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是南朝宋出版的图书,由刘义庆组织一批文人编写,又名《世说》。其内容主要是记载东汉后期到晋宋间一些名士的言行与轶事。
《世说新语》是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是我国最早的一部文言志人小说集。它原本有八卷,被遗失后只有3卷。
《世说新语》又称《世说》、《世说新书》,卷帙门类亦有不同。因为汉代刘向曾经著《世说》(原书亡佚),后人将此书与刘向所著相别,取又名《世说新书》,大约宋代以后才改称。《世说新语》依内容可分为“德行”、“言语”、“政事”、“文学”、“方正”等三十六类(先分上,中,下三卷),每类有若干则故事,全书共有一千二百多则,每则文字长短不一,有的数行,有的三言两语,由此可见笔记小说“随手而记”的诉求及特性。 其内容主要是记载东汉后期到晋宋间一些名士的言行与轶事。书中所载均属历史上实有的人物,但他们的言论或故事则有一部分出于传闻,不尽符合史实。此书中相当多的篇幅杂采众书而成。如《规箴》﹑《贤媛》等篇所载个别西汉人物的故事,采自《史记》和《汉书》。其他部分也多采自于前人的记载。
在《世说新语》的3卷36门中,上卷4门——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中卷9门——方正、雅量、识鉴、赏誉、品藻、规箴、捷悟、夙惠、豪爽,这13门都是正面的褒扬。
《世说新语》章节列表
- 德行
- 言语
- 政事
- 文学
- 方正
- 雅量
- 识鉴
- 赏誉
- 品藻
- 规箴
- 捷悟
- 夙惠
- 豪爽
- 容止
- 自新
- 企羡
- 伤逝
- 栖逸
- 贤媛
- 术解
- 巧蓺
- 宠礼
- 任诞
- 简傲
- 排调
- 轻诋
- 假谲
- 黜免
- 俭啬
- 汰侈
- 忿狷
- 谗险
- 尤悔
- 纰漏
- 惑溺
- 仇隙
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为豫章太守,至,便问徐孺子所在,欲先看之。主簿曰:“群情欲府君先入廨。”陈曰:“武王式商容之闾,席不暇暖。吾之礼贤,有何不可!”
周子居常云:“吾时月不见黄叔度,则鄙吝之心已复生矣。”
郭林宗至汝南造袁奉高,车不停轨,鸾不辍轭。诣黄叔度,乃弥日信宿。人问其故?林宗曰:“叔度汪汪如万顷之陂。澄之不清,扰之不浊,其器深广,难测量也。”
李元礼风格秀整,高自标持,欲以天下名教是非为己任。后进之士,有升其堂者,皆以为登龙门。
李元礼尝叹荀淑、钟皓曰:“荀君清识难尚,钟君至德可师。”
陈太丘诣荀朗陵,贫俭无仆役。乃使元方将车,季方持杖后从。长文尚小,载箸车中。既至,荀使叔慈应门,慈明行酒,余六龙下食。文若亦小,坐箸膝前。于时太史奏:“真人东行。”
客有问陈季方:“足下家君太丘,有何功德,而荷天下重名?”季方曰:“吾家君譬如桂树生泰山之阿,上有万仞之高,下有不测之深;上为甘露所沾,下为渊泉所润。当斯之时,桂树焉知泰山之高,渊泉之深,不知有功德与无也!”
陈元方子长文有英才,与季方子孝先,各论其父功德,争之不能决,咨于太丘。太丘曰:“元方难为兄,季方难为弟。”
荀巨伯远看友人疾,值胡贼攻郡,友人语巨伯曰:“吾今死矣,子可去!”巨伯曰:“远来相视,子令吾去;败义以求生,岂荀巨伯所行邪?”贼既至,谓巨伯曰:“大军至,一郡尽空,汝何男子,而敢独止?”巨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宁以我身代友人命。”贼相谓曰:“我辈无义之人,而入有义之国!”遂班军而还,一郡并获全。
华歆遇子弟甚整,虽闲室之内,严若朝典。陈元方兄弟恣柔爱之道,而二门之里,不失雍熙之轨焉。
管宁、华歆共园中锄菜,见地有片金,管挥锄与瓦石不异,华捉而掷去之。又尝同席读书,有乘轩冕过门者,宁读如故,歆废书出看。宁割席分坐曰:“子非吾友也。”
王朗每以识度推华歆。歆蜡日,尝集子侄燕饮,王亦学之。有人向张华说此事,张曰:“王之学华,皆是形骸之外,去之所以更远。”
华歆、王朗俱乘船避难,有一人欲依附,歆辄难之。朗曰:“幸尚宽,何为不可?”后贼追至,王欲舍所携人。歆曰:“本所以疑,正为此耳。既已纳其自托,宁可以急相弃邪?”遂携拯如初。世以此定华、王之优劣。
王祥事后母朱夫人甚谨,家有一李树,结子殊好,母恒使守之。时风雨忽至,祥抱树而泣。祥尝在别床眠,母自往闇斫之。值祥私起,空斫得被。既还,知母憾之不已,因跪前请死。母于是感悟,爱之如己子。
晋文王称阮嗣宗至慎,每与之言,言皆玄远,未尝臧否人物。
王戎云:“与嵇康居二十年,未尝见其喜愠之色。”
王戎、和峤同时遭大丧,俱以孝称。王鸡骨支床,和哭泣备礼。武帝谓刘仲雄曰:“卿数省王、和不?闻和哀苦过礼,使人忧之。”仲雄曰:“和峤虽备礼,神气不损;王戎虽不备礼,而哀毁骨立。臣以和峤生孝,王戎死孝。陛下不应忧峤,而应忧戎。”
梁王、赵王,国之近属,贵重当时。裴令公岁请二国租钱数百万,以恤中表之贫者。或讥之曰:“何以乞物行惠?”裴曰:“损有余,补不足,天之道也。”
王戎云:“太保居在正始中,不在能言之流。及与之言,理中清远,将无以德掩其言!”
王安丰遭艰,至性过人。裴令往吊之,曰:“若使一恸果能伤人,浚冲必不免灭性之讥。”
王戎父浑有令名,官至凉州刺史。浑薨,所历九郡义故,怀其德惠,相率致赙数百万,戎悉不受。
刘道真尝为徒,扶风王骏以五百疋布赎之,既而用为从事中郎。当时以为美事。
王平子、胡毋彦国诸人,皆以任放为达,或有裸体者。乐广笑曰:“名教中自有乐地,何为乃尔也!”
郗公值永嘉丧乱,在乡里甚穷馁。乡人以公名德,传共饴之。公常携兄子迈及外生周翼二小儿往食。乡人曰:“各自饥困,以君之贤,欲共济君耳,恐不能兼有所存。”公于是独往食,辄含饭著两颊边,还吐与二儿。后并得存,同过江。郗公亡,翼为剡县,解职归,席苫于公灵床头,心丧终三年。
顾荣在洛阳,尝应人请,觉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辍己施焉。同坐嗤之。荣曰:“岂有终日执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后遭乱渡江,每经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已,问其所以,乃受炙人也。
祖光禄少孤贫,性至孝,常自为母炊爨作食。王平北闻其佳名,以两婢饷之,因取为中郎。有人戏之者曰:“奴价倍婢。”祖云:“百里奚亦何必轻于五羖之皮邪?”
周镇罢临川郡还都,未及上住,泊青溪渚。王丞相往看之。时夏月,暴雨卒至,舫至狭小,而又大漏,殆无复坐处。王曰:“胡威之清,何以过此!”即启用为吴兴郡。
邓攸始避难,于道中弃己子,全弟子。既过江,取一妾,甚宠爱。历年后讯其所由,妾具说是北人遭乱,忆父母姓名,乃攸之甥也。攸素有德业,言行无玷,闻之哀恨终身,遂不复畜妾。
王长豫为人谨顺,事亲尽色养之孝。丞相见长豫辄喜,见敬豫辄嗔。长豫与丞相语,恒以慎密为端。丞相还台,及行,未尝不送至车后。恒与曹夫人并当箱箧。长豫亡后,丞相还台,登车后,哭至台门。曹夫人作簏,封而不忍开。
桓常侍闻人道深公者,辄曰:“此公既有宿名,加先达知称,又与先人至交,不宜说之。”
庾公乘马有的卢,或语令卖去。庾云:“卖之必有买者,即当害其主。宁可不安己而移于他人哉?昔孙叔敖*两头蛇以为后人,古之美谈,效之,不亦达乎!”
阮光禄在剡,曾有好车,借者无不皆给。有人葬母,意欲借而不敢言。阮后闻之,叹曰:“吾有车而使人不敢借,何以车为?”遂焚之。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犹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箸青布裤,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阿奴欲放去邪?”遂遣之。
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刘尹在郡,临终绵惙,闻阁下祠神鼓舞。正色曰:“莫得淫祀!”外请*车中牛祭神。真长答曰:“丘之祷久矣,勿复为烦。”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答曰:“我常自教儿。”
晋简文为抚军时,所坐床上尘不听拂,见鼠行迹,视以为佳。有参军见鼠白日行,以手板批*之,抚军意色不说,门下起弹。教曰:“鼠被害,尚不能忘怀,今复以鼠损人,无乃不可乎?”
范宣年八岁,后园挑菜,误伤指,大啼。人问:“痛邪?”答曰:“非为痛,身体发肤,不敢毁伤,是以啼耳!”宣洁行廉约,韩豫章遗绢百匹,不受。减五十匹,复不受。如是减半,遂至一匹,既终不受。韩后与范同载,就车中裂二丈与范,云:“人宁可使妇无(巾军)邪?”范笑而受之。
王子敬病笃,道家上章应首过,问子敬“由来有何异同得失?”子敬云:“不觉有余事,惟忆与郗家离婚。”
殷仲堪既为荆州,值水俭,食常五碗盘,外无余肴。饭粒脱落盘席闲,辄拾以啖之。虽欲率物,亦缘其性真素。每语子弟云:“勿以我受任方州,云我豁平昔时意。今吾处之不易。贫者士之常,焉得登枝而捐其本?尔曹其存之!”
