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袁一雪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之初，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外国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教授张艺琼，为自己的有心无力而焦虑。
4月初，她收到一封来自英国利兹大学Elisabetta Adami博士的邮件，邀请她加入PanMeMic项目。“收到邮件，我非常激动，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人文社科研究者终于可以为疫情做些事情了。”张艺琼说。
PanMeMic是Pandemic Meaning Making of Interaction and Communication的缩写，意为“疫情的沟通和交流”。“简称中的Me和Mic也暗含为每一位参与者提供一个麦克风，使得声音被更多的人听到之意。”张艺琼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解释说。
“这是一个跨国合作研究项目，旨在让学术界和非学术界人士参与进来，以期了解大流行病是如何迫使我们所有人改变交流和彼此互动的方式的。它希望利用社交媒体平台的潜力来探讨新的研究方法，以公开、实时的方式吸引学者和公众展开国际对话，交流恐惧与问题和探讨应对方法与经验。”Adami在接受采访时告诉《中国科学报》。
这不是学者自High的项目
被隔离在家、戴口罩、勤洗手、保持社交距离……新冠肺炎病毒改变甚至颠覆了正常的生活与交流方式，但却鲜有人意识到，这些疫情带来的改变是可以从符号学的视角进行探讨的。
“Adami博士发起这个项目跟她的亲身经历有关。”张艺琼介绍说。Adami是生活在英国的意大利人，意大利疫情暴发之后很快蔓延到英国。Adami先后经历了亲友被隔离、自己被困家中。
在担心自己与家人之余，Adami意识到，新冠肺炎大流行对人类社交生活以及与他人沟通的方式产生了颠覆性改变。“这种现象很复杂，不同人受到的影响不同，而且变化很快，对未来将产生什么影响也是未知数。
例如，如果人类无法身体接触或彼此靠近会怎样？在线进行大多数社交活动有哪些风险和优势？当与我们同住的人成为潜在危险时，我们对‘他人’的概念的理解会发生什么变化？有哪些策略可以应对这些变化？”Adami说。
于是Adami邀请来自中国、瑞典、美国、巴西、意大利、马来西亚、日本、南非、新西兰、澳大利亚等30个国家和地区的学者开始这项国际公益项目。
“他们都是符号学、语言学和传播学的学者，并处于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同时也是当地的负责人。”Adami介绍道。
在中国大陆，对接的学者是张艺琼。5月18日，PanMeMic网站正式运营，其中文译名为“疫有所思”；5月22日，PanMeMic“疫有所思”公众号发布了第一篇关于PanMeMic的文章。
在公号推文中，除了介绍这一项目的概况，张艺琼重点强调：“这不是一个学者自High的项目……其实这是一种尝试，打破学术与非学术的藩篱，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共同分享疫情下的故事。”
当项目在Facebook、Twitter、YouTube、微博和微信等同时进行宣传后，网站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就获得1300多人次的访问量。
“这个数字并不像一般门户网站的点击率那么高，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是惊喜了。”张艺琼回忆道。Facebook上参与活动的用户最活跃，讨论话题达上百个，涉及到疫情广告、建筑、问候方式、孤独等。
例如，孩子的艺术创作、电视广告、网络主页内容等。“所有通过社交媒体的发布内容只要打上PanMeMic的标签，我们通过关键词搜索会将所有提到PanMeMic的内容收集入库。”张艺琼说。
网站上也发布了项目组成员的思考，例如网络教学的得失、疫情期间儿童的玩耍、数字博物馆等。
从社会符号学看疫情的影响
“社会符号学或者多模态研究是比较新的研究方向。它研究的内容是什么呢？举个例子，微信有音频和视频通话两种方式，我们通过视频或音频所进行的沟通并不一样。”
张艺琼解释说，“视频可以更直观地看到对方的手势、眼神、面部表情，对方周围发生的事情也都一目了然，但音频只能通过语音语调的变化和周围环境的声音，判断对方的态度以及所处的环境。”
社会符号学认为，颜色、形状、声音和超链接等跟语言一样，都具备传达意义的潜力。
在疫情期间，人们社交方式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因为身体被隔离，所以屏幕成为我们与他人之间联系的主要渠道，也因此触觉、听觉、嗅觉、味觉、视觉等感知渠道只留下了听觉与视觉，因为佩戴口罩，语音的变化变得模糊不清，手势等肢体动作也被距离淡化。”
Adami说，“甚至人们在家中也会引发工作与生活之间的混乱，比如需要在家中穿着工作服装。”
疫情的重压下，在中国人眼里曾经被赋予了“生病”“传染”等负面含义的口罩，被赋予了“保护与被保护”的新含义，人们不再抗拒它，而开始慢慢接受；网络课程因为教师的讲课语音语调、脸上表情都与实际课堂上不同，教师难以从视频或者音频中敏感地接收到学生的情绪变化，降低了教学效率；博物馆云参观与实地参观也因为感知等原因产生差异……“这些都是社会符号学研究的问题，实际上人们也会遇到，但是很多人不会深思，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问题。”张艺琼说。
9月1日，《纽约时报》的一篇报道提到，许多人担心虚拟与网络学习对儿童发展社交技能可能产生负面影响，其实，成年人也因为疫情而在社交活动中变得笨拙。只是，孤独与饥饿或口渴一样是一种生物信号，如果我们不了解发生的原因并采取措施，这种生物信号可能会扎根。
“人们可能会忽视其他人发出的信号，也可能会因为其他人的行为更敏感。比如，音频可能遮挡了对方不耐烦的眼神，但对方声音发生了距离变化时，你可能又会觉得自己被忽略了。事实上，对方可能正在应付另外一件事情，而这与你并无关系。”张艺琼继续解释道。
通过收集疫情下人们沟通交流的变化表象，符号学研究者希望了解这些变化如何影响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社会角色的受众，“我们想评估哪些改变是新的、哪些改变被疫情加速、哪些事情因为疫情而被中止。”Adami说。
期望社会科学发挥更大作用
如今，PanMeMic项目已经进行了4个多月，第一篇论文也在7月发表。但对于张艺琼等人来说，这项研究刚刚开始。
随着项目推进，他们越来越感受到需要有更多人加入其中，才能使得项目发挥更大的作用并作出有深度的研究。“我们希望了解现象背后的规律，但需要收集更多的素材。
就像牛顿看到苹果落地找到了万有引力一样，我们现在看到了很多苹果落地，之后的工作就是寻求现象背后的规律。”
事实上，张艺琼的生活与工作繁忙异常，“并不是所有参与项目的研究人员都有时间和精力为项目出谋划策，但并没有人抱怨，每个人都倾尽所能地做自己的事情”。
Adami也认为，PanMeMic项目是一个符号学研究的实验，因为项目让学者与非学者都参与进来，共享数据和信息。
“当然，我们也感到有必要对研究方法和实践进行创新，以提高人的认识和参与的积极性。”
Adami说，“同时，我也想呼吁其他学科的专家参与，因为PanMeMic是跨学科的项目，涉及到符号学、语言学、人类学，以及媒体和传播学、教育学等。”
接下来，PanMeMic团队将继续推进国际对话、克服社交媒体平台和语言障碍。“然后我们会共享这些相关内容，通过观察、分析和探讨，寻求现象背后的规律。”
Adami说，“我想强调的是，PanMeMic刚刚起步，我们需要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如果你也感兴趣，就请加入我们！”
《中国科学报》 （2020-09-10 第5版 文化 原题为《从符号学“窥视”疫情》）
编辑 | 赵路
排版 | 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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