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似乎成为惆怅的代名词。或直接说愁,或蕴涵其中。
愤怒出诗人,忧愁也出诗人。离愁别绪,人生况味,愁绪不断,万物同感。普通人当然也有忧愁,不过是家长里短,唠嗑一番,也就消解了。但文人因为识文断字,于是,变成了一串串爱与哀愁同在的诗句。
天地万境皆愁语
只要诗人一犯愁,天地万境皆愁语。
孟浩然虽然诗风清淡,但在他那段仕途困顿的日子,总有那么三两愁绪漂浮其中。
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天快黑,水雾浓,不宜行船,加上旅途劳顿,就靠着河滩停泊了。
洗洗睡不是个好习惯,习惯是在睡之前,又暗自嗟呀一番。新愁旧绪,黏着在一起。昨天的愁绪还没被江风吹干,哪堪新愁又至。
愁什么呢?即使不了解作者,也仍然能够了解作者当时的心情:毕竟漂泊在外,思乡心切。当然,对于孟浩然而言,因为仕途窘迫——考又考不上,靠又靠不住。回去了想出来,出来了,又想回去——于是,他很多时间在外面飘着,虽然也结交了李白、王维这样的好友,以及一些达官贵人,但却一直不仕。
生命有时候就像是一个外出和归来的游戏。这当中,就有那些名为“诗人”的文人,一直在不断地翻新愁。
愁有时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是这样,就是那样。不然,好诗就写不出来了。
当然,人生理想的实现与否,也与惆怅的深浅息息相关。是个人,他总是有个目标。成了,便轻裘快马;不成,也只好日暮翻新愁了。
我们不也如是?
孟浩然仿佛时下千千万万的那个我。对于所追求不到的,总是郁郁于怀,万般惆怅。但我们远比孟浩然要自在些,毕竟我们的路,要多好多,不仅仅只有做官或种田。但对于孟浩然而言,不做官,就只能是羁旅远游,或者种田写诗了。
天人合一的表达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在暮色朦胧,在荒郊野外,一切显得那么空旷。越是空旷,人越是显得渺小——那种小,还不只是形体上的小,更是一种力量感的微渺。
但江上的月影,却又跟自己是如此的亲近。在漫漫孤旅中,它就是唯一能够慰藉内心忧愁的伴侣了。在你窘迫时,它不会嫌弃你;在你得意时,它不会追捧你。
这一句,让人蓦然想起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仿佛是写景,其实写的都是自己的内心。能够看到这样景象的人,他的心,该是如何的孤独和虚空——只有虚空,才能将眼前的景象看得真切。
所有落寞的人,都应该感到幸运的是,至少还有明月清风,花语虫鸣,山川流云毫不避讳地陪伴着自己,在自己最落寞、最孤苦、最愁怨、最无助的时候,它们依旧是你情绪的载体,甚至,是你情感的代言人。
不同维度的人生
生命的价值一直在于选择,选择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人生维度和路径。
比如王维、陶渊明、苏东坡等人。他们都仕途之人,但命运周遭却不同。
王维是孟浩然的好朋友,从小也立志报国,也还顺遂做了高官。但又如何,命运多舛,最终退出,跟孟浩然一样归隐山水。
当然,王维的归,是真的隐进山水里了。他是真的看透了尘世的沉浮,所以才有了“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绝唱。
李白是孟浩然的好朋友,李白同样没有做官,却一生傲娇,随性洒脱,他选择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尽兴尽意。他也有愁,但他的愁,总是用三杯两盏就消散了去。
陶渊明,有五斗米又如何,仍回家种田。古代的文人,总怀着一颗高贵的心,等着明主赏识,若没有明主,我宁可寄情山水,风言风语。
孟浩然也是文人,也有一颗高贵的文心。虽然理想受挫,但也不谄媚俗世,所以一生不仕,这就是他的选择。
苏东坡的起起伏伏,出出入入,他却能从容应对,自我消解,关键是自我认知的维度。在他眼里,官场不过是一场游戏呢。
同样归零的生命
不仅官场是一场游戏,生命也是一场游戏,终究要归零呢。
老子说: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孟浩然与王维,王维应该是最深邃了然其中之道了:生命中间浓缩了个人无数的作为,但终究归根归零。
但这仍然不妨碍我们惆怅,我们吟唱,我们凝视或思考这个世界。因为零,却又是一切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