初桓南郡、杨广共说殷荆州,宜夺殷觊南蛮以自树。觊亦即晓其旨,尝因行散,率尔去下舍,便不复还。内外无预知者,意色萧然,远同斗生之无愠。时论以此多之。
王仆射在江州,为殷、桓所逐,奔窜豫章,存亡未测。王绥在都,既忧戚在貌,居处饮食,每事有降。时人谓为试守孝子。
桓南郡。既破殷荆州,收殷将佐十许人,咨议罗企生亦在焉。桓素待企生厚,将有所戮,先遣人语云:“若谢我,当释罪。”企生答曰:“为殷荆州吏,今荆州奔亡,存亡未判,我何颜谢桓公?”既出市,桓又遣人问欲何言?答曰:“昔晋文王*嵇康,而嵇绍为晋忠臣。从公乞一弟以养老母。”桓亦如言宥之。桓先曾以一羔裘与企生母胡,胡时在豫章,企生问至,即日焚裘。
王恭从会稽还,王大看之。见其坐六尺簟,因语恭:“卿东来,故应有此物,可以一领及我。”恭无言。大去后,即举所坐者送之。既无余席,便坐荐上。后大闻之甚惊,曰:“吾本谓卿多,故求耳。”对曰:“丈人不悉恭,恭作人无长物。”
吴郡陈遗,家至孝,母好食铛底焦饭。遗作郡主簿,恒装一囊,每煮食,辄贮录焦饭,归以遗母。后值孙恩贼出吴郡,袁府君即日便征,遗已聚敛得数斗焦饭,未展归家,遂带以从军。战于沪渎,败。军人溃散,逃走山泽,皆多饥死,遗独以焦饭得活。时人以为纯孝之报也。
孔仆射为孝武侍中,豫蒙眷接烈宗山陵。孔时为太常,形素羸瘦,著重服,竟日涕泗流涟,见者以为真孝子。
吴道助、附子兄弟,居在丹阳郡。后遭母童夫人艰,朝夕哭临。及思至,宾客吊省,号踊哀绝,路人为之落泪。韩康伯时为丹阳尹,母殷在郡,每闻二吴之哭,辄为凄恻。语康伯曰:“汝若为选官,当好料理此人。”康伯亦甚相知。韩后果为吏部尚书。大吴不免哀制,小吴遂大贵达。
言语
边文礼见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尧聘许由,面无怍色,先生何为颠倒衣裳?”文礼答曰:“明府初临,尧德未彰,是以贱民颠倒衣裳耳。”
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孔文举年十岁,随父到洛。时李元礼有盛名,为司隶校尉,诣门者皆俊才清称及中表亲戚乃通。文举至门,谓吏曰:“我是李府君亲。”既通,前坐。元礼问曰:“君与仆有何亲?”对曰:“昔先君仲尼与君先人伯阳,有师资之尊,是仆与君奕世为通好也。”元礼及宾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陈韪后至,人以其语语之。韪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文举曰:“想君小时,必当了了!”韪大踧踖。
孔文举有二子,大者六岁,小者五岁。昼日父眠,小者床头盗酒饮之。大儿谓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礼!”
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颍川太守髡陈仲弓。客有问元方:“府君何如?”元方曰:“高明之君也。”“足下家君何如?”曰:“忠臣孝子也。”客曰:“易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何有高明之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谬也!故不相答。”客曰:“足下但因伛为恭不能答。”元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惭而退。
荀慈明与汝南袁阆相见,问颍川人士,慈明先及诸兄。阆笑曰:“士但可因亲旧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难,依据者何经?”阆曰:“方问国士,而及诸兄,是以尤之耳。”慈明曰:“昔者祁奚内举不失其子,外举不失其讎,以为至公。公旦文王之诗,不论尧舜之德,而颂文武者,亲亲之义也。春秋之义,内其国而外诸夏。且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不为悖德乎?”
祢衡被魏武谪为鼓吏,正月半试鼓。衡扬枹为渔阳掺檛,渊渊有金石声,四坐为之改容。孔融曰:“祢衡罪同胥靡,不能发明王之梦。”魏武惭而赦之。
南郡庞士元闻司马德操在颍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从车中谓曰:“吾闻丈夫处世,当带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执丝妇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车,子适知邪径之速,不虑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诸侯之荣;原宪桑枢,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则华屋,行则肥马,侍女数十,然后为奇。此乃许、父所以慷慨,夷、齐所以长叹。虽有窃秦之爵,千驷之富,不足贵也!”士元曰:“仆生出边垂,寡见大义。若不一叩洪钟,伐雷鼓,则不识其音响也。”
刘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问曰:“卿何以不谨于文宪?”桢答曰:“臣诚庸短,亦由陛下纲目不疏。”
钟毓、钟会少有令誉。年十三,魏文帝闻之,语其父钟繇曰:“可令二子来。”于是敕见。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对曰:“战战惶惶,汗出如浆。”复问会:“卿何以不汗?”对曰:“战战栗栗,汗不敢出。”
钟毓兄弟小时,值父昼寝,因共偷服药酒。其父时觉,且托寐以观之。毓拜而后饮,会饮而不拜。既而问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礼,不敢不拜。”又问会何以不拜,会曰:“偷本非礼,所以不拜。”
魏明帝为外祖母筑馆于甄氏。既成,自行视,谓左右曰:“馆当以何为名?”侍中缪袭曰:“陛下圣思齐于哲王;罔极过于曾、闵。此馆之兴,情钟舅氏,宜以‘渭阳’为名。”
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觉神明开朗。”
嵇中散语赵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风,恨量小狭。”赵云:“尺表能审玑衡之度,寸管能测往复之气;何必在大,但问识如何耳!”
司马景王东征,取上党李喜,以为从事中郎。因问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来?”喜对曰:“先公以礼见待,故得以礼进退;明公以法见绳,喜畏法而至耳!”
邓艾口吃,语称艾艾。晋文王戏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几艾?”对曰:“凤兮凤兮,故是一凤。”
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
晋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数,系此多少。帝既不说,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进曰:“臣闻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帝说,群臣叹服。
满奋畏风。在晋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实密似疏,奋有难色。帝笑之。奋答曰:“臣犹吴牛,见月而喘。”
诸葛靓在吴,于朝堂大会。孙皓问:“卿字仲思,为何所思?”对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诸名士共至洛水戏。还,乐令问王夷甫曰:“今日戏乐乎?”王曰:“裴仆射善谈名理,混混有雅致;张茂先论史汉,靡靡可听;我与王安丰说延陵、子房,亦超超玄箸。”
王武子、孙子荆、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贞。”孙云:“其山嶵巍以嵯峨,其水(水甲)渫而扬波,其人磊呵而英多。”
乐令女适大将军成都王颖。王兄长沙王执权于洛,遂构兵相图。长沙王亲近小人,远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怀危惧。乐令既允朝望,加有婚亲,群小谗于长沙。长沙尝问乐令,乐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岂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释然,无复疑虑。
陆机诣王武子,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盐豉耳!”
中朝有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耳。”
崔正熊诣都郡。都郡将姓陈,问正熊:“君去崔杼几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陈恒。”
元帝始过江,谓顾骠骑曰:“寄人国土,心常怀惭。”荣跪对曰:“臣闻王者以天下为家,是以耿、亳无定处,九鼎迁洛邑。愿陛下勿以迁都为念。”
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说而忽肥?”庾曰:“君复何所忧惨而忽瘦?”伯仁曰:“吾无所忧,直是清虚日来,滓秽日去耳。”
过江诸人,每至美日,辄相邀新亭,藉卉饮宴。周侯坐而叹曰:“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皆相视流泪。唯王丞相愀然变色曰:“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
卫洗马初欲渡江,形神惨悴,语左右云:“见此芒芒,不觉百端交集。苟未免有情,亦复谁能遣此!”
顾司空未知名,诣王丞相。丞相小极,对之疲睡。顾思所以叩会之,因谓同坐曰:“昔每闻元公道公协赞中宗,保全江表,体小不安,令人喘息。”丞相因觉,谓顾曰:“此子圭璋特达,机警有锋。”
会稽贺生,体识清远,言行以礼。不徒东南之美,实为海内之秀。
刘琨虽隔阂寇戎,志存本朝,谓温峤曰:“班彪识刘氏之复兴,马援知汉光之可辅。今晋阼虽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誉于江南。子其行乎?”温曰:“峤虽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岂敢辞命!”
温峤初为刘琨使来过江。于时江左营建始尔,纲纪未举。温新至,深有诸虑。既诣王丞相,陈主上幽越,社稷焚灭,山陵夷毁之酷,有黍离之痛。温忠慨深烈,言与泗俱,丞相亦与之对泣。叙情既毕,便深自陈结,丞相亦厚相酬纳。既出,欢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复何忧?”
王敦兄含为光禄勋。敦既逆谋,屯据南州,含委职奔姑孰。王丞相诣阙谢。司徒、丞相、扬州官僚问讯,仓卒不知何辞。顾司空时为扬州别驾,援翰曰:“王光禄远避流言,明公蒙尘路次,群下不宁,不审尊体起居何如?”
郗太尉拜司空,语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纷纭,遂至台鼎。朱博翰音,实愧于怀。”
高坐道人不作汉语,或问此意,简文曰:“以简应对之烦。”
周仆射雍容好仪形,诣王公,初下车,隐数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啸咏。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远希嵇、阮!”
