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偃月探花
德源镖局的成三爷吃了午饭之后,又像往常一样提溜个鸟笼在京城的大小胡同口串街子。当然,以他的身份少不了跟上三五个随从。
“哟,成三爷,您老今天有空闲了?”盛同当铺的掌柜赖老板在店子里看到成三爷从门口经过,赶紧跑出来打招呼。“废话,三爷我哪天没空闲了?老赖头,今年发了不少财吧。”成三爷说完冲着笼子里那只画眉吹了吹口哨。“三爷,发什么财呀,我哪像您呀,做的全是大买卖,那是真金白银的进账,这年月我们这些小铺子能喝口粥就不错了。只怕再过些日子,连粥都喝不上了。您没听说呀,洋人快打过来了。”赖老板看了一眼太阳眯了眯眼道。
成三爷听他说完,怔了一下道:“老赖头,不该操的心就别操,妄论国事可是要*头的。走了,忙你的吧。”赖老板冲着成三爷的背影道:“三爷,您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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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源镖局是京师第一大镖局,在直隶地面上不仅大小镖局要给他面子,就连有名的大武馆和戏班子都得敬其三分,新开的武馆拳馆想办的顺利,就要先去德源镖局拜过山头。年过五旬的成三爷是德源镖局的总镖师,也就是顶梁柱,他自幼师承高人,拳如疾风可开石,腿若附羽能飞檐。对十八般兵器的招数要领都有较深的钻研,尤善飞镖暗器,百步之内指哪打哪。颂王府的十八贝勒喜欢耍拳脚,颂王爷曾花重金请成三爷到王府教贝勒习武,两人很快结成了忘年交。他本来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再加上了这一层关系的缘故,成三爷在街面上非常吃得开;巡街的衙役捕快看到他都得打招呼。
成三爷几个人来到了天桥边上,看到有几个杂耍艺人正在表演杂技。围观者众多,叫好声不绝于耳。闲来无事,成三爷有心也来凑个热闹,就带着几个手下也围了过来。两个手下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分开了一条道,成三爷把鸟笼递给其中一个手下,直接来到了人群的前排。
只见在圈子的正中站着三个人,一老两少,两高一矮。这三人全都赤着上身,把辫子绕在脖颈之上,老者拱手对众人洪声道:“京城的老少爷们儿,我们祖孙三人是从山东逃难过来的,都是那千*的洋鬼子毁我家园,占我土地。为了留条活路糊口,特来贵宝地献个丑,刚才是我二孙子表演的‘神打’,请的是吕洞宾。下面请我大孙子给大家表演一段‘神打’,请的是齐天大圣。如果耍的不好,请大家多多包涵。”
只见老者左侧的那名男子拿起一把香,放到火盆里点上之后,开始念念有词,老者右侧的那名男子拿起朱砂笔开始在他身上画符。符画好之后,持香的男子就开始跳了起来,边跳边把香火往身上捅。看着那鲜红的火头直接跟油亮的皮肤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众人似乎闻到了肉糊的味道。男子翻了几个跟头后,眼睛里全是眼白,他把香火丢掉。就成了活脱脱孙猴子的动作姿势,另一个男子把一根棒子扔到他跟前,他脚尖一捻就到了空中,然后迅速接到手里开始狂舞起来。棍花呼呼生风,动作行云流水,众人大声叫好,纷纷往场地上扔铜板和碎银子。这时候,老者在自己身后的小桌子上点了一根香。
成三爷是习武之人,他能看得出这三个人的武术根底相当不错。虽然对于神打这个东西有过耳闻,但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江湖骗术,用来糊弄外行人罢了。出于对逃难人员的同情,还有对小伙身手的赏识,他也跟着叫了声好。然后说了句有点意思。那男子耍着耍着还顺着一根酒楼的招牌杆子爬上了房顶,在房顶上舞起了棍。老者大概是看他耍得耍得差不多了,就冲着男子喊道:“够了,下来吧。”那男子道:“俺乃齐天大圣,岂会听命于你。”然后竟要往另一栋房子上跳。老者有些慌了,他看到桌子上的香已经快到头了,就要自己上房去抓。二孙子道:“爷爷,让我去。”人群不明所以,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老者道:“孩子,平时你都打不过你哥哥,何况是此时,还是我去吧。”
成三爷收了收怀疑的目光,走出人群对老者道:“老人家,您已年迈,这爬高上低的万一有个闪失就不妙了,还是在下走一趟吧。”说完就来到房檐下面,运动真力,叫了声起,只见他的脚只在侧墙上点了三两下,就轻飘飘落到了房顶之上。这下人群沸腾了,都认出来了,原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成三爷,怪不得这么好的身手啊。房顶上的男子看到有生人近前,把棍子一挥道:“你是何人,胆敢与俺老孙一战?”
