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高脚碟形,花冠6裂,白色副花冠金黄色,似小杯
但今年有点不同,我对水仙产生了比较特别的兴趣。我发现在古代,水仙、蜡梅(或梅花)以及南天竹的红果,几乎是岁朝清供的钦定组合。古人称大年初一为“岁朝”,意为新的一年的开始,在这一天,文人雅士们通常会以瓶花清供的形式庆贺新年,或是以这个主题来绘画。岁朝画作成了一个历史悠久的绘画主题,很多有名的画家都画过。
之所以选这三种,汪曾祺先生在《岁朝清供》一文里有提到:“水仙、腊梅、天竹,是取其颜色鲜丽。隆冬风厉,百卉凋残,晴窗坐对,眼目增明,是岁朝乐事。”
换言之,活在中国传统文化里的水仙,比眼前的水仙真花更吸引我。这是什么原因呢?我想,大概是因为所谓的岁朝清供,展示了一种在当今时代几乎已经失传的中国式精致美学,一种风雅,一种生活的仪式感吧。
清代陈书,《岁朝丽景图》
清代陈枚,《岁兆图》
从这个“小门”拐进去,我才发现,水仙在中国历史上享有非同一般的地位,而且很巧,它成为顶级网红的年代,也是宋朝:“水仙是外来物种,真正引起人们关注是北宋熙宁、元丰年间的事......两个多世纪,水仙几乎走完了其他花卉数百乃至上千年的历程,最终达到了与梅花等‘岁寒之友’齐名并誉的地位。”
在过去这一年的植物生活里,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很多植物,不管是我国原生的,还是外来的物种,都是在两宋时代才忽然声名大噪。对此,我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宋人,到底有着怎样不同的审美情趣呢?
我在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程杰教授的一篇文章中找到了答案:“宋代社会的平民化,精英阶层的士大夫化和意识形态的道德理性化,使宋代文化迥异于汉唐之世的气势凌越、色彩艳丽,展现出一种气质平静、格调淡雅的时代风格。反映在具体的花卉品种选择上,宋人更为欣赏那些村居平常、色彩素雅、气味清香、习性特别的花卉。宋人对梅花的推崇广为人知,而蜡梅、山矾、荼、木犀( 桂花)、瑞香、素馨这类新兴的花卉,更以山野原生的姿态、素淡芬芳的气韵、凌寒萧然的品格适应了宋人清贞雅逸的情趣需求。这是水仙在宋代一经发现就迅速窜红,备受推崇的主要原因。”(《论宋代水仙花事及其文化奠基意义》,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学报,2017年12月)
水仙在宋代一经发现就迅速窜红,被赋予了凌雪傲霜的高操气节。
所以毫不意外,以黄庭坚、杨万里为首的宋代诗人们写了大量吟咏水仙的诗词。但看过以后,我有种感觉:一写到水仙,来来去去无非是“冰肌玉骨”、“凌波仙子”之类,略欠新意。更有以朱熹为首的理学家们,非要把它往大义凛然的“人设”上推,一首《赋水仙花》,又是“高操摧冰霜”,又是“讵识怀贞刚”——这种柔弱的草本植物,被赋予了过多过重的道德象征,有点过了。至此,我终于理解为啥一位朋友总说宋代是“扭捏宋”了。
倒是有一位不甚出名的宋代诗人宋伯仁写了一首《山下》,我挺喜欢的: “山下六七里,山前八九家。家家清到骨,只卖水仙花。”至少,如实地记录下了水仙在宋朝时盛行到了什么程度。
民国时期著名园艺家黄岳渊、黄德邻父子合著的《花经》,其对水仙的描述仅寥寥数十字,最得我心:“水仙腊蕊素瓣,冷艳幽香;于岁暮天寒,花事岑寂之际;盛以磁钵,满贮清水,下佐文石;供诸明窗之前,净几之上;芬芳扑鼻,清致入画;仅此一丛,点缀岁朝,大为生色也。”——既简洁,又经典,最重要的是,不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