庾公尝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于时以为名言。
挚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将军户曹参军,复出作内史,年始二十九。尝别王敦,敦谓瞻曰:“卿年未三十,已为万石,亦太蚤。”瞻曰:“方于将军,少为太蚤;比之甘罗,已为太老。”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孔廷尉以裘与从弟沈,沈辞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俭,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犹狐裘数十年,卿复何辞此?”于是受而服之。
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
谢仁祖年八岁,谢豫章将送客,尔时语已神悟,自参上流。诸人咸共叹之曰:“年少一坐之颜回。”仁祖曰:“坐无尼父,焉别颜回?”
陶公疾笃,都无献替之言,朝士以为恨。仁祖闻之曰:“时无竖刁,故不贻陶公话言。”时贤以为德音。
竺法深在简文坐,刘尹问:“道人何以游朱门?”答曰:“君自见其朱门,贫道如游蓬户。”或云卞令。
孙盛为庾公记室参军,从猎,将其二儿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猎场见齐庄,时年七八岁。庾谓曰:“君亦复来邪?”应声答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孙齐由、齐庄二人小时诣庾公,公问:“齐由何字?”答曰:“字齐由。”公曰:“欲何齐邪?”曰:“齐许由。”“齐庄何字?”答曰:“字齐庄。”公曰:“欲何齐?”曰:“齐庄周。”公曰:“何不慕仲尼而慕庄周?”对曰:“圣人生知,故难企慕。”庾公大喜小儿对。
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惠。和并知之,而常谓顾胜,亲重偏至,张颇不恹。于时张年九岁,顾年七岁,和与俱至寺中。见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谓“被亲故泣,不被亲故不泣”。敷曰:“不然,当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庾法畅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庾稚恭为荆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刘劭曰:“柏梁云构,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钟、夔先听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庾后闻之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何骠骑亡后,徵褚公入。既至石头,王长史、刘尹同诣褚。褚曰:“真长何以处我?”真长顾王曰:“此子能言。”褚因视王,王曰:“国自有周公。”
桓公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邪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执条,泫然流泪。
简文作抚军时,尝与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让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执殳,为王前驱。”简文曰:“所谓‘无小无大,从公于迈’。”
顾悦与简文同年,而发蚤白。简文曰:“卿何以先白?”对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质,经霜弥茂。”
桓公入峡,绝壁天悬,腾波迅急。迺叹曰:“既为忠臣,不得为孝子,如何?”
初,荧惑入太微,寻废海西。简文登阼,复入太微,帝恶之。时郗超为中书在直。引超入曰:“天命脩短,故非所计,政当无复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马方将外固封疆,内镇社稷,必无若此之虑。臣为陛下以百口保之。”帝因诵庾仲初诗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声甚凄厉。郗受假还东,帝曰:“致意尊公,家国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卫,思患预防,愧叹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简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问上何在?简文曰:“某在斯。”时人以为能。
简文入华林园,顾谓左右曰:“会心处,不必在远。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闲想也。觉鸟兽禽鱼,自来亲人。”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支道林常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
刘尹与桓宣武共听讲礼记。桓云:“时有入心处,便觉咫尺玄门。”刘曰:“此未关至极,自是金华殿之语。”
羊秉为抚军参军,少亡,有令誉。夏侯孝若为之叙,极相赞悼。羊权为黄门侍郎,侍简文坐。帝问曰:“夏侯湛作羊秉叙绝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权潸然对曰:“亡伯令问夙彰,而无有继嗣。虽名播天听,然胤绝圣世。”帝嗟慨久之。
王长史与刘真长别后相见,王谓刘曰:“卿更长进。”答曰:“此若天之自高耳。”
刘尹云:“人想王荆产佳,此想长松下当有清风耳。”
王仲祖闻蛮语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卢来朝,故当不昧此语。”
刘真长为丹阳尹,许玄度出都就刘宿。床帷新丽,饮食丰甘。许曰:“若保全此处,殊胜东山。”刘曰:“卿若知吉凶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许遇稷、契,当无此言。”二人并有愧色。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王中郎令伏玄度、习凿齿论青、楚人物。临成,以示韩康伯。康伯都无言,王曰:“何故不言?”韩曰:“无可无不可。”
刘尹云:“清风朗月,辄思玄度。”
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
谢公云:“贤圣去人,其闲亦迩。”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支公好鹤,住剡东(山印)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凌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谢中郎经曲阿后湖,问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谢曰:“故当渊注渟著,纳而不流。”
晋武帝每饷山涛山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谢胡儿语庾道季:“诸人莫当就卿谈,可坚城垒。”庾曰:“若文度来,我以偏师待之;康伯来,济河焚舟。”
李弘度常叹不被遇。殷扬州知其家贫,问:“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门之叹,久已上闻。穷猿奔林,岂暇择木!”遂授剡县。
王司州至吴兴印渚中看。叹曰:“非唯使人情开涤,亦觉日月清朗。”
谢万作豫州都督,新拜,当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谢疲顿。于是高侍中往,径就谢坐,因问:“卿今仗节方州,当疆理西蕃,何以为政?”谢粗道其意。高便为谢道形势,作数百语。谢遂起坐。高去后,谢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谢因此得终坐。
袁彦伯为谢安南司马,都下诸人送至濑乡。将别,既自凄惘,叹曰:“江山辽落,居然有万里之势。”
孙绰赋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斋前种一株松,何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
桓征西治江陵城甚丽,会宾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赏。”顾长康时为客,在坐,目曰:“遥望层城,丹楼如霞。”桓即赏以二婢。
王子敬语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复佳耳,然亦何与人事?”故不如铜雀台上妓。”
林公见东阳长山曰:“何其坦迤!”
顾长康从会稽还,人问山川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
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尤难为坏。”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道壹道人好整饰音辞,从都下还东山,经吴中。已而会雪下,未甚寒。诸道人问在道所经。壹公曰:“风霜固所不论,乃先集其惨澹。郊邑正自飘瞥,林岫便已皓然。”
张天锡为凉州刺史,称制西隅。既为苻坚所禽,用为侍中。后于寿阳俱败,至都,为孝武所器。每入言论,无不竟日。颇有嫉己者,于坐问张:“北方何物可贵?”张曰:“桑椹甘香,鸱鸮革响。淳酪养性,人无嫉心。”
顾长康拜桓宣武墓,作诗云:“山崩溟海竭,鱼鸟将何依。”人问之曰:“卿凭重桓乃尔,哭之状其可见乎?”顾曰:“鼻如广莫长风,眼如悬河决溜。”或曰:“声如震雷破山,泪如倾河注海。”
毛伯成既负其才气,常称:“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范甯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众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众从其义。
司马太傅斋中夜坐,于时天月明净,都无纤翳。太傅叹以为佳。谢景重在坐,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太傅因戏谢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王中郎甚爱张天锡,问之曰:“卿观过江诸人经纬,江左轨辙,有何伟异?后来之彦,复何如中原?”张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还;因时脩制,荀、乐之风。”王曰:“卿知见有余,何故为苻坚所制?”答曰:“阳消阴息,故天步屯蹇;否剥成象,岂足多讥?”
谢景重女适王孝伯儿,二门公甚相爱美。谢为太傅长史,被弹;王即取作长史,带晋陵郡。太傅已构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谢,还取作咨议。外示絷维,而实以乖闲之。及孝伯败后,太傅绕东府城行散,僚属悉在南门要望候拜,时谓谢曰:“王甯异谋,云是卿为其计。”谢曾无惧色,敛笏对曰:“乐彦辅有言:‘岂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对,因举酒劝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桓玄义兴还后,见司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问人云:“桓温来欲作贼,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谢景重时为长史,举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纷纭之议,裁之圣鉴。”太傅曰:“我知!我知!”即举酒云:“桓义兴,劝卿酒。”桓出谢过。
宣武移镇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谓王东亭曰:“丞相初营建康,无所因承,而制置纡曲,方此为劣。”东亭曰:“此丞相乃所以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国;若使阡陌条畅,则一览而尽。故纡余委曲,若不可测。”
桓玄诣殷荆州,殷在妾房昼眠,左右辞不之通。桓后言及此事,殷云:“初不眠,纵有此,岂不以‘贤贤易色’也。”
桓玄问羊孚:“何以共重吴声?”羊曰:“当以其妖而浮。”
谢混问羊孚:“何以器举瑚琏?”羊曰:“故当以为接神之器。”
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进曰:“当由圣德渊重,厚地所以不能载。”时人善之。
桓玄既篡位,将改置直馆,问左右:“虎贲中郎省,应在何处?”有人答曰:“无省。”当时殊忤旨。问:“何以知无?”答曰:“潘岳秋兴赋叙曰:‘余兼虎贲中郎将,寓直散骑之省。’玄咨嗟称善。
谢灵运好戴曲柄笠,孔隐士谓曰:“卿欲希心高远,何不能遗曲盖之貌?”谢答曰:“将不畏影者,未能忘怀。”
政事
陈仲弓为太丘长,时吏有诈称母病求假。事觉收之,令吏*焉。主簿请付狱,考众奸。仲弓曰:“欺君不忠,病母不孝。不忠不孝,其罪莫大。考求众奸,岂复过此?”
陈仲弓为太丘长,有劫贼*财主主者,捕之。未至发所,道闻民有在草不起子者,回车往治之。主簿曰:“贼大,宜先按讨。”仲弓曰:“盗*财主,何如骨肉相残?”