成三爷本想说兄弟,差不多得了。但他觉得对未知的事物还是保持敬畏之心比较好,就抱了抱拳说道:“孙大圣,快收了神通吧。你看,观音菩萨在云头接你来了。”那男子抬头看天的功夫,成三爷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转到他的身后,结结实实点上了他的昏穴。那男子立马就不动了,成三爷右手抓起他的裤带往身后一贴,借着酒楼的旗杆滑到了地面。
老者来不及感谢,马上来到大孙子面前,将他身上的朱砂符纹都用酒擦去,又取过来一把香点上,绕着他正转三围,倒转三圈,含嘴里一口酒朝他脸上用力喷去。对着天空高喊一声:“恭送大圣爷回天宫。”然后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那男子才缓缓醒了过来。见男子没事,这才过来对成三爷行礼道:“适才多谢这位壮士仗义出手,否则,他命危矣。”老者的二孙子也走了过来,单膝跪地感谢成三爷。成三爷将他扶起来道:“举手之劳,不足道哉。”
就在此时,突然从街口冲过来一队拿着火枪的清兵,将人群驱散之后,过来就要把铁链往老者三人身上套。为首的一个把总叫道:“早就接到举报这里有人妖言惑众,迷乱市井。本官怀疑你们是白莲贼孽,已盯守多日。来呀,全部带走!”
“慢着!”成三爷道。然后来到把总面前笑了笑道:“这位军爷,这样胡乱编个借口就轻易抓人,恐怕不妥吧。”把总看了一眼成三爷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连虎字营的事也敢管,快让开,否则的话;别怪弟兄们的枪会走火。”成三爷的手下上来就要跟把总理论。被成三爷一把推开道:“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然后对把总道:“军爷,据我所知,虎字营一直是颂王爷在管吧。”
把总听他提颂王爷,诧异道:“没错,怎么,你认识我家王爷?”成三爷哈哈笑道:“兄弟,你是新来的吧,十八贝勒是我的好朋友,颂王爷我自然也熟。你不信可以回去问问,我要是说假话,随你发落。”把总道:“你,你是德源镖局的成三爷?”成三爷点头道:“如假包换。”把总换了个笑脸道:“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听十八贝勒提起过你,说你是武神。”成三爷笑道:“十八贝勒太抬举成某了,我就是个武神经。”把总道:“三爷的意思是?”
成三爷道:“这三个人我想带走,咱们今天也算交个朋友。如何?”把总压低声音道:“三爷,不瞒你说,洋人的联军就快打过来了,老佛爷自己都偷偷往西边溜了,弟兄们现在心里都没底,今天是出来做做样子,给百姓打打气。京城毕竟还有颂王爷在坐镇,就算真有开打那一天,咱们也得有士气不是?”成三爷道:“大人,你要这么说,我更要把这三个人带回去了。”把总道:“那行,那人给你留这儿。”然后对清兵们一打手势道:“回营!”
