十年前的那个八月的周五,酷热难耐,淑涵刚刚从幕后走到台前,开始参与制作一档新闻访谈节目,每天忙得天昏地暗,周末也常常在加班,肖宇说因为抗旱救灾,也很久没有回家休息,恋爱谈了6年,如同老夫老妻一样,平淡安宁,年初的时候,肖宇和她商量把年休假留到年底,说两个人好歹把婚姻大事给办了,他说的风轻云淡,淑涵听的欢欣雀跃,都说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恭维就是求婚,肖宇没有正式的求婚,即便只是这一句话,也让淑涵充满了期待。
起床的时候,淑涵就觉得有点头晕恶心,她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没休息好的原因,也没怎么在意,想到单位还有一堆的事等着,赶紧穿衣化妆去上班。这期是食品安全的访谈,看素材的食物视频时,她再度干呕,午休时接到子薇电话,问她肖宇回来不,要她和肖宇下班了去他们家吃饭,淑涵拒绝了说自己不太舒服,说起自己的症状,子薇惊呼道“天啊,淑涵,你不会是*了吧”,淑涵一惊,仔细想想,好事是很久没来了,最近太忙,居然把这茬给忘了。赶紧下楼去药店买了试纸,躲在卫生间测试起来,等待的时间,心潮澎湃,天气炎热加上紧张,出了一身冷汗,当那两条红杠出现的时候,她是那样的兴奋。是的,一切都是计划之外的,也许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她的事业刚刚起步,他们计划的婚礼还没准备,但是,有了爱人的骨肉,又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呢?正在考虑怎么告诉肖宇才会让他更惊喜,收到肖宇的信息:“今天下班了我回家,有事要跟你说。”“嗯嗯,太好了,我也有事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