陈元方年十一时,候袁公。袁公问曰:“贤家君在太丘,远近称之,何所履行?”元方曰:“老父在太丘,强者绥之以德,弱者抚之以仁,恣其所安,久而益敬。”袁公曰:“孤往者尝为邺令,正行此事。不知卿家君法孤?孤法卿父?”元方曰:“周公、孔子,异世而出,周旋动静,万里如一。周公不师孔子,孔子亦不师周公。”
贺太傅作吴郡,初不出门。吴中诸强族轻之,乃题府门云:“会稽鸡,不能啼。”贺闻故出行,至门反顾,索笔足之曰:“不可啼,*吴儿!”于是至诸屯邸,检校诸顾、陆役使官兵及藏逋亡,悉以事言上,罪者甚众。陆抗时为江陵都督,故下请孙皓,然后得释。
山公以器重朝望,年踰七十,犹知管时任。贵胜年少,若和、裴、王之徒,并共言咏。有署阁柱曰:“阁东,有大牛,和峤鞅,裴楷鞦,王济剔嬲不得休。”或云:潘尼作之。
贾充初定律令,与羊祜共咨太傅郑冲。冲曰:“皋陶严明之旨,非仆闇懦所探。”羊曰:“上意欲令小加弘润。”冲乃粗下意。
山司徒前后选,殆周遍百官,举无失才。凡所题目,皆如其言。唯用陆亮,是诏所用,与公意异,争之不从。亮亦寻为贿败。
嵇康被诛后,山公举康子绍为秘书丞。绍咨公出处,公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人乎?”
王安期为东海郡,小吏盗池中鱼,纲纪推之。王曰:“文王之囿,与众共之。池鱼复何足惜!”
王安期作东海郡,吏录一犯夜人来。王问:“何处来?”云:“从师家受书还,不觉日晚。”王曰:“鞭挞甯越以立威名,恐非致理之本。”使吏送令归家。
成帝在石头,任让在帝前戮侍中钟雅、右卫将军刘超。帝泣曰:“还我侍中!”让不奉诏,遂斩超、雅。事平之后,陶公与让有旧,欲宥之。许柳儿思妣者至佳,诸公欲全之。若全思妣,则不得不为陶全让,于是欲并宥之。事奏,帝曰:“让是*我侍中者,不可宥!”诸公以少主不可违,并斩二人。
王丞相拜扬州,宾客数百人并加沾接,人人有说色。唯有临海一客姓任及数胡人为未洽,公因便还到过任边云:“君出,临海便无复人。”任大喜说。因过胡人前弹指云:“兰阇,兰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欢。
陆太尉诣王丞相咨事,过后辄翻异。王公怪其如此,后以问陆。陆曰:“公长民短,临时不知所言,既后觉其不可耳。”
丞相尝夏月至石头看庾公。庾公正料事,丞相云:“暑可小简之。”庾公曰:“公之遗事,天下亦未以为允。”
丞相末年,略不复省事,正封箓诺之。自叹曰:“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
陶公性检厉,勤于事。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听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覆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云: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乃超两阶用之。
何骠骑作会稽,虞存弟謇作郡主簿,以何见客劳损,欲白断常客,使家人节量,择可通者作白事成,以见存。存时为何上佐,正与謇共食,语云:“白事甚好,待我食毕作教。”食竟,取笔题白事后云:“若得门庭长如郭林宗者,当如所白。汝何处得此人?”謇于是止。
王、刘与林公共看何骠骑,骠骑看文书不顾之。王谓何曰:“我今故与林公来相看,望卿摆拨常务,应对玄言,那得方低头看此邪?”何曰:“我不看此,卿等何以得存?”诸人以为佳。
桓公在荆州,全欲以德被江、汉,耻以威刑肃物。令史受杖,正从朱衣上过。桓式年少,从外来,云:“向从阁下过,见令史受杖,上捎云根,下拂地足。”意讥不著。桓公云:“我犹患其重。”
简文为相,事动经年,然后得过。桓公甚患其迟,常加劝免。太宗曰:“一日万机,那得速!”
山遐去东阳,王长史就简文索东阳云:“承藉猛政,故可以和静致治。”
殷浩始作扬州,刘尹行,日小欲晚,便使左右取袱,人问其故?答曰:“刺史严,不敢夜行。”
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王大为吏部郎,尝作选草,临当奏,王僧弥来,聊出示之。僧弥得便以己意改易所选者近半,王大甚以为佳,更写即奏。
王东亭与张冠军善。王既作吴郡,人问小令曰:“东亭作郡,风政何似?”答曰:“不知治化何如,唯与张祖希情好日隆耳。”
殷仲堪当之荆州,王东亭问曰:“德以居全为称,仁以不害物为名。方今宰牧华夏,处*戮之职,与本操将不乖乎?”殷答曰:“皋陶造刑辟之制,不为不贤;孔丘居司寇之任,未为不仁。”
文学
郑玄在马融门下,三年不得相见,高足弟子传授而已。尝算浑天不合,诸弟子莫能解。或言玄能者,融召令算,一转便决,众咸骇服。及玄业成辞归,既而融有“礼乐皆东”之叹。恐玄擅名而心忌焉。玄亦疑有追,乃坐桥下,在水上据屐。融果转式逐之,告左右曰:“玄在土下水上而据木,此必死矣。”遂罢追,玄竟以得免。
郑玄欲注春秋传,尚未成时,行与服子慎遇宿客舍,先未相识,服在外车上与人说己注传意。玄听之良久,多与己同。玄就车与语曰:“吾久欲注,尚未了。听君向言,多与吾同。今当尽以所注与君。”遂为服氏注。
郑玄家奴婢皆读书。尝使一婢,不称旨,将挞之。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箸泥中。须臾,复有一婢来,问曰:“胡为乎泥中?”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服虔既善春秋,将为注,欲参考同异;闻崔烈集门生讲传,遂匿姓名,为烈门人赁作食。每当至讲时,辄窃听户壁间。既知不能踰己,稍共诸生叙其短长。烈闻,不测何人,然素闻虔名,意疑之。明蚤往,及未寤,便呼:“子慎!子慎!”虔不觉惊应,遂相与友善。
钟会撰四本论,始毕,甚欲使嵇公一见。置怀中,既定,畏其难,怀不敢出,于户外遥掷,便回急走。
何晏为吏部尚书,有位望,时谈客盈坐,王弼未弱冠往见之。晏闻弼名,因条向者胜理语弼曰:“此理仆以为极,可得复难不?”弼便作难,一坐人便以为屈,于是弼自为客主数番,皆一坐所不及。
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诣王辅嗣。见王注精奇,迺神伏曰:“若斯人,可与论天人之际矣!”因以所注为道德二论。
王辅嗣弱冠诣裴徽,徽问曰:“夫无者,诚万物之所资,圣人莫肯致言,而老子申之无已,何邪?”弼曰:“圣人体无,无又不可以训,故言必及有;老、庄未免于有,恒训其所不足。”
傅嘏善言虚胜,荀粲谈尚玄远。每至共语,有争而不相喻。裴冀州释二家之义,通彼我之怀,常使两情皆得,彼此俱畅。
何晏注老子未毕,见王弼自说注老子旨。何意多所短,不复得作声,但应诺诺。遂不复注,因作道德论。
中朝时,有怀道之流,有诣王夷甫咨疑者。值王昨已语多,小极,不复相酬答,乃谓客曰:“身今少恶,裴逸民亦近在此,君可往问。”
裴成公作崇有论,时人攻难之,莫能折。唯王夷甫来,如小屈。时人即以王理难裴,理还复申。
诸葛宏年少不肯学问。始与王夷甫谈,便已超诣。王叹曰:“卿天才卓出,若复小加研寻,一无所愧。”宏后看庄、老,更与王语,便足相抗衡。
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此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庾子嵩读庄子,开卷一尺许便放去,曰:“了不异人意。”
客问乐令“旨不至”者,乐亦不复剖析文句,直以麈尾柄确几曰:“至不?”客曰:“至!”乐因又举麈尾曰:“若至者,那得去?”于是客乃悟服。乐辞约而旨达,皆此类。
初,注庄子者数十家,莫能究其旨要。向秀于旧注外为解义,妙析奇致,大畅玄风。唯秋水、至乐二篇未竟而秀卒。秀子幼,义遂零落,然犹有别本。郭象者,为人薄行,有俊才。见秀义不传于世,遂窃以为己注。乃自注秋水、至乐二篇,又易马蹄一篇,其余众篇,或定点文句而已。后秀义别本出,故今有向、郭二庄,其义一也。
阮宣子有令闻,太尉王夷甫见而问曰:“老、庄与圣教同异?”对曰:“将无同?”太尉善其言,辟之为掾。世谓“三语掾”。卫玠嘲之曰:“一言可辟,何假于三?”宣子曰:“苟是天下人望,亦可无言而辟,复何假一?”遂相与为友。
裴散骑娶王太尉女。婚后三日,诸婿大会,当时名士,王、裴子弟悉集。郭子玄在坐,挑与裴谈。子玄才甚丰赡,始数交未快。郭陈张甚盛,裴徐理前语,理致甚微,四坐咨嗟称快。王亦以为奇,谓诸人曰:“君辈勿为尔,将受困寡人女婿!”
卫玠始度江,见王大将军。因夜坐,大将军命谢幼舆。玠见谢,甚说之,都不复顾王,遂达旦微言。王永夕不得豫。玠体素羸,恒为母所禁。尔夕忽极,于此病笃,遂不起。
旧云:王丞相过江左,止道声无哀乐、养生、言尽意,三理而已。然宛转关生,无所不入。
殷中军为庾公长史,下都,王丞相为之集,桓公、王长史、王蓝田、谢镇西并在。丞相自起解帐带麈尾,语殷曰:“身今日当与君共谈析理。”既共清言,遂达三更。丞相与殷共相往反,其余诸贤,略无所关。既彼我相尽,丞相乃叹曰:“向来语,乃竟未知理源所归,至于辞喻不相负。正始之音,正当尔耳!”明旦,桓宣武语人曰:“昨夜听殷、王清言甚佳,仁祖亦不寂寞,我亦时复造心,顾看两王掾,辄翣如生母狗馨。”
殷中军见佛经云:“理亦应阿堵上。”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褚季野语孙安国云:“北人学问,渊综广博。”孙答曰:“南人学问,清通简要。”支道林闻之曰:“圣贤固所忘言。自中人以还,北人看书,如显处视月;南人学问,如牖中窥日。”
刘真长与殷渊源谈,刘理如小屈,殷曰:“恶,卿不欲作将善云梯仰攻。”
殷中军云:“康伯未得我牙后慧。”
谢镇西少时,闻殷浩能清言,故往造之。殷未过有所通,为谢标榜诸义,作数百语。既有佳致,兼辞条丰蔚,甚足以动心骇听。谢注神倾意,不觉流汗交面。殷徐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
宣武集诸名胜讲易,日说一卦。简文欲听,闻此便还。曰:“义自当有难易,其以一卦为限邪?”