成三爷将卖艺的祖孙三人请回了德源镖局,并讲明了想收留他们的意思。老者和两个孙子正发愁今晚没地方住呢,现在好了,不但有地方落脚,还是个了不得的地方。老者向成三爷介绍道:“小老儿名叫章山荷,这是我大孙子,名叫章春。这个是我二孙子,名叫章秋。来来,都过来,谢过成镖头收留之恩。”章春和章秋立马就过来给成三爷行大礼。成三爷笑道:“好,好,不必多礼,如不嫌弃,日后可随我出镖。银子方面,肯定比你们现在好多了。”
章春和章秋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向爷爷,章山荷道:“看我老骨头做什么?镖头是看得起你们。成镖头,我替他们答应了;您就是我们家的贵人呐。”成三爷摆摆手道:“不要这么说,咱们是合作关系啊,合作关系。记住,这不是恩惠,这是邀请,你们也是在帮我。”四个人相谈甚欢。晚上,成三爷还让下人们备了一桌酒菜,摆上两坛好酒,把镖局大当家的元雄元二爷也请了过来,五个人坐了一桌,喝得是酣畅淋漓,聊的是山南海北。
就这样处了一段时间,成三爷发现章家兄弟练武一点也不含糊,清晨即起,可谓闻鸡起武。耍长拳、提石锁、打木桩、站腰马、练兵器、射飞镖是一样不落下。成三爷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并教诲众徒弟要向其学习这种尚武的精气神。这天吃过晚饭,成三爷独自将章山荷章老爷子请到了私密书房,开门见山地问道:“章老师傅,晚辈能否请教一个问题?”章山荷道:“成镖头言重了,有什么话但讲无妨。”成三爷喝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好吧,那我就直说了,章老师傅,那天在天桥边上,你们所耍之‘神打’是真还是假?”
章山荷似乎早已料定成三爷终有此一问,他只稍微顿了一下,就不慌不忙道:“不瞒镖头,‘神打’这个行当是确有其事,神打分为三个流派:茅山流派、东南亚流派和藏佛流派。我们章家的先祖曾是茅山传人,擅长驱鬼通阴之术。只是随着年久日长,后辈们已经渐失术法之根本,到我这里就仅存十之一二,徒弄皮毛罢了。‘神打’练到上乘境界,可以呼诸神上身,驾驭流畅,来去自如。我的孙儿只能请神,不会送神,常常闹的不可收拾,被人嘲笑。”成三爷眼睛一亮道:“这么说,还真有这么一个行当。有意思,有意思。这其中的咒语是不是关键所在?”章山荷道:“咒语和符纹都很关键,画错一笔、念错一句,就会引祸上身。”
两人又聊了一会兵器的学问,成三爷就起身将章山荷送出了门外,并让他早点休息。成三爷刚准备也进屋去睡觉,突然有一个手下慌张来报:“三爷,十八贝勒让您去王府一趟,说是有要事商议。”成三爷心中奇怪,因为十八贝勒已经有些日子没跟他联络了,深夜突然召见怕是真有什么急事。所以他不敢怠慢,衣服都没换就上了门外王府来的马车。
他在马车上听到街上都是兵马的来往之声,打开布帘一看,果然是满大街的各营军士和衙门差役,俱是行色匆匆,满脸紧张的样子。德源镖局距离颂王府并不太远,约摸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成三爷下了马车,让两个随从在大门口等候,然后跟随王府侍卫朝着十八贝勒约见他的‘满武堂’快步走去。到了堂上之后,发现十八贝勒已经迎了上来。“老师,深夜相邀,还望见凉。”一表人才的十八贝勒朝成三爷施了一礼道。“贝勒爷,折煞我了,这么紧急,是有什么事吗?”成三爷回礼道。
十八贝勒请成三爷坐下之后,叫下人端上来茶水糕点。然后朝四下看了看道:“老师,洋人已经攻破天津城卫,据我阿玛安插的前沿的探马来报,洋人有八国联军,来势汹汹,来者不善啊。他们下一个目标,毫无疑问,就是京城。”成三爷惊道:“这么说来,民间的传言是真的,说句大不敬的话,老佛爷是否已经西逃了?”
