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一百单八将,每个人都有独特的品貌和性格。
施耐庵的如椽大笔,时而细致描摹,时而点点刷刷,让一百多张面孔栩栩如生跃然纸上。细致处,写法如同《史记》中的列传,围绕核心人物发展故事线索。点刷处,配合故事线索安插人物,为整体增色添彩。
细读之下还会发现,除了直接描写人物,作者还使用了对比手法,以人物的相同反衬不同,制造角色个性的错落感,呈现出更加鲜明的人物形象。
例如,两位领袖宋江和晁盖,一个狡黠、一个耿直;两位僧人鲁达和武松,一个利人、一个为己;以及本文要对比的林冲和杨志,一个软弱、一个刚强。
以下我就从行为表现和性格特点层面,对两人进行对比解读。
01 相似的经历,不同的处事策略,带来不同的行为结果杨志和林冲同是军官世家出身。林冲遭高俅构陷,杨志不被高俅接纳,两人后来都被判刺配充军。两人也曾在梁山下打斗,结果不分输赢。顺便说一句,两人连最后的死法都相同,都是征方腊途中染病而死。施耐庵先生要拿两人作比的心思可见一斑。
作为《水浒传》重点刻画的人物,使用了列传的写法,人物遭遇可以共同归纳为三种:比武、*人、行大事。
(1)首先比武。
林冲比武是在发配的途中,小旋风柴进庄上,林教头遇到洪教头。这是全书林冲第一次显露武艺,他本不愿意恃强凌弱,但是一来主人柴进有意激他出手,二来洪教头一再挑衅。结果林冲几个回合将洪教头打翻在地,向柴进显露了手段。
杨志比武是在大名府校场,梁中书钦点杨志对周瑾。杨志自称是杨家将后人,本身又是武举出身很有实力,两场比试下来,打的周瑾十分难堪。杨志在梁中书面前露脸,但作为新人欺负老人,遭到大名府众人的厌恶。
(2)其次*人。
林冲夜雪山神庙,*死曾经陷害自己,如今又千里追*而至的陆虞侯,属于复仇*人。然而谋害林冲的主脑是高俅,为什么只*陆虞侯?因为高俅*不到啊。别说林冲,就是梁山一百单八将聚义,最终也没能拿下高俅。所以说,在可行的范围内,林冲*陆虞侯价值最高,心理慰藉作用最大。
杨志东京街头卖刀,*了不给钱就抢刀的泼皮牛二,属于激愤*人。表面上杨志被牛二纠缠,不得已出手*人。其实以杨志的武功,对付一个流氓何至于用刀?杨志*牛二纯粹为了泄愤,却也因此付出了巨大代价。
(3)第三行大事。
林冲的大事是火并梁山泊前任寨主王伦。王伦自林冲上山之初就极力排挤,又是限定三日之内纳上投名状,又是挽留杨志以制衡林冲,两人龃龉由来已久。晁盖上山给了林冲机会,他果断清除宿敌,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奠定了梁山泊未来格局。
杨志的大事是押运生辰纲。杨志不得人心,他辖制不了梁夫人的心腹老奶公,对挑担军士又责罚过重,导致黄泥岗上队伍情绪反弹,不得已允许了军士买酒吃,自己也跟着吃了半碗,结果生辰纲遭劫。弄丢了生辰纲,这是杨志命运的转捩点,从此他只有落草一条路,与谋求仕途的初衷完全无缘。
上述对比可以看出,林冲看似总在退让、隐忍,只在不得已时出手,但每一次选择都是理智的、正确的。杨志则时而用力过猛,时而应对不足,每件事上都留有纰漏,以至于最后惨败。
两个出身相同、背景相似、武艺相当的人,林冲突遭横祸,却能把一副烂牌打成好牌。杨志本有机会平步青云,却把一副好牌打成了烂牌。难怪梁山英雄排座次,林冲第六,杨志只排第十七。
02 三种性格差异,导致两人行为结果的差别人们常说性格决定命运,林冲和杨志正好印证了这句话。从两人的行为入手剖析性格,可以得出三个不同点。
(1)林冲宽厚,杨志刻薄
林冲对朋友讲义气,对娘子讲情分,对同僚充分尊重,对任何人都保持谦恭。
杨志则恃才傲物、待人刻薄,踩着同僚的肩膀往上爬,对待下属简直不当人。后来生辰纲遭劫,众人一致将责任推给杨志,竟没一个人替他说话,这就是不休善缘的后果。
《资治通鉴》里有个故事,说曹操与袁绍在官渡大战,后来曹操胜利了,从袁绍军营中抄出不少曹军将领私通袁绍的信件。曹操在帐内点了把火,当着全体将官的面烧了书信,表示对此事既往不咎,众将从此对曹操效死忠。
孔子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意思是做君子,重要的是严格要求自己,对他人则采取宽容的态度。儒家讲的是入世哲学,怎么做好君子,其实也就是在说人生取得成功的条件。
(2)林冲谨慎,杨志鲁莽
林冲火并王伦,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肯动手。《水浒传》第十八回,林冲夜访晁盖等人,吴用以言语试探林冲,其实他不知道,林冲又何尝不是来试探众人的呢!