有北来道人好才理,与林公相遇于瓦官寺,讲小品。于时竺法深、孙兴公悉共听。此道人语,屡设疑难,林公辩答清析,辞气俱爽。此道人每辄摧屈。孙问深公:“上人当是逆风家,向来何以都不言?”深公笑而不答。林公曰:“白旃檀非不馥,焉能逆风?”深公得此义,夷然不屑。
孙安国往殷中军许共论,往反精苦,客主无闲。左右进食,冷而复暖者数四。彼我奋掷麈尾,悉脱落,满餐饭中。宾主遂至莫忘食。殷乃语孙曰:“卿莫作强口马,我当穿卿鼻。”孙曰:“卿不见决鼻牛,人当穿卿颊。”
庄子逍遥篇,旧是难处,诸名贤所可钻味,也而不能拔理于郭、向之外。支道林在白马寺中,将冯太常共语,因及逍遥。支卓然标新理于二家之表,立异义于众贤之外,皆是诸名贤寻味之所不得。后遂用支理。
殷中军尝至刘尹所清言。良久,殷理小屈,游辞不已,刘亦不复答。殷去后,乃云:“田舍儿,强学人作尔馨语。”
殷中军虽思虑通长,然于才性偏精。忽言及四本,便苦汤池铁城,无可攻之势。
支道林造即色论,论成,示王中郎。中郎都无言。支曰:“默而识之乎?”王曰:“既无文殊,谁能见赏?”
王逸少作会稽,初至,支道林在焉。孙兴公谓王曰:“支道林拔新领异,胸怀所及,乃自佳,卿欲见不?”王本自有一往隽气,殊自轻之。后孙与支共载往王许,王都领域,不与交言。须臾支退,后正值王当行,车已在门。支语王曰:“君未可去,贫道与君小语。”因论庄子逍遥游。支作数千言,才藻新奇,花烂映发。王遂披襟解带,留连不能已。
三乘佛家滞义,支道林分判,使三乘炳然。诸人在下坐听,皆云可通。支下坐,自共说,正当得两,入三便乱。今义弟子虽传,犹不尽得。
许掾年少时,人以比王苟子,许大不平。时诸人士及于法师并在会稽西寺讲,王亦在焉。许意甚忿,便往西寺与王论理,共决优劣。苦相折挫,王遂大屈。许复执王理,王执许理,更相覆疏;王复屈。许谓支法师曰:“弟子向语何似?”支从容曰:“君语佳则佳矣,何至相苦邪?岂是求理中之谈哉!”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支道林、许掾诸人共在会稽王斋头。支为法师,许为都讲。支通一义,四坐莫不厌心。许送一难,众人莫不抃舞。但共嗟咏二家之美,不辩其理之所在。
谢车骑在安西艰中,林道人往就语,将夕乃退。有人道上见者,问云:“公何处来?”答云:“今日与谢孝剧谈一出来。”
支道林初从东出,住东安寺中。王长史宿构精理,并撰其才藻,往与支语,不大当对。王叙致作数百语,自谓是名理奇藻。支徐徐谓曰:“身与君别多年,君义言了不长进。”王大惭而退。
殷中军读小品,下二百签,皆是精微,世之幽滞。尝欲与支道林辩之,竟不得。今小品犹存。
佛经以为袪练神明,则圣人可致。简文云:“不知便可登峰造极不?然陶练之功,尚不可诬。”
于法开始与支公争名,后精渐归支,意甚不忿,遂遁迹剡下。遣弟子出都,语使过会稽。于时支公正讲小品。开戒弟子:“道林讲,比汝至,当在某品中。”因示语攻难数十番,云:“旧此中不可复通。”弟子如言诣支公。正值讲,因谨述开意。往反多时,林公遂屈。厉声曰:“君何足复受人寄载!”
殷中军问:“自然无心于禀受。何以正善人少,恶人多?”诸人莫有言者。刘尹答曰:“譬如写水著地,正自纵横流漫,略无正方圆者。”一时绝叹,以为名通。
康僧渊初过江,未有知者,恒周旋市肆,乞索以自营。忽往殷渊源许,值盛有宾客,殷使坐,粗与寒温,遂及义理。语言辞旨,曾无愧色。领略粗举,一往参诣。由是知之。
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
人有问殷中军:“何以将得位而梦棺器,将得财而梦矢秽?”殷曰:“官本是臭腐,所以将得而梦棺尸;财本是粪土,所以将得而梦秽污。”时人以为名通。
殷中军被废东阳,始看佛经。初视维摩诘,疑般若波罗密太多,后见小品,恨此语少。
支道林、殷渊源俱在相王许。相王谓二人:“可试一交言。而才性殆是渊源崤、函之固,君其慎焉!”支初作,改辙远之,数四交,不觉入其玄中。相王抚肩笑曰:“此自是其胜场,安可争锋!”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毛诗何句最佳?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张凭举孝廉出都,负其才气,谓必参时彦。欲诣刘尹,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张遂诣刘。刘洗濯料事,处之下坐,唯通寒暑,神意不接。张欲自发无端。顷之,长史诸贤来清言。客主有不通处,张乃遥于末坐判之,言约旨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真长延之上坐,清言弥日,因留宿至晓。张退,刘曰:“卿且去,正当取卿共诣抚军。”张还船,同侣问何处宿?张笑而不答。须臾,真长遣传教觅张孝廉船,同侣惋愕。即同载诣抚军。至门,刘前进谓抚军曰:“下官今日为公得一太常博士妙选!”既前,抚军与之话言,咨嗟称善曰:“张凭勃窣为理窟。”即用为太常博士。
汰法师云:“‘六通’、‘三明’同归,正异名耳。”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谓诸人:“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正得渔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皆曰:“今日之言,少不自竭。”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殷中军、孙安国、王、谢能言诸贤,悉在会稽王许。殷与孙共论易象妙于见形。孙语道合,意气干云。一坐咸不安孙理,而辞不能屈。会稽王慨然叹曰:“使真长来,故应有以制彼。”既迎真长,孙意己不如。真长既至,先令孙自叙本理。孙粗说己语,亦觉殊不及向。刘便作二百许语,辞难简切,孙理遂屈。一坐同时拊掌而笑,称美良久。
僧意在瓦官寺中,王苟子来,与共语,便使其唱理。意谓王曰:“圣人有情不?”王曰:“无。”重问曰:“圣人如柱邪?”王曰:“如筹算,虽无情,运之者有情。”僧意云:“谁运圣人邪?”苟子不得答而去。
司马太傅问谢车骑:“惠子其书五车,何以无一言入玄?”谢曰:“故当是其妙处不传。”
殷中军被废,徙东阳,大读佛经,皆精解。唯至“事数”处不解。遇见一道人,问所签,便释然。
殷仲堪精核玄论,人谓莫不研究。殷乃叹曰:“使我解四本,谈不翅尔。”
殷荆州曾问远公:“易以何为体?”答曰:“易以感为体。”殷曰:“铜山西崩,灵钟东应,便是易耶?”远公笑而不答。
羊孚弟娶王永言女。及王家见婿,孚送弟俱往。时永言父东阳尚在,殷仲堪是东阳女婿,亦在坐。孚雅善理义,乃与仲堪道齐物。殷难之,羊云:“君四番后,当得见同。”殷笑曰:“乃可得尽,何必相同?”乃至四番后一通。殷咨嗟曰:“仆便无以相异。”叹为新拔者久之。
殷仲堪云:“三日不读道德经,便觉舌本闲强。”
提婆初至,为东亭第讲阿毗昙。始发讲,坐裁半,僧弥便云:“都已晓。”即于坐分数四有意道人更就余屋自讲。提婆讲竟,东亭问法冈道人曰:“弟子都未解,阿弥那得已解?所得云何?”曰:“大略全是,故当小未精核耳。”
桓南郡与殷荆州共谈,每相攻难。年余后,但一两番。桓自叹才思转退。殷云:“此乃是君转解。”
文帝尝令东阿王七步中作诗,不成者行大法。应声便为诗曰:“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然,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帝深有惭色。
魏朝封晋文王为公,备礼九锡,文王固让不受。公卿将校当诣府敦喻。司空郑冲驰遣信就阮籍求文。籍时在袁孝尼家,宿醉扶起,书札为之,无所点定,乃写付使。时人以为神笔。
左太冲作三都赋初成,时人互有讥訾,思意不惬。后示张公。张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经高名之士。”思乃询求于皇甫谧。谧见之嗟叹,遂为作叙。于是先相非贰者,莫不敛衽赞述焉。
刘伶著酒德颂,意气所寄。
乐令善于清言,而不长于手笔。将让河南尹,请潘岳为表。潘云:“可作耳。要当得君意。”乐为述己所以为让,标位二百许语。潘直取错综,便成名笔。时人咸云:“若乐不假潘之文,潘不取乐之旨,则无以成斯矣。”
夏侯湛作周诗成,示潘安仁。安仁曰:“此非徒温雅,乃别见孝悌之性。”潘因此遂作家风诗。
孙子荆除妇服,作诗以示王武子。王曰:“未知文生于情,情生于文。览之凄然,增伉俪之重。”
太叔广甚辩给,而挚仲治长于翰墨,俱为列卿。每至公坐,广谈,仲治不能对。退著笔难广,广又不能答。
江左殷太常父子,并能言理,亦有辩讷之异。扬州口谈至剧,太常辄云:“汝更思吾论。”
庾子嵩作意赋成,从子文康见,问曰:“若有意邪?非赋之所尽;若无意邪?复何所赋?”答曰:“正在有意无意之间。”
郭景纯诗云:“林无静树,川无停流。”阮孚云:“泓峥萧瑟,实不可言。每读此文,辄觉神超形越。”
