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周胜
贵阳人在介绍自己的家乡时,总是会说一句“冬无严寒,夏无酷暑”。
的确如此。《贵阳百科全书》就是这样介绍贵阳的气候特点:“贵阳夏无酷暑,夏季平均温度为23.2℃,最高温度平均在25-28℃。在最热的7月下旬,平均气温也仅为24℃。贵阳冬无严寒,最冷的1月上旬,平均气温为4.6℃。”
图摄:李佳
那么,贵阳“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这个说法最早出自什么人的笔下呢?
我们所能查到的是距今四百多年前,明万历年江西高安人况(xiang)叔祺。
况叔祺(1521~?),字吉甫。出身官宦家庭,其祖父况璟,明成化二十二年(1486)丙午科举人,弘治三年(1490)进士,历任知县、主事、员外、南京兵部郎中。其父况一经,字士伦,号西坡,嘉靖壬午举人,任仙居县令,后升任广东连州知州。况叔祺嘉靖二十二年(1543)癸卯科举人,二十九年(1550)三甲49名进士,初授刑部主事,历官礼部郎中。嘉靖三十九年(1560)出任贵州提学副使。
“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出处便是他在贵州提学副使任上所撰《提学道题名记》。
所谓题名记,主要指刻于官府墙壁或石碑之上,用来记载历任官员与迁授经历的记体文。一般认为起源于东汉应劭,他“图河南诸尹于厅壁,各为题赞,观者惕然”。到明代,“职官内而部、院、寺、监,外至藩、臬、州、县,并得题名公署”,形成了定制。官署立《题名碑》,倒也不一定仅仅是为了留名久远,主要是便于查找,而且还有警示的意思,就如巡按御史席春在《察院题名续记》中所说:“不类(自谦之词)亦获厕(参与)名其上,使春果贤,后有指而言者曰:‘此名御史也。’否则人将起而议其后矣。可惧哉!”如果为官清正廉洁,后人会指着名字说,这是个好官。如果为官不仁,后人就会指着名字嗤之以鼻地加以评论。这难道不令人惧怕吗。
况叔祺到任后,发现贵州提学道历任主官一向没有题名,其他官署都有,“而贵之督学独阙”。他翻阅文牒,又咨询故老,好不容易才得到从上元(今南京)沈痒开始的二十四位提学副使的事迹。他发现这些督学主官“皆卓犖恬静、韬光匿美类,能列于不朽之途,视他省为独盛。”也就是说,在贵州担任督学职务的多为才华出众而不事张扬的人。
当时朝廷对提学副使、佥事的任命,明确要求“文学才行兼备”,而且多从六部郎中或员外郎迁转而来。据贵州民大王力、王凤杰老师研究,明代担任提学的均具备进士身份,贵州提学多来自浙江、江西、福建、直隶,这些地方都以学风优良著称。
明代贵州提学官的设置较晚。正统元年,在户部尚书黄福的建议下,才正式设立提学官。云南提学官设立于正统十三年,贵州由其监管。直到弘治年间,才分开设立贵州提学官。正是贵州提学官员专职化时间较晚,资料缺乏,以致提学官员的记载缺失。
况叔祺接着说:“夫味道腴者甘淡泊,薄宠利者乐踈逖(指荒远之地)。巨材隐于深箐,丹砂伏于幽岩,足迹不履,採搆不逮,故得全其天真。珍奇锦绣列于通衢,朝过而夕鬻,二者较其迟速,不可同日而语矣。”“味道腴者”典故出自《文选·班固〈答宾戏〉》,此处指深研学问的学者。“踈逖”,指荒远之地。这些淡泊名利、深藏不露的学者就像隐藏于深山老林的巨树,和伏埋于山岩中的朱砂,抱有洗尽铅华、淳朴真诚的品性。那些哗众取宠、急于功名的人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呢。况叔祺本人“清暇益肆力学问”,对古代的文字、器物、制度等都有研究,著有《考古辞宗》(二十卷)《二史会编》(十六卷)《古诗上乘》《九夷古事》及《大雅堂摘稿》等。
况叔祺又说:“贵阳僻壤,寂寞之态,等于野戍荒村,溺纷华者不居焉。然贵虽殊俗杂处,章缝之士(指士人)皆能习孔氏之说,诵仁义之文,其质淳朴愿慤(诚实,谨慎),循循雅训。以予振铎(从事教职的意思)其间,甚易相信;又其地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时如春,阴阳之和。彼煌煌要津、炎炎通逵,未必胜此也。”他说贵阳地处僻壤,给人的感觉是“野戍荒村”,那些沉溺于熙攘繁华的人当然不愿意待在这里。其实贵阳士子“淳朴愿慤,循循雅训”,而且贵阳“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时如春,阴阳之和”,你那些要津之地、要任之宦,未必能胜过这里吧。很有点为贵阳打抱不平的味道。其实,况叔祺的这个说法,放大到整个贵州也是合适的。
况叔祺在最后说:“予见宦者多薄贵阳,故识之以告夫后之莅兹土者。”我看到当官的大多轻视贵阳,所以我写这些奉告以后到这里来当官的人。
不过,况叔祺和嘉靖年间几乎所有前任一样,在任时间都不长。尽管如此,如蒋信、徐樾、谢东山、万士和等,他们任贵州督学时的作为,对贵州历史发展产生了较为深远的影响。蒋信建贵阳正学、文明二书院;又以湖广清浪等五卫的生员乡试,路途险远,上疏让他们附试贵州。徐樾在贵州积极传播阳明心学,孙应鳌便出自其门下。谢东山亦为王门后学,与张道等籑修嘉靖《贵州通志》,并邀杨慎作序。万士和任内,邀请黔中王门“后三杰”之一马廷锡主讲文明书院。
况叔祺也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据《江西通志》载:“祺负才名,抗直不谐于俗,遂弃官归。卜筑药湖之傍,兴至买棹下章江,访德甫诸名士,徘徊龙沙南浦间,吊古赋诗。”“捐数百金修梅江桥,邑人德之。”况叔祺虽然在贵州待得不久,但留下了对贵州和贵州人难能可贵的记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