贝勒压低声音道:“老佛爷确实已经西逃,她下了密旨让我阿玛留守京城,却只给三营兵马,把精锐都带走了。三营之中只有虎字营战力尚可,其余皆是新征之兵勇,可以说是乌合之众。如此军力,如何防卫京城,如何抵挡洋鬼子的新式武器。”成三爷心里已经大概知道贝勒的意思了,他站起来道:“贝勒爷,你放心,我德源镖局总堂和京师二十六家分局上上下下两千口人,即刻就可以披挂上阵,誓与城池共存亡。”
十八贝勒听成三爷说完,激动不已,他抓着成三爷的手道:“老师,关键时刻还是您靠谱啊。我阿玛的意思是,必要时候,您的人可以从侧方分扰敌军,我们看准时机从正面与其交锋。”成三爷道:“明白,贝勒爷不必多讲。毕竟我的人便于隐藏于市,敌军一般不会在意。”十八贝勒朝成三爷重重施了一礼道:“我代京城父老拜谢老师深明大义。”
成三爷回到镖局就把各分堂的头目们召集起来,把当前的形势和配合王府防守京城的决策进行了分析和宣布。能站在这里的都是热血汉子,听成三爷一说完就个个心潮澎湃,恨不得现在就弄几个洋人练刀玩儿。成三爷没注意到的是,有一个叫做宋老八的小头目,在会议还没结束的时候,就悄悄地退了出去。要问他干嘛 去了?他去给他的舅舅,也就是那天午后给成三爷打招呼的盛同当铺大掌柜赖老板,通风报信去了。
宋老八来到盛同当铺敲了半天门,赖老板伸着懒腰提着气死风灯从里屋走出来道:“谁呀,这么晚了,让不让人睡觉了。”“快开门,是我,舅舅,老八。”赖老板一听是大外甥来了,赶紧开门让进屋里,然后出来四下看了看才退进屋里。“舅舅,快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吧。洋人马上就打过来了。”宋老八说完抱起桌子上的茶壶就灌了半壶。“大外甥,我的产业都在这儿,你让我往哪儿逃呀。”赖老板还是不太相信他的话。
宋老八马上就急眼了,他压低声音道:“我的好舅舅,再迟就来不急了,太后是往西边跑的,你也往西边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赖老板看宋老八那认真严肃的模样,不像是拿他逗闷子来的,就问道:“我走了,你呢?你怎么办?”宋老八咬牙道:“我也走,不走非死这儿不可,那个姓成的答应了颂王爷,全力配合军队守城。他倒爽快了,拿我们这些底下人当炮灰。咱们一块走,今夜就动身。”赖老板道:“那你的细软呢?”宋老八道:“我的细软一直都在身上呢,家里就几床破铺盖。”
两人说完就开始收拾东西,赖老板的两个伙计也回去睡觉了,管不了那么多也来不及通知了。谁知道他们刚走到距离城门口还有一两百步远的时候,就听到城外炮火连天。城楼上的军兵大喊道:“洋人攻城了,洋人攻城了。”
宋老八和赖老板只得往回跑,跑到哪儿都觉得不安全,索性找了间破庙猫了进去。
十八贝勒亲率虎字营的士兵冲*在最前线,颂亲王在王府坐镇指挥,将其余的勇字营和忠字营布防在京城各处,做好巷战准备。成三爷带着镖局和武馆的义士全力从侧面展开援助。
一直打到第二天午时,城破。
大队的联军如潮水般涌了进来,装备火枪最多、战力最猛的虎字营全军覆没;十八贝勒生死未卜。洋人在京城之内见人就*,见物就抢,见房就烧,见女人就掳,所做所为如同恶魔一般。昔时繁华如云,风光无限的地方,瞬息间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成三爷一边带人打着游击,一边四处派人寻找十八贝勒的踪迹。章山荷老爷子施展‘神打’请了铁拐李上身,以一当百,一队洋人足足打了几十枪才把他打死。洋人指挥官切尔德对赤裸上身画满符纹的章老爷子十分好奇,竟下令将他的尸体带回去解剖。路过破庙的时候,听到里面有响动,就把赖老板和宋老八给活揪了出来。这两个人一见到洋人吓得魂不附体,立马就跪下磕头如捣蒜道:“洋大人,洋爷爷,饶命啊,我们愿意效忠啊。”切尔德把一个戴着瓜皮帽的翻译叫了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翻译把他们的话复述给了切尔德,切尔德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国人都是这样吗?有意思。”然后示意士兵将他们两个也一并带回去。