庾阐始作扬都赋,道温、庾云:“温挺义之标,庾作民之望。方响则金声,比德则玉亮。”庾公闻赋成,求看,兼赠贶之。阐更改“望”为“俊”,以“亮”为“润”云。
孙兴公作庾公诔。袁羊曰:“见此张缓。”于时以为名赏。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可三二京,四三都。”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习凿齿史才不常,宣武甚器之,未三十,便用为荆州治中。凿齿谢笺亦云:“不遇明公,荆州老从事耳!”后至都见简文,返命,宣武问“见相王何如?”答云:“一生不曾见此人!”从此忤旨,出为衡阳郡,性理遂错。于病中犹作汉晋春秋,品评卓逸。
孙兴公云:“三都、二京,五经鼓吹。”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王敬仁年十三,作贤人论。长史送示真长,真长答云:“见敬仁所作论,便足参微言。”
孙兴公云:“潘文烂若披锦,无处不善;陆文若排沙简金,往往见宝。”
简文称许掾云:“玄度五言诗,可谓妙绝时人。”
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宫商中声!”然每至佳句,辄云:“应是我辈语。”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此是安石碎金。”
袁虎少贫,尝为人佣载运租。谢镇西经船行,其夜清风朗月,闻江渚闲估客船上有咏诗声,甚有情致。所诵五言,又其所未尝闻,叹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讯问,乃是袁自咏其所作咏史诗。因此相要,大相赏得。
孙兴公云:“潘文浅而净,陆文深而芜。”
裴郎作语林,始出,大为远近所传。时流年少,无不传写,各有一通。载王东亭作经王公酒垆下赋,甚有才情。
谢万作八贤论,与孙兴公往反,小有利钝。谢后出以示顾君齐,顾曰:“我亦作,知卿当无所名。”
桓宣武命袁彦伯作北征赋,既成,公与时贤共看,咸嗟叹之。时王珣在坐云:“恨少一句,得‘写’字足韵,当佳。”袁即于坐揽笔益云:“感不绝于余心,泝流风而独写。”公谓王曰:“当今不得不以此事推袁。”
孙兴公道:“曹辅佐才如白地明光锦,裁为负版裤,非无文采,酷无裁制。”
袁伯彦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箸书。”
王东亭到桓公吏,既伏阁下,桓令人窃取其白事。东亭即于阁下更作,无复向一字。
桓宣武北征,袁虎时从,被责免官。会须露布文,唤袁倚马前令作。手不辍笔,俄得七纸,殊可观。东亭在侧,极叹其才。袁虎云:“当令齿舌闲得利。”
袁宏始作东征赋,都不道陶公。胡奴诱之狭室中,临以白刃,曰:“先公勋业如是!君作东征赋,云何相忽略?”宏窘蹙无计,便答:“我大道公,何以云无?”因诵曰:“精金百炼,在割能断。功则治人,职思靖乱。长沙之勋,为史所赞。”
或问顾长康:“君筝赋何如嵇康琴赋?”顾曰:“不赏者,作后出相遗。深识者,亦以高奇见贵。”
殷仲文天才宏瞻,而读书不甚广,博亮叹曰:“若使殷仲文读书半袁豹,才不减班固。”
羊孚作雪赞云:“资清以化,乘气以霏。遇象能鲜,即洁成辉。”桓胤遂以书扇。
王孝伯在京行散,至其弟王睹户前,问:“古诗中何句为最?”睹思未答。孝伯咏“‘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此句为佳。”
桓玄尝登江陵城南楼云:“我今欲为王孝伯作诔。”因吟啸良久,随而下笔。一坐之闲,诔以之成。
桓玄初并西夏,领荆、江二州,二府一国。于时始雪,五处俱贺,五版并入。玄在听事上,版至即答。版后皆粲然成章,不相揉杂。
桓玄下都,羊孚时为兖州别驾,从京来诣门,笺云:“自顷世故睽离,心事沦蕰。明公启晨光于积晦,澄百流以一源。”桓见笺,驰唤前,云:“子道,子道,来何迟?”即用为记室参军。孟昶为刘牢之主簿,诣门谢,见云:“羊侯,羊侯,百口赖卿!”
方正
陈太丘与友期行,期日中。过中不至,太丘舍去,去后乃至。元方时年七岁,门外戏。客问元方:“尊君在不?”答曰:“待君久不至,已去。”友人便怒曰:“非人哉!与人期行,相委而去。”元方曰:“君与家君期日中。日中不至,则是无信;对子骂父,则是无礼。”友人惭,下车引之。元方入门不顾。
南阳宗世林,魏武同时,而甚薄其为人,不与之交。及魏武作司空,总朝政,从容问宗曰:“可以交未?”答曰:“松柏之志犹存。”世林既以忤旨见疏,位不配德。文帝兄弟每造其门,皆独拜床下,其见礼如此。
魏文帝受禅,陈群有戚容。帝问曰:“朕应天受命,卿何以不乐?”群曰:“臣与华歆,服膺先朝,今虽欣圣化,犹义形于色。”
郭淮作关中都督,甚得民情,亦屡有战庸。淮妻,太尉王凌之妹,坐凌事当并诛。使者徵摄甚急,淮使戒装,克日当发。州府文武及百姓劝淮举兵,淮不许。至期,遣妻,百姓号泣追呼者数万人。行数十里,淮乃命左右追夫人还,于是文武奔驰,如徇身首之急。既至,淮与宣帝书曰:“五子哀恋,思念其母,其母既亡,则无五子。五子若殒,亦复无淮。”宣帝乃表,特原淮妻。
诸葛亮之次渭滨,关中震动。魏明帝深惧晋宣王战,乃遣辛毗为军司马。宣王既与亮对渭而陈,亮设诱谲万方。宣王果大忿,将欲应之以重兵。亮遣间谍觇之,还曰:“有一老夫,毅然仗黄钺,当军门立,军不得出。”亮曰:“此必辛佐治也。”
夏侯玄既被桎梏,时钟毓为廷尉,钟会先不与玄相知,因便狎之。玄曰:“虽复刑余之人,未敢闻命!”考掠初无一言,临刑东市,颜色不异。
夏侯泰初与广陵陈本善。本与玄在本母前宴饮,本弟骞行还,径入,至堂户。泰初因起曰:“可得同,不可得而杂。”
高贵乡公薨,内外諠哗。司马文王问侍中陈泰曰:“何以静之?”泰云:“唯*贾充,以谢天下。”文王曰:“可复下此不?”对曰:“但见其上,未见其下。”
和峤为武帝所亲重,语峤曰:“东宫顷似更成进,卿试往看。”还问“何如?”答云:“皇太子圣质如初。”
诸葛靓后入晋,除大司马,召不起。以与晋室有讎,常背洛水而坐。与武帝有旧,帝欲见之而无由,乃请诸葛妃呼靓。既来,帝就太妃间相见。礼毕,酒酣,帝曰:“卿故复忆竹马之好不?”靓曰:“臣不能吞炭漆身,今日复睹圣颜。”因涕泗百行。帝于是惭悔而出。
武帝语和峤曰:“我欲先痛骂王武子,然后爵之。”峤曰:“武子俊爽,恐不可屈。”帝遂召武子,苦责之,因曰:“知愧不?”武子曰:“‘尺布斗粟’之谣,常为陛下耻之!它人能令疏亲,臣不能使亲疏,以此愧陛下。”
杜预之荆州,顿七里桥,朝士悉祖。预少贱,好豪侠,不为物所许。杨济既名氏,雄俊不堪,不坐而去。须臾,和长舆来,问:“杨右卫何在?”客曰:“向来,不坐而去。”长舆曰:“必大夏门下盘马。”往大夏门,果大阅骑。长舆抱内车,共载归,坐如初。
杜预拜镇南将军,朝士悉至,皆在连榻坐。时亦有裴叔则。羊稚舒后至,曰:“杜元凯乃复连榻坐客!”不坐便去。杜请裴追之,羊去数里住马,既而俱还杜许。
晋武帝时,荀勖为中书监,和峤为令。故事,监、令由来共车。峤性雅正,常疾勖谄谀。后公车来,峤便登,正向前坐,不复容勖。勖方更觅车,然后得去。监、令各给车自此始。
山公大儿著短帢,车中倚。武帝欲见之,山公不敢辞,问儿,儿不肯行。时论乃云胜山公。
向雄为河内主簿,有公事不及雄,而太守刘淮横怒,遂与杖遣之。雄后为黄门郎,刘为侍中,初不交言。武帝闻之,敕雄复君臣之好,雄不得已,诣刘,再拜曰:“向受诏而来,而君臣之义绝,何如?”于是即去。武帝闻尚不和,乃怒问雄曰:“我令卿复君臣之好,何以犹绝?”雄曰:“古之君子,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今之君子,进人若将加诸膝,退人若将坠诸渊。臣于刘河内,不为戎首,亦已幸甚,安复为君臣之好?”武帝从之。
齐王冏为大司马辅政,嵇绍为侍中,诣冏咨事。冏设宰会,召葛旟董艾等共论时宜。旟等白冏:“嵇侍中善于丝竹,公可令操之。”遂送乐器。绍推却不受。冏曰:“今日共为欢,卿何却邪?”绍曰:“公协辅皇室,令作事可法。绍虽官卑,职备常伯。操丝比竹,盖乐官之事,不可以先王法服,为吴人之业。今逼高命,不敢苟辞,当释冠冕,袭私服,此绍之心也。”旟等不自得而退。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士衡正色曰:“我祖名播海内,甯有不知?鬼子敢尔!”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羊忱性甚贞烈。赵王伦为相国,忱为太傅长史,乃版以参相国军事。使者卒至,忱深惧豫祸,不暇被马,于是帖骑而避。使者追之,忱善射,矢左右发,使者不敢进,遂得免。
王太尉不与庾子嵩交,庾卿之不置。王曰:“君不得为尔。”庾曰:“卿自君我,我自卿卿。我自用我法,卿自用卿法。”
阮宣子伐社树,有人止之。宣子曰:“社而为树,伐树则社亡;树而为社,伐树则社移矣。”
阮宣子论鬼神有无者,或以人死有鬼,宣子独以为无,曰:“今见鬼者,云箸生时衣服,若人死有鬼,衣服复有鬼邪?”
