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特别注重乡情的人。我关注老家的动态,留恋老家的美食,喜欢结交跟我一样在大城市打拼的老乡。
作家王鼎钧说的一段话深合我意:“人,不能真正逃出他的故乡。任你在邻国边境的小镇里,说着家乡人听不懂的语言;任你改了姓名,藏在第一大都市的一千万人口里;任你在太湖里以船为家、与鱼虾为友,都可以从你的家乡打听到你的消息。”
说的真好!当我的餐桌上放着家乡的干粮,当我的普通话里释放出残留的乡音,当我在偌大的城市里他乡遇故知,有那么一刻我会觉得,我就是故乡,故乡就是我。
我们这代人是幸运的。在移动互联网的时代浪潮下,我们与故乡的联系更紧密了,与故乡连接的范围也更大了。以前没有网络,在外的游子大概只能通过书信或电话与自己的亲人友朋联系,那是单色调的,也是小范围的。
现在,有了移动互联网与智能手机,随手翻翻朋友圈,刷刷短视频,我就可以连接到自己的故乡,看见故乡的生活,活色生香,热气腾腾。
老家同族的一个嫂子,年轻时就是文艺活跃分子,组建过一个秧歌队,谁家儿子结婚,女儿出嫁,她就率领着她的队伍前来赶喜捧场,赚包喜糖。常年游走于这类场合,也练就了一把好口才。
这两年,这位嫂子玩起了短视频,在网络上展示自己编的段子,排的节目,还有秧歌队参加婚礼的热闹场面。她成了一个小小的网红,也成了我观察故乡的新窗口,这在以前是不敢想象的。她的很多段子,植根于乡土,来源于生活经验,只有我们那里的人,才能领会其中的幽默。
不得不说,我一度被她吸引。她也会板起脸来,对着镜头,跟粉丝讲大道理,谈生活经历,聊婆媳关系,说到动情处,甚至会哭哭啼啼,满腹牢*,与她平时风风火火的性格很不相符。那一刻,我才了解了这个我打小就认识的中年女人。
当然,她的视频里,也并非只有她自己。她会拍街头下棋的老人,集市上的烟火气,农田里忙碌收割的身影,还有县里的表演队。在她那里,故乡几乎全方位地展现在我眼前,我不用回去,也可以知道老家发生了什么,哪里修路了,哪里塌桥了,上面发了什么新政策,又是什么时候开始选村干部。互联网抹平了我与故乡的鸿沟,减轻了我对故乡的隔膜。
在她的带动下,身边不少人都拍起了短视频,还会偶尔直播,内容当然都比较粗糙,有的跳着笨拙的舞蹈,有的对口型唱歌,还有的就只是简单地做饭。虽然很粗糙,然而这就是我最真实的故乡,独一无二,不可取代;博我一乐,予我安慰,助我前行。
通过这些市井的“老铁视频”,我也更能了解故乡友邻的精神世界。他们的生活或许没有那么丰裕,但也是充实多彩的,甚至北上广精英们发明的网络用语,他们也能熟练地脱口而出。网络拉近了我与故乡的距离,也实现了对他们的赋权。
就像“村BA”的激烈角逐,以及快手“乡村超级碗”上,普通百姓用歌声咏唱浓厚乡情那样,在互联网、短视频等媒介的作用下,我们看见普通人昂扬向上的勃发生机,看见多姿多彩的文娱生活,也看见他们的精神世界。他们热烈而真诚,朴素而简单,给他们一个舞台,也可以闪闪发光。
作家刘亮程说,“我们都有一个土地上的家乡和精神中的故乡。当那个能够找到名字、找到一条道路回去的地理意义上的家乡远去时,我们心中已经铸就出一个不会改变的故乡。而那个故乡,便是我和这个世界的相互拥有。”
不知道故乡会不会记得我,但我想,新技术,新表达,让我对故乡的“拥有”更加紧密,再难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