到了联军的营地,还没等他们拷打,宋老八就把什么都交待了,连爷爷叫什么名都说了。就在他们研究章山荷的尸体时,面对死者身上奇怪的符纹,连对白莲教素有研究的翻译也陷入了思索。翻译官道:“这符纹跟我之前见到的白莲教的不太一样啊。”宋老八把翻译拉到一边道:“我知道这是什么,这就是‘神打’,我在镖局听成老三跟他们说过。练得好的,能请得动诸方大神上身。”翻译听他说了之后又跑去切尔德的房间去汇报。切尔德对中国的‘神打’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对手下的军官说这太不可思议了,因为他在西方从来没有听说过谁可以把上帝请到身上。
勇、忠二营军兵因为武器装备和战术上的悬殊,被联军里深知其道的华勇营进行了区域分割,各个击破。这些军兵大多数甚至连洋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抱憾殉国了。颂亲王府在联军的围攻之下也陷落了,王爷带着家眷和两百亲兵从暗道逃到了山上,他现在最着急的除了找不到十八贝勒,还有就是如何跟成三爷的义军取得联系。章春和章秋得知爷爷被联军*害之后,恨得咬牙切齿,由于报仇心切,他们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瞒着成三爷,骗过岗哨,兄弟两人偷偷潜入到切尔德的营地,还没开始行动就被洋人联军发现,章春当场被枪*,章秋被生擒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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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尔德将宋老八和赖老板绑成人犯模样,假装他们也是被俘人员,跟章秋关在一起,以套问成三爷和颂王爷的下落。切尔德将指挥部搬到了颂王府,开始布置兵力对付清军残兵和成三爷的义军武装。联军还将四处掳掠来的女人都关押到了王府大牢之中,时不时抓几个出来玩乐。所做所为,令人发指。
成三爷找不到章家兄弟的下落,心急如焚。一边四处派人与颂王爷联络,一边刺探洋人的动向。几日后,有下属来报,在死尸堆里发现了十八贝勒的尸体,他临死前还握长刀,身边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被一刀封喉的洋人士兵。成三爷带了十名得力部下,趁着夜色冒死将十八贝勒的尸体带回,草草葬于一处山坡之上。特殊时期,他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匆匆作别,以苦酒代悲泪,以山风寄哀思。
颂王爷的小妾在山上忍受不了那种风餐露宿的清酸生活,整天在王爷和众军士面前抱怨说早知如此还不如像太后那样早早做了打算,有一次她擅自命令士兵生活做饭,终被联军的探子发现了颂王爷的踪迹。切尔德得知后,兴奋异常,说肃清残敌指日可待。
一千多人的联军将两百多人的清军残部重重包围。颂王爷早已无惧生死,只是他从府中带出了大量女眷,一旦落到洋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他最担心的。
切尔德并不想置颂王爷于死地,因为他还需要王爷的归降来震慑京城广大民众,也需要活捉一个大清帝国的王爷来向国内同僚炫耀。所以,他进攻之前是下了死命令,不许朝颂王爷开枪,谁开他就毙了谁。
宋老八和赖老板也跟在切尔德的身后,他们套路出成三爷的下落之后就将章春给*害了。现在联军就只待收拾了颂王爷残部,就去围剿成三爷的民间义军。
切尔德只派出了五百人的前锋,就将颂王爷的两百亲兵给清除了。而洋人也只是伤了二三十人,阵亡五人。颂王爷提剑准备抹脖子的时候,眼疾手快的切尔德一枪击中他的手腕,颂王爷被俘。
联军押着王府家眷往回走的时候,在半道与成三爷的义军队伍狭路相逢。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成三爷驱马上前,紧握着腰间长刀对切尔德怒目而视。切尔德依然是高傲的笑容,他躲闪开成三爷的如刀目光,挥手让翻译过来道:“你告诉他,只要他愿意投降,我就可以不*他。”翻译把这话告诉成三爷之后,成三爷仰天笑道:“你也告诉他,只要他放了王府众人,今后不再伤害城中百姓;我可以给他留个全尸。”翻译不敢翻译,成三爷道:“怕什么,如实地说。”翻译就如实说了,切尔德气得暴跳如雷。他上前要与成三爷决斗。这正中成三爷下怀,他跳下马把缰绳交到部下手里,就走到前面道:“来吧,规则你来定。”