元皇帝既登阼,以郑后之宠,欲舍明帝而立简文。时议者咸谓:“舍长立少,既于理非伦,且明帝以聪亮英断,益宜为储副。”周、王诸公,并苦争恳切。唯刁玄亮独欲奉少主,以阿帝旨。元帝便欲施行,虑诸公不奉诏。于是先唤周侯、丞相入,然后欲出诏付刁。周、王既入,始至阶头,帝逆遣传诏,遏使就东厢。周侯未悟,即却略下阶。丞相披拨传诏,迳至御床前曰:“不审陛下何以见臣。”帝默然无言,乃探怀中黄纸诏裂掷之。由此皇储始定。周侯方慨然愧叹曰:“我常自言胜茂弘,今始知不如也!”
王丞相初在江左,欲结援吴人,请婚陆太尉。对曰:“培塿无松柏,薰莸不同器。玩虽不才,义不为乱伦之始。”
诸葛恢大女适太尉庾亮儿,次女适徐州刺史羊忱儿。亮子被苏峻害,改适江虨。恢儿娶邓攸女。于时谢尚书求其小女婚。恢乃云:“羊、邓是世婚,江家我顾伊,庾家伊顾我,不能复与谢裒儿婚。”及恢亡,遂婚。于是王右军往谢家看新妇,犹有恢之遗法,威仪端详,容服光整。王叹曰:“我在遣女裁得尔耳!”
周叔治作晋陵太守,周侯、仲智往别。叔治以将别,涕泗不止。仲智恚之曰:“斯人乃妇女,与人别唯啼泣!”便舍去。周侯独留,与饮酒言话,临别流涕,抚其背曰:“奴好自爱。”
周伯仁为吏部尚书,在省内夜疾危急。时刁玄亮为尚书令,营救备亲好之至。良久小损。明旦,报仲智,仲智狼狈来。始入户,刁下床对之大泣,说伯仁昨危急之状。仲智手批之,刁为辟易于户侧。既前,都不问病,直云:“君在中朝,与和长舆齐名,那与佞人刁协有情?”迳便出。
王含作庐江郡,贪浊狼籍。王敦护其兄,故于众坐称:“家兄在郡定佳,庐江人士咸称之!”时何充为敦主簿,在坐,正色曰:“充即庐江人,所闻异于此!”敦默然。旁人为之反侧,充晏然,神意自若。
顾孟著尝以酒劝周伯仁,伯仁不受。顾因移劝柱,而语柱曰:“讵可便作栋梁自遇。”周得之欣然,遂为衿契。
明帝在西堂,会诸公饮酒,未大醉,帝问:“今名臣共集,何如尧、舜?”时周伯仁为仆射,因厉声曰:“今虽同人主,复那得等于圣治!”帝大怒,还内,作手诏满一黄纸,遂付廷尉令收,因欲*之。后数日,诏出周,群臣往省之。周曰:“近知当不死,罪不足至此。”
王大将军当下,时咸谓无缘尔。伯仁曰:“今主非尧、舜,何能无过?且人臣安得称兵以向朝廷?处仲狼抗刚愎,王平子何在?”
王敦既下,住船石头,欲有废明帝意。宾客盈坐,敦知帝聪明,欲以不孝废之。每言帝不孝之状,而皆云温太真所说。温尝为东宫率,后为吾司马,甚悉之。须臾,温来,敦便奋其威容,问温曰:“皇太子作人何似?”温曰:“小人无以测君子。”敦声色并厉,欲以威力使从己,乃重问温:“太子何以称佳?”温曰:“钩深致远,盖非浅识所测。然以礼侍亲,可称为孝。”
王大将军既反,至石头,周伯仁往见之。谓周曰:“卿何以相负?”对曰:“公戎车犯正,下官忝率六军,而王师不振,以此负公。”
苏峻既至石头,百僚奔散,唯侍中钟雅独在帝侧。或谓钟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古之道也。君性亮直,必不容于寇讎,何不用随时之宜、而坐待其弊邪?”钟曰:“国乱不能匡,君危不能济,而各逊遁以求免,吾惧董狐将执简而进矣!”
庾公临去,顾语钟后事,深以相委。钟曰:“栋折榱崩,谁之责邪?”庾曰:“今日之事,不容复言,卿当期克复之效耳!”钟曰:“想足下不愧荀林父耳。”
苏峻时,孔群在横塘为匡术所逼。王丞相保存术,因众坐戏语,令术劝酒,以释横塘之憾。群答曰:“德非孔子,厄同匡人。虽阳和布气,鹰化为鸠,至于识者,犹憎其眼。”
苏子高事平,王、庾诸公欲用孔廷尉为丹阳。乱离之后,百姓雕弊,孔慨然曰:“昔肃祖临崩,诸君亲升御床,并蒙眷识,共奉遗诏。孔坦疏贱,不在顾命之列。既有艰难,则以微臣为先,今犹俎上腐肉,任人脍截耳!”于是拂衣而去,诸公亦止。
孔车骑与中丞共行,在御道逢匡术,宾从甚盛,因往与车骑共语。中丞初不视,直云:“鹰化为鸠,众鸟犹恶其眼。”术大怒,便欲刃之。车骑下车,抱术曰:“族弟发狂,卿为我宥之!”始得全首领。
梅颐尝有惠于陶公。后为豫章太守,有事,王丞相遣收之。侃曰:“天子富于春秋,万机自诸侯出,王公既得录,陶公何为不可放?”乃遣人于江口夺之。颐见陶公,拜,陶公止之。颐曰:“梅仲真膝,明日岂可复屈邪?”
王丞相作女伎,施设床席。蔡公先在坐,不说而去,王亦不留。
何次道、庾季坚二人并为元辅。成帝初崩,于时嗣君未定,何欲立嗣子,庾及朝议以外寇方强,嗣子冲幼,乃立康帝。康帝登阼,会群臣,谓何曰:“朕今所以承大业,为谁之议?”何答曰:“陛下龙飞,此是庾冰之功,非臣之力。于时用微臣之议,今不睹盛明之世。”帝有惭色。
江仆射年少,王丞相呼与共棋。王手尝不如两道许,而欲敌道戏,试以观之。江不即下。王曰:“君何以不行?”江曰:“恐不得尔。”傍有客曰:“此年少戏迺不恶。”王徐举首曰:“此年少非唯围棋见胜。”
孔君平疾笃,庾司空为会稽,省之,相问讯甚至,为之流涕。庾既下床,孔慨然曰:“大丈夫将终,不问安国甯家之术,迺作儿女子相问!”庾闻,回谢之,请其话言。
桓大司马诣刘尹,卧不起。桓弯弹弹刘枕,丸迸碎床褥间。刘作色而起曰:“使君如馨地,甯可斗战求胜?”桓甚有恨容。
后来年少,多有道深公者。深公谓曰:“黄吻年少,勿为评论宿士。昔尝与元明二帝、王庾二公周旋。”
王中郎年少时,江虨为仆射领选,欲拟之为尚书郎。有语王者。王曰:“自过江来,尚书郎正用第二人,何得拟我?”江闻而止。曰:‘选曹举汝为尚书郎,幸可作诸王佐邪?’”此知郎官,寒素之品也。
王述转尚书令,事行便拜。文度曰:“故应让杜许。”蓝田云:“汝谓我堪此不?”文度曰:“何为不堪!但克让自是美事,恐不可阙。”蓝田慨然曰:“既云堪,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如我。”
孙兴公作庾公诔,文多托寄之辞。既成,示庾道恩。庾见,慨然送还之,曰:“先君与君,自不至于此。”
王长史求东阳,抚军不用。后疾笃,临终,抚军哀叹曰:“吾将负仲祖于此,命用之。”长史曰:“人言会稽王痴,真痴。”
刘简作桓宣武别驾,后为东曹参军,颇以刚直见疏。尝听记,简都无言。宣武问:“刘东曹何以不下意?”答曰:“会不能用。”宣武亦无怪色。
刘真长、王仲祖共行,日旰未食。有相识小人贻其餐,肴案甚盛,真长辞焉。仲祖曰:“聊以充虚,何苦辞?”真长曰:“小人都不可与作缘。”
王脩龄尝在东山甚贫乏。陶胡奴为乌程令,送一船米遗之,却不肯取。直答语“王脩龄若饥,自当就谢仁祖索食,不须陶胡奴米。”
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
王、刘与桓公共至覆舟山看。酒酣后,刘牵脚加桓公颈。桓公甚不堪,举手拨去。既还,王长史语刘曰:“伊讵可以形色加人不?”
