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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跑步,下了一阵雨。
恰路过荷塘,夏末时节,荷叶稍有凋敝,荷花零落只剩了几朵。躲在树下,看雨打荷叶,滚珠流淌,突然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的一句话。
第四十回中,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游大观园坐船的时候,宝玉道:“这些破荷叶可恨,怎么还不叫人来拔去。”
此时林黛玉道:“我最不喜欢李义山的诗,只喜他这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偏你们又不留着残荷了。”宝玉道:“果然好句,以后咱们就别叫人拔去了。”
夏末多残荷,这几乎是唐诗中情意境结合的绝妙,不动声色中让人如景在眼前,而未说出的话又让人琢磨不透。
这一段太过经典,也因黛玉的分解,让这句“留得残荷听雨声”,冠盖晚唐。其实,原诗的“枯荷”被黛玉改成了“残荷”,但似乎更有意境。因此,每次看到荷塘,看到残荷,就会想起这句。后人分解,其实黛玉不是不喜李商隐的诗,或是太喜欢,道出了心事,才说厌恶。
几日劳顿,周日的上午就静静坐着,听一听雨。
雨声,滴滴答答,疏时如滴漏,骤时如跳珠,落在不同处,有不同的声音,如协奏,如独鸣,如更漏,如弦琴。
夏天,或许最好的就是暑热雨至。突然的一阵雨,虽是恼人事,却也让人从匆忙中暂时停顿下来。一阵雨,如果打乱了你的节奏,如果不得不让你放慢了脚步,那就暂时躲在屋檐下,听一听雨。
听雨,是古人十大雅事,大抵也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了。
古人有十大雅事:书法、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抚琴、寻幽。所谓雅,其实非刻意为之,那反倒做作,而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寻找日常的诗意。其实也是让你在忙里偷闲,放松心情、放空心灵,寻找一份宁静。
在古人的意境里,听,是比看更富意境般的存在,由雨声通心声,由心声见自己。听雨声,身未动,心已远,虽未见山间水,心中早已千山万水。听雨的怡然自得,身在其中,自能感受其中滋味。
听雨,也是独处之乐,与内心对话。坐在檐下,伴着雨声,品一壶茶,繁忙喧嚣生活中静处一会,听雨也听己,“可抵十年尘梦”。
清代生活家张潮说,“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捡藏,冬雨宜饮酒。”或许,春雨的滴答、夏雨的滂沱、秋雨的淅沥、冬雨的深沉,都是当下的享受。
不同年龄听雨,也有不同况味。宋代词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道出了“一生听一场雨”,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声中体现。
虞美人·听雨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只知追欢逐笑、陶醉享受,听雨歌楼上;中年漂泊孤苦、触景伤怀,听雨客舟中;暮年孤独寂寞,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一生悲欢离合尽在雨中道尽。
懂得了听雨,或也半懂了人生吧。
(主播 连晓东 制作 王宜谦)
(黄河评论信箱:zghhp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