杨志明显缺乏成事的谨慎,先失了花石纲,后丢了生辰纲,再加上*牛二,三件事上失败的原因,都与鲁莽性格有关。
1986年,美国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升空后不到一分半钟时间爆炸,原因竟然是火箭推进器上,一个小小的橡胶O形环出了问题。
世界著名的墨菲定律告诉我们,凡是可能出错的事有很大几率会出错。这是世界运行的普遍规律,也是一种不幸的宿命。正因如此,谨慎才是一种稀缺的优秀品质。
(3)林冲果断,杨志犹豫
当林冲感到时机成熟,没有丝毫犹豫,马上决定火并王伦,行动速度与之前的滞重迟缓,判若两人。
黄泥岗上,杨志喝半碗酒这个细节,充分显露了优柔寡断的性格。为什么只喝半碗?因为不喝嘴馋,喝了怕误事,纠结之下只喝半碗。其实,喝半碗和一碗、一坛子,结果都是一样的。
铺设第一条洲际海底电缆的赛勒斯·菲尔德曾经说:事情做一半,比完全不做更可恶。这是因为,犹豫的人不仅不能取得成功,而且还损失了前期投入的沉没成本,既误事又浪费。
写到这里,不得不赞叹《水浒传》构思之精巧,将林冲和杨志两人的性格,早已经赋予在各自的绰号里。
林冲称为“豹子头”。豹子捕猎的特点是伏低身体潜伏在草丛中,悄悄地接近猎物,一旦时机成熟,果断出手,一击致命。
杨志称为“青面兽”。看名字就知道是青面獠牙的怪物,凶猛一望而知,吓的猎物四散奔逃,威胁性反而不如豹子。
03 从林冲和杨志,看“成事”的必备素质冯唐有本书叫《成事》,通过解释或化用《曾文正公嘉言钞》,再结合他本人多年麦肯锡咨询经验,分析了一个人要把事情做成,所需要具备的品格和条件,我将其总结为三层能力模型(如下图)。
对照《水浒传》,特别是林冲和杨志,能够很好地帮助认识成事模型。
三层能力模型
①模型最下层称为基础能力。比如在水泊梁山,武艺和江湖口碑就是基础能力。不信你看一百单八将,没有一个不具备这两者,不然在好汉众多的梁山,也坐不上交椅。身处任何一个环境,都应该具有与环境相匹配的基础能力,否则不可能生存下去,成事更无从谈起。
②模型中间层是心智成熟度。在这一层,人与人之间就要拉开差距了。什么是心智成熟呢?以林杨二人而论,待人宽厚就比一味用强成熟,心思缜密就比粗枝大叶成熟,行事果决就比犹犹豫豫成熟。所以林冲件件事都做的完美,杨志件件事都有瑕疵,差别就在于心智成熟度。
③模型最上层称为决断力。到了这个层面,考察的就不仅是能否成为将领,而是能不能担当领袖了。胸中有丘壑,遇事有担当,*伐决断全在瞬息之间,这样的人具备做大事的潜力。假如水泊梁山没了头领宋江,需要票选新寨主,至少林冲值得一票。
④对于成事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要素,机遇。如果蔡京不过生日,杨志就没机会押运生辰纲。杨志不押运,晁盖就没机会实施打劫。晁盖不打劫、不东窗事发,林冲就得继续在王伦手下受气,永远翻不了身。所以成事没有机遇不行,能力再好也不行。
04 结语一部《水浒传》,一百单八将,每个人都有性格、有特点。对读者而言,读故事、读人物,也是在看一面镜子。这其中能照见你我,照见生活,也许还能照见未来的路。我想,这也是读《水浒传》更有价值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