翻译对切尔德耳语了一阵,切尔德改变了主意。这时候宋老八和赖老板有意识往人群后面躲,却被翻译叫过来问话。两人在一群洋鬼子里面格外显眼,被成三爷一眼瞄到。心里说这是有人质还是怎么着。宋老八和赖老板走到切尔德面前那副低头哈腰的样子让成三爷很快就明白了,这两个家伙是当了汉奸了。成三爷气得恨不能现在就过去把两个人给劈了。
宋老八知道如果成三爷获胜,自己是活不了的。他对切尔德说成三爷可能会‘神打’,让他小心应对。切尔德则表示自己领教过白莲教和义和团的那一套神鬼之术,不过尔尔,同样也不会把成三爷的‘神打’放在眼里。但是他还是对这个‘神打’十分好奇,甚至想亲眼看看。于是就让翻译告诉成三爷,让他表演一段‘神打’,自己可以考虑考虑放了王府的女眷。
成三爷道:“洋鬼子你听好了,叫成爷我表演神打可以。我的神打已经练到大成,想请什么神就请什么神。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得答应我。这个条件很简单,*了宋老八和姓赖的。”
切尔德知道宋老八和赖老板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爽快地答应了这个条件。只是他感觉成三爷现在跟他讲条件很可笑,因为整个京城都已经被拿下,他们这些人又能翻起什么浪。宋老八和赖老板被洋人拖到一旁的草丛里枪毙了,这两声枪响,让成三爷听得无比畅快。
然后成三爷说表演神打需要特定的场地,在荒山野岭的不利于请神。切尔德道:“成先生,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花样,那你说,哪里适合表演?”成三爷淡淡道:“颂王府。”
“哈哈哈,你还要到我的指挥部去表演,我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成先生。那咱们走吧。”切尔德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短枪道。
成三爷在路上边走边悄声对几个亲信下属道:“颂王府暗道甚多,以前十八贝勒给我讲过,凡是有暗道的地方都做有刀形标记,到时候我在前面拖住洋人的军官,你们去关押王爷的地方想办法救出王爷和百姓,从密道出去。不要管我,一直走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再各自为战,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将洋鬼子赶出中国。”
到了颂王府,切尔德果然将王爷众人关押到了王府大牢。然后在后花园找了一处相对宽敞的空地,摆下了香案和果品,切尔德及众军官团坐在空地周围,还让翻译负责记录相应的文字描述,只等成三爷开始表演‘神打’。为了防止成三爷耍诈,切尔德已命二十名火枪手埋伏在暗处。
成三爷将大队人马停驻在一处易守难攻的寺庙之中,吩咐部下道:“我若有意外,不可意气寻仇,充分利用义军实力,与洋人血战到底,王府营救之事倘若得手,注意派人随时接应之。”然后只带了近从百余人来到了颂王府,切尔德让他的近从都隔开了十几米远并收缴兵器,只准成三爷带了一人走到场地。好在这些人怀里都带了短刀,并且到了王府之后并没有被洋人士兵看管起来,他们都找准机会溜开,先锁定了大牢的具体地点,然后又开始四处寻找暗道。
成三爷走到后花园之后环顾四周,一阵冷笑。然后对翻译说需要一把关公刀。翻译说要刀做什么,成三爷道没刀我表演不了,因为今天请的神就是关二爷。
翻译把成三爷的话带给切尔德,切尔德十分傲慢,他心里根本就不信中国的诸神可以对抗他们西方的科技。所以就叫人去王府的练武厅去找了一把偃月刀给他,当然,给他之前已经叫人将刀刃磨平了。
成三爷脱去了上衣,将辫子盘于脖颈,嘴咬发梢。然后让随从用朱砂笔给他画符纹。切尔德和众军官目不转睛地盯着,都想亲眼看看神秘东方的‘神打’究竟是怎么个发挥情景。
成三爷道:“今日,为了诸位能够尽兴,成某共要请三位上神下凡,分别是太上老君、孙悟空和关二爷。下面我要开始了。”
