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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陪母亲最后一次回娘家，回来路上的那一幕，让我终身难忘
那一年，我提前回家过年，比以往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天。
母亲已经年过八旬，身体日渐疲弱，她渐渐开始期盼着那些陪伴她的时光。每年，为了多陪伴她几天，我总是要不厌其烦地请求车间主任提前放假。出门谋生，似乎早已将自己的自由和时间出卖。
通常，母亲居住在我的两个姐姐家，而只有在过年时我才有机会回家，与母亲共度一些宝贵的时光。
对于母亲而言，过年是她一年中最期待的时刻，就像我小时候也一直盼望着过年一样。
我的大姐说，每当听到我要回家的消息，母亲便开始整理行李，高兴得几天都食不甘味，时而兴奋地张望窗外，时而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从早到晚，她翘首以盼，盼望着我能早日出现在她眼前。然而，随着过年的日子逐渐临近，她的心情也逐渐变得焦虑不安。
在我小时候，过年是因为期盼穿上新衣，享受美味的佳肴，燃放兴奋的爆竹，最重要的是家庭团聚。那时的母亲身体虽然单薄，但她就像是我们的大树，我们是大树上的嫩枝，无论我们如何成长，都没有逃离母亲的呵护。
而现在，我们已经长大，离开了那颗大树，变成了独立的树木，远离了母亲的视线。她所期待的，不是我们给她带来的凉爽，而是那份踏实和安心的感觉，她需要我们的陪伴。
母亲对我的期盼，就像当年我盼望着过年一样。当我回到家乡，一进院子就看到母亲在辛勤劳作，这让我感到宁静和幸福，也让我觉得自己仿佛飞翔了出去。
母亲也期盼回家，她想看看自己亲手建造的老房子，欣赏院子里的那颗古老的枣树，拜访前后邻居的老朋友，当然还有父亲的坟墓。
因此，从母亲生日那天起，她一直在计划着什么时候能回家，以前家是有母亲的地方，而现在，家变成了有儿子在的地方。
二十八日，我带母亲去了集市，一起采购了一些鞭炮和对联，准备了一些不太重要的年货，然后我们在集市上吃了包子，品尝了羊肉汤，直到下午才回到家。
多年来，这是难得的一次不那么匆忙的回家，第二天我们可以轻松一些，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儿子，明天放假了吧？”母亲一边帮我整理蔬菜，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她脸上带着微笑，眼中充满期待。
"没问题，妈妈，明天我还会去商店买一些礼物，新年过后就可以开始拜访亲戚了。”我满怀喜悦地回答。
"还有，纸钱都已经放在屋里了。”母亲已经多次提醒我，哪些是为爷爷奶奶准备的，哪些是为父亲的坟墓准备的。当然，父亲的纸钱是单独摆放的。
尽管亲戚的拜访不再像从前那样频繁，母亲所属的同辈长辈中已经不再有太多人。过年后，我会与一些表兄妹互相串门拜访，重新联系起曾经的情感。
如今，拜访亲戚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过去去了亲戚家必须吃顿饭，而现在，人们已经变得更加忙碌，礼物送出后，只会待上十几分钟，寒暄几句后匆匆离去。人们的生活已经变得如此繁忙，以至于有时都快忘了自己姓什么。
"我明白了，妈妈，还有一袋是为坟前的邻居准备的。”母亲对去世的人都充满尊重，坟前的邻居已经多年未有人来烧纸了，每次母亲都要我送一些"钱"去。
"其实，我想明天去姥姥家看看亲戚。”母亲迟疑了一下，小声说道，"我知道，姥爷我没见过，姥姥去世已经好多年，而舅舅也早已离开。这些年，几个表兄妹会在过年时带着他们的家人前来看望我，我也会去一趟，每次都要向妈妈汇报一下舅舅家的情况。”
姥爷是家族的独子，姥姥去世后，古怪的妗子不再允许母亲和大姨去姥姥坟前烧纸，因为大姨没有儿子。
我那边有一位舅舅，他有三个儿子，后来又添了五个外甥。每当新的外甥出生，我的母亲总是洋洋得意，她认为这是我姥姥在世时积善之举的回报，令我们娘家的后代日渐兴旺。
