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是夏季的最后一个节气,在每年阳历7月23日前后,太阳到达黄经120°时开始。《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上说,大暑为“六月中”,也就是在农历六月中旬。大暑节气,正值三伏天的“中伏”,中国大部分地区都处于一年中最热的时期。
其实,每个时令都有它的“花信风”。盛夏时节的“花信风”,毋庸置疑,必须是荷花。荷花,是多年生水生草本植物莲的花朵。当你顺口说起“荷”“莲”这些词汇时,你可能都没意识到,中国人竟然赋予这种植物如此繁多的名称——荷花、莲花、藕花、芙蓉、菡萏、芙蕖……每个名称都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
语言,是人类意识的镜像。这种“多名”现象说明,中国人很熟悉荷花,也很喜爱荷花。那么,中国古诗词里的荷花,到底有多少种“写法”?
嘉定荷花基地中的荷花 本文摄影:加号
【荷华】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古老的《诗经》里,已经有关于荷花的描写。
山有扶苏
诗经 郑风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郑风,是郑国的歌谣。在《诗经》时代,各个诸侯国之间流传着一个说法:郑卫之风,多淫奔之词。其实是说,郑、卫这些地方的民歌,大多讲的是男欢女爱。这没什么需要遮掩的。整理《诗经》的孔子就说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
这首《山有扶苏》,就是一首“思无邪”的情歌。情歌中有比兴,用来比兴的,是几种常见而令人喜爱的植物:“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山坡上有繁茂的扶苏(唐棣树),池塘里有盛开的荷华(荷花);“山有桥松,隰有游龙”,山上有高大的青松,湿地边是丛丛簇簇、穗子红艳艳、有着优美曲线的游龙(红蓼)。如果你见过红蓼,一定会佩服古人的观察力,给它取了“游龙”这个贴切而生动的名字。
盛夏时节,生机勃勃。低缓的山丘和山下的湿地,草木葱茏。满池荷花盛开,莲叶何田田,小小的莲蓬突兀三两枝,氤氲的荷香弥漫在四周的空气里。这可真是一个恋爱的季节。荷花一般清新的女子,对着追求她的男孩子,伶牙俐齿地怼了起来:“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不见子充,乃见狡童”——大帅哥没见着,碰到一个讨厌鬼?
与这首诗类似地,我们再看一首用荷华来比兴的情歌:
泽陂
诗经 陈风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
有美一人,伤如之何?
寤寐无为,涕泗滂沱。
彼泽之陂,有蒲与蕳。
有美一人,硕大且卷。
寤寐无为,中心悁悁。
彼泽之陂,有蒲菡萏。
有美一人,硕大且俨。
寤寐无为,辗转伏枕。
与《山有扶苏》的“大女主”形象不同,这首《泽陂》的“女主”,是一位小鸟依人的人物,她苦苦思念那位“硕大且卷”“硕大且俨”(又高又大、美髯而庄重)的男子,为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这首诗,同样用荷花等植物来比兴。“彼泽之陂,有蒲与荷”,“彼泽之陂,有蒲与蕳”,“彼泽之陂,有蒲菡萏”,蒲草还是那些蒲草,但荷花已经换了三次名字:荷;蕳,是“莲”的异体字;菡萏,指含苞欲放的荷花。
【芙蓉】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两汉时期,在民间乐府诗歌的滋养下,文人诗不断兴盛和发展,中国最古老的五言诗开始出现,其中的代表作就是《古诗十九首》。《古诗十九首》,首首是经典,我们介绍其中的一首:
涉江采芙蓉
东汉 古诗十九首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芙蓉,也是荷花。
读了这首诗,我们仿佛能看到一位多愁善感的士人,在开满芙蓉的江滨湿地边徘徊。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为什么是“涉江”,而不是“涉河”?在中国古代,“江”最早专指长江,后来泛指南方的河流;“河”本来专指黄河,后来泛指北方一带的河流。而莲,原生多水而夏日湿热的中国南方,多与江湖相依。
芙蓉、兰泽、芳草,这些词汇很容易让我们想起绚烂多彩的楚辞;多愁善感的情调,也很容易让我们想起漫游江湖的屈原。由于创建汉朝的刘邦与他的“团队”来自楚地,两汉文化天然有着浓厚的南方楚文化“基因”,这特别体现在汪洋恣肆的汉大赋和清新出场的五言诗歌里。
我在江边跋涉,也许是赤足,也许是驾着小船,去采摘江边湿地生长的芙蓉花。江边的生物是如此地充满多样性,除了芙蓉,还有各种散发着芳香的兰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采了芙蓉送给谁?想要送给远方的良人。良人在哪里?“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良人在远方的故乡,长路漫漫;我们的心在一起,我们的身远隔千里;想到这里,忧伤难以排解,伴随我终老一生。
“荷华”也好,“芙蓉”也好,总令人想到这斩不断的情思。也许,这是因为莲藕的根茎,总是丝丝相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