他说的这三个人物,翻译赶紧跑过去给切尔德讲解。切尔德边听边点头,他还将椅子又往前靠了靠。
成三爷哪会什么神打呀,他只不过是用计来稳住切尔德罢了。今天前来,他是抱了必死之决心,宁死不逃,宁死不降,宁死不屈。只见成三爷口中念念有词,身体开始剧烈抖动,眼睛上翻,全身的肌肉爆胀,加上朱砂和汗水的渲染,在阳光下格外明亮。他装模作样地凭着听过的故事里的印象,将太上老君的形态表现了一遍,又参照在天桥看到的章家兄弟表演的孙悟空形态,将孙悟空‘请’了一遍。表演孙悟空的时候,他故意弄了几个滑稽的动作,还故意表现得有点笨手笨脚,把切尔德和众军官逗得捧腹大笑;松懈了他们的警惕神经。与此同时,负责营救的那些人也已经找到了暗道所在,高级军官都在陪切尔德看表演,大牢附近都是一些零零散散的洋人士兵,他们用短刀快速解决掉阻碍,开始通过暗道往外输送被押的人。
成三爷估算了一下自己与切尔德的身体距离,心中暗暗点头。他叫那名随从给他再画上请关二爷的符纹,并将偃月刀提了起来。
这偃月刀之前在镖局的时候,成三爷就没少练,功底深厚,根基扎实。这会儿耍起来自然是轻车熟路,只见场地中间白光环绕,刀影如飞,呼呼生风。切尔德还带头鼓起了掌来,他一鼓掌,众军官和士兵都跟着鼓掌。
掌声未落之时,只见成三爷大呼一声:“贼夷侵我中华,欺我同胞。关某今日下凡代天行道,誓斩洋鬼,为国平祸,为民除害!”
洋人们听不懂,可是翻译听懂了,他感觉不对劲,赶紧去拽切尔德的衣服,想让他避一避。可是切尔德正看在兴头上,根本就不想理翻译,他不但不理翻译的眼色,还又一次鼓起了掌。翻译心里说,我不管你了,我还是自己往后面躲躲吧。
成三爷虽然不会神打,没有真正的关二爷上身助力,但成三爷本身的武功在这一带也是屈指可数的,他的身手去考武状元都是轻轻松松。
只见成三爷找了个切尔德最沉醉的间隙,双手紧握偃月,右脚尖一点地叫了声起,身体腾空而起有三米多高,直冲切尔德而来,高高将长刀举起,对准切尔德的面门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刀,这个力道之大,就算是一头健牛都未必能扛住,莫说是人了,就算刀没有了刃,刀尖还在,况且那是真家伙,不是木头不是塑料,切尔德挨了这一下,连哼都没哼出来一声就去见上帝了,落得个脑浆迸裂,面目全非。这个动作之快,让埋伏起来的二十个火枪手都来不及反应。
众军官从惊讶中缓过神来,纷纷掏枪,成三爷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黑铁珠,对着这群洋人一个甩手,就倒了一片,翻译也中了一颗,倒在地上哀嚎不止。成三爷的那个随从也抢了把带刺刀的火枪加入战斗,火药用完了就当长矛使,连捅了数名洋兵后中弹身死。临死前一句话是:“三爷,来世还做中国人。我这辈子没白跟你。”
成三爷挥动偃月,追着洋人这顿削,犹如砍瓜切菜般欢畅。火枪手将成三爷包围的时候,他已经*了有五十几人。
“爷够本了,来吧。哈哈哈。”成三爷拄刀而立仰天大笑。
火枪响了,从此京城再也没有了成三爷。只是京城多了一个成三爷的故事。
成三爷的手下义军将颂王及众百姓营救出去之后,又在颂王的带领下与洋人展开了殊死抗争。切尔德之死,对联军之军心造成了极大震慑,联军虽占领京城全境,但整日都在惶恐和人人自危的情绪中度过。
光绪二十七年九月,丧权辱国的《辛丑条约》签订,大清完全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颂王爷在太后东归后,在洋人的要求下被朝廷削去实权,后在软禁之下郁郁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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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民间志士纷纷清醒,明白强国救国之重心,不是依靠‘神打’,而是坚定追逐光明之信仰,快意风云之行动。而英雄成三爷,诛洋灭妖依仗的亦不是‘神打’,而是他本身就有嫉恶如仇的信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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