虽然母亲和姥爷家族之间交往不多，但她决定去姥姥家看看有谁还在。
我们只有一辆小三轮车，曾经是母亲自己赶集和买菜时的得力工具，但现在我骑起来真的很吃力，因为母亲已经坐不上自行车了。
我其实不太愿意答应这次的行程，因为每年初二，我的堂兄弟们都会带着孩子们来给母亲拜年。然而，我看到母亲脸上的失落，便无法拒绝了她。我只好说：“好吧，妈妈，我们早去早回。”
母亲连连点头，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她看着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儿时孩子的依赖和一点感激之情。
母亲不习惯求人，宁愿吃点亏，她总是尽力满足别人的需求。
可惜，母亲越来越瘦了，她的身体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的肉，只留下干瘪的皮肤。
母亲已经非常老了，她变得如脆弱的风一样，就连她脸上的微笑也已经没有了力量，轻飘飘的。她的背驼了，胸前和背后之间只剩下薄弱的骨头，曾经厚实的肌肉都被岁月的磨砺削减殆尽。
夕阳西下，晚霞洒在母亲身上，她看起来非常宁静，那幸福的心情刻在了她的脸上。母亲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尽管明天的行程可能会让我们非常疲惫，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要尽力满足母亲的愿望。
去姥姥家的路，我已经走了太多次。小时候，我曾拉着母亲的手，大步流星地走过；稍大一些，我跑着去；后来，我带母亲骑自行车。这条路见证了我太多的回忆。
大表哥结婚后，搬离了老宅，所以我们首先去了他家。
和大表哥聊了一会，母亲坚决要去小表弟家，小表弟依然住在老宅上，去年还迎来了一个新生命。母亲想要去看看这个最小的侄孙。
我让母亲坐在小车上，她笑了笑，摆摆手：“儿子，你走在前面吧，我和你嫂子慢慢走。”
大表哥和小表弟家只有两百米的距离，路程还算容易。我提着礼物，走在前面。
时间是一个无情的魔术师，将曾经年轻活力的母亲变成了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老人。
在每家门口，母亲都会停下来，询问曾经的主人是谁？
一路上，母亲在走走停停，表嫂们一一回答，年轻人们都会出来打招呼，但母亲几乎认不出他们，直到她提到家里的老人的名字，母亲才渐渐振作起来。
“儿子，这是你三外爷爷家，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你来姥姥家，你三外爷爷都会带你去牲口屋找你舅舅，冬天还会让你三姥娘给你烧个红薯。”
这个我当然记得，三姥娘是母亲的伴娘，她在母亲结婚时嫁入家庭。以前，每次我来，她和母亲总会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在这家庭中，有一位比我大几岁的小舅，他曾在前线当兵并不幸牺牲，最终两位老人都因此感到忧伤而离世。
"这是你憨二舅的家，曾经他在赶集的时候卖馍囤子，却一个也没卖出去。后来遇到了我，非要送给我一个。那个馍囤子我们用了十多年。”
母亲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这个二舅是个光棍汉，村里人都能编织馍囤子，但他的手艺虽然粗糙，编出来的样子和形状并不怎么样，但却非常耐用。每当母亲碰到他在赶集，她都会邀请他到家里吃饭。二舅前两年去世，安享晚年在敬老院。
听到这些老相识都已经离世，母亲不禁变得情绪低落。
二位老表也赶来了，一群孩子在院子里兴高采烈地嬉戏，母亲摸摸一个孩子的手，拉拉另一个孩子的衣服。这几个小家伙似乎一点也不陌生，围绕在母亲身边，充满了欢声笑语。
用完晚餐后，我迅速帮助母亲上了车。过年时，一家人聚在一起，老表们通常会非常忙碌，所以我不确定他们是否有时间操办得当。
母亲说：“儿子，让我们从庄前的路走吧，那边路比较好。”
表哥却说：“路都是一样的，从庄前走要绕远一圈，不太划算。”
我也感到有点不高兴，母亲平常非常心疼人，但今天却显得有些不耐烦。
然而，一看到母亲渴望的眼神，我不忍心拒绝，虽然心中有一些不满。
出了村庄，朝东走不远，有一大片翠绿的小麦地。不远处是姥姥的安息之地，但坟墓如此之小，以至于从路上根本看不到它的形状。
我突然明白，母亲在这个地方传来的是哀声啜泣。
我还没来得及下车，母亲突然放声痛哭：“我的爹呀，我的娘呀，你们为什么舍弃了我，再也不关心我了？”
我搀扶着母亲下了车，她几乎站立不起来了。她继续说：“爹，妈，我来看你们了，今天我没给您们送钱，您们可别怪我啊。”
虽然坟墓离我们不远，但走去还是需要克服一些困难。小麦长势良好，已经挡住了我们的脚踝，仿佛在软绵绵的绒毯上行走。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坐在地上，无法再站起来。
母亲不停地诉说着，讲述着姥姥和姥爷曾经遭受的苦难，她对他们的依依不舍，还谈到自己不能常常来看他们的原因。她叙述了自己的苦难，表达了对家人的思念之情，以及内心的苦痛。她向姥姥和姥爷撒娇，仿佛自己仍然是他们眼中的孩子，需要他们的呵护。
尽管她已有子孙满堂，但在父母面前，她永远是那个需要照顾的孩子。
母亲用她纤细的手拍打着地面，仿佛要让地下的父母听到她的呼唤。她的额头、眼角和嘴角都布满了皱纹，脸上充满泪痕，坐在地上的母亲看起来异常消瘦。
八旬多岁的老人跪在地上，久久不起，我也无法忍住内心的悲伤。我陪着母亲一起流泪，感叹时间的流逝和岁月的变迁。
她不停地说，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望姥姥和姥爷了。
接着，母亲说：“爹，妈，我走不动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给您们送钱了，我也跑不动了，但您们可一定告诉我外孙，让他来给您们送钱。”
母亲渴望将自己心底的一切对姥姥和姥爷说出来，她渴望得到他们的理解，渴望再次感受到他们的爱。
"娘，大大，还有俺哥，你们在那边好好孝敬咱的爹和娘，你们在那里好好地生活，不要挂念我。保佑你们的子孙，你们看看，咱家现在有这么多人，那还不是你们对咱的恩德所致吗？"
即使母亲年事已高，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家是出生的地方，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她的根。
一些村民看到热闹，几位年长的老人走了过来，和我一同安慰母亲，用一些慰藉的话语，一起流下眼泪，然后帮助我把母亲扶上了车。
"娘，大大，恁闺女这是最后一次来看恁了，以后恐怕再也来不了了。" 母亲扶着车篷，仍然不舍地想多留一会，泪水和鼻涕沾湿了她的衣襟。
"娘，让我再看看你最后一眼吧，我亲爱的娘。" 母亲依然深陷悲痛之中，即便小三轮车走了一段路，她仍然不停地倾诉。
母亲在第二年离开了我们，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每当我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内心总是充满了内疚和悔恨。为了生活的奔波，当时我陪伴母亲的时间太少。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当看到她情况稍有好转时，我竟然又匆匆回到了单位，结果错失了最后一面。
每个人的生命都是一列驶向坟墓的列车，途中有很多站，但很少有人能一路陪伴着走完。
母亲已经离开，属于父辈的时代结束了。现在轮到我们继续他们的道路，但谁能再陪伴我们继续前行呢？
母亲一代人的懊悔，一生的自责，永恒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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