桓公问桓子野:“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子野答曰:“故当出于难犯耳!”桓作色曰:“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罗君章曾在人家,主人令与坐上客共语。答曰:“相识已多,不烦复尔。”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此复何异王莽时?”
王文度为桓公长史时,桓为儿求王女,王许咨蓝田。既还,蓝田爱念文度,虽长大犹抱著膝上。文度因言桓求己女膝。蓝田大怒,排文度下膝曰:“恶见,文度已复痴,畏桓温面?兵,那可嫁女与之!”文度还报云:“下官家中先得婚处。”桓公曰:“吾知矣,此尊府君不肯耳。”后桓女遂嫁文度儿。
王子敬数岁时,尝看诸门生樗蒲。见有胜负,因曰:“南风不竞。”门生辈轻其小儿,迺曰:“此郎亦管中窥豹,时见一斑。”子敬瞋目曰:“远惭荀奉倩,近愧刘真长!”遂拂衣而去。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故当共推主人。”谢曰:“推人正自难。”
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可掷箸门外。”谢后见王曰:“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王曰:“魏阼所以不长。”谢以为名言。
王恭欲请江卢奴为长史,晨往诣江,江犹在帐中。王坐,不敢即言。良久乃得及,江不应。直唤人取酒,自饮一碗,又不与王。王且笑且言:“那得独饮?”江云:“卿亦复须邪?”更使酌与王,王饮酒毕,因得自解去。未出户,江叹曰:“人自量,固为难。”
孝武问王爽:“卿何如卿兄。”王答曰:“风流秀出,臣不如恭,忠孝亦何可以假人!”
王爽与司马太傅饮酒。太傅醉,呼王为“小子。”王曰:“亡祖长史,与简文皇帝为布衣之交。亡姑、亡姊,伉俪二宫。何小子之有?”
张玄与王建武先不相识,后遇于范豫章许,范令二人共语。张因正坐敛衽,王孰视良久,不对。张大失望,便去。范苦譬留之,遂不肯住。范是王之舅,乃让王曰:“张玄,吴士之秀,亦见遇于时,而使至于此,深不可解。”王笑曰:“张祖希若欲相识,自应见诣。”范驰报张,张便束带造之。遂举觞对语,宾主无愧色。
雅量
豫章太守顾邵,是雍之子。邵在郡卒,雍盛集僚属,自围棋。外启信至,而无儿书,虽神气不变,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宾客既散,方叹曰:“已无延陵之高,岂可有丧明之责?”于是豁情散哀,颜色自若。
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太学生三千人上书,请以为师,不许。文王亦寻悔焉。
夏侯太初尝倚柱作书。时大雨,霹雳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无变,书亦如故。宾客左右,皆跌荡不得住。
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
魏明帝于宣武场上断虎爪牙,纵百姓观之。王戎七岁,亦往看。虎承闲攀栏而吼,其声震地,观者无不辟易颠仆。戎湛然不动,了无恐色。
王戎为侍中,南郡太守刘肇遗筒中笺布五端,戎虽不受,厚报其书。
裴叔则被收,神气无变,举止自若。求纸笔作书。书成,救者多,乃得免。后位仪同三司。
王夷甫尝属族人事,经时未行,遇于一处饮燕,因语之曰:“近属尊事,那得不行?”族人大怒,便举樏掷其面。夷甫都无言,盥洗毕,牵王丞相臂,与共载去。在车中照镜语丞相曰:“汝看我眼光,迺出牛背上。”
裴遐在周馥所,馥设主人。遐与人围棋,馥司马行酒。遐正戏,不时为饮。司马恚,因曳遐坠地。遐还坐,举止如常,颜色不变,复戏如故。王夷甫问遐“当时何得颜色不异?”答曰:“直是闇当故耳。”
刘庆孙在太傅府,于时人士,多为所构。唯庾子嵩纵心事外,无迹可闲。后以其性俭家富,说太傅令换千万,冀其有吝,于此可乘。太傅于众坐中问庾,庾时颓然已醉,帻坠几上,以头就穿取,徐答云:“下官家故可有两娑千万,随公所取。”于是乃服。后有人向庾道此,庾曰:“可谓以小人之虑,度君子之心。”
王夷甫与裴景声志好不同。景声恶欲取之,卒不能回。乃故诣王,肆言极骂,要王答己,欲以分谤。王不为动色,徐曰:“白眼儿遂作。”
王夷甫长裴成公四岁,不与相知。时共集一处,皆当时名士,谓王曰:“裴令令望何足计!”王便卿裴。裴曰:“自可全君雅志。”
有往来者云:庾公有东下意。或谓王公:“可潜稍严,以备不虞。”王公曰:“我与元规虽俱王臣,本怀布衣之好。若其欲来,吾角巾径还乌衣,何所稍严。”
王丞相主簿欲检校帐下。公语主簿:“欲与主簿周旋,无为知人几案闲事。”
祖士少好财,阮遥集好屐,并恒自经营,同是一累,而未判其得失。人有诣祖,见料视财物。客至,屏当未尽,余两小簏箸背后,倾身障之,意未能平。或有诣阮,见自吹火蜡屐,因叹曰:“未知一生当箸几量屐?”神色闲畅。于是胜负始分。
许侍中、顾司空俱作丞相从事,尔时已被遇,游宴集聚,略无不同。尝夜至丞相许戏,二人欢极,丞相便命使入己帐眠。顾至晓回转,不得快孰。许上床便咍台大鼾。丞相顾诸客曰:“此中亦难得眠处。”
庾太尉风仪伟长,不轻举止,时人皆以为假。亮有大儿数岁,雅重之质,便自如此,人知是天性。温太真尝隐幔怛之,此儿神色恬然,乃徐跪曰:“君侯何以为此?”论者谓不减亮。苏峻时遇害。或云:“见阿恭,知元规非假。”
褚公于章安令迁太尉记室参军,名字已显而位微,人未多识。公东出,乘估客船,送故吏数人投钱唐亭住。尔时吴兴沈充为县令,当送客过浙江,客出,亭吏驱公移牛屋下。潮水至,沈令起彷徨,问:“牛屋下是何物?”吏云:“昨有一伧父来寄亭中,有尊贵客,权移之。”令有酒色,因遥问“伧父欲食饼不?姓何等?可共语。”褚因举手答曰:“河南褚季野。”远近久承公名,令于是大遽,不敢移公,便于牛屋下修刺诣公。更宰*为馔,具于公前,鞭挞亭吏,欲以谢惭。公与之酌宴,言色无异,状如不觉。令送公至界。
郗太傅在京口,遣门生与王丞相书,求女婿。丞相语郗信:“君往东厢,任意选之。”门生归,白郗曰:“王家诸郎,亦皆可嘉,闻来觅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床上坦腹卧,如不闻。”郗公云:“正此好!”访之,乃是逸少,因嫁女与焉。
过江初,拜官,舆饰供馔。羊曼拜丹阳尹,客来蚤者,并得佳设。日晏渐罄,不复及精,随客早晚,不问贵贱。羊固拜临海,竟日皆美供。虽晚至,亦获盛馔。时论以固之丰华,不如曼之真率。
周仲智饮酒醉,瞋目还面谓伯仁曰:“君才不如弟,而横得重名!”须臾,举蜡烛火掷伯仁。伯仁笑曰:“阿奴火攻,固出下策耳!”
顾和始为杨州从事。月旦当朝,未入顷,停车州门外。周侯诣丞相,历和车边。和觅虱,夷然不动。周既过,反还,指顾心曰:“此中何所有?”顾搏虱如故,徐应曰:“此中最是难测地。”周侯既入,语丞相曰:“卿州吏中有一令仆才。”
庾太尉与苏峻战,败,率左右十余人,乘小船西奔。乱兵相剥掠,射误中柂工,应弦而倒。举船上咸失色分散,亮不动容,徐曰:“此手那可使箸贼!”众迺安。
庾小征西尝出未还。妇母阮是刘万安妻,与女上安陵城楼上。俄顷翼归,策良马,盛舆卫。阮语女:“闻庾郎能骑,我何由得见?”妇告翼,翼便为于道开卤簿盘马,始两转,坠马堕地,意色自若。
宣武与简文、太宰共载,密令人在舆前后鸣鼓大叫。卤簿中惊扰,太宰惶怖求下舆。顾看简文,穆然清恬。宣武语人曰:“朝廷闲故复有此贤。”
王劭、王荟共诣宣武,正值收庾希家。荟不自安,逡巡欲去;劭坚坐不动,待收信还,得不定迺出。论者以劭为优。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王,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諠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晋阼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支道林还东,时贤并送于征虏亭。蔡子叔前至,坐近林公。谢万石后来,坐小远。蔡暂起,谢移就其处。蔡还,见谢在焉,因合褥举谢掷地,自复坐。谢冠帻倾脱,乃徐起振衣就席,神意甚平,不觉瞋沮。坐定,谓蔡曰:“卿奇人,殆坏我面。”蔡答曰:“我本不为卿面作计。”其后,二人俱不介意。
郗嘉宾钦崇释道安德问,饷米千斛,修书累纸,意寄殷勤。道安答直云:“损米。”愈觉有待之为烦。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虽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小儿辈大破贼。”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发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符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王僧弥、谢车骑共王小奴许集。僧弥举酒劝谢云:“奉使君一觞。”谢曰:“可尔。”僧弥勃然起,作色曰:“汝故是吴兴溪中钓碣耳!何敢诪张!”谢徐抚掌而笑曰:“卫军,僧弥殊不肃省,乃侵陵上国也。”
王东亭为桓宣武主簿,既承藉,有美誉,公甚欲其人地为一府之望。初,见谢失仪,而神色自若。坐上宾客即相贬笑。公曰:“不然,观其情貌,必自不凡。吾当试之。”后因月朝阁下伏,公于内走马直出突之,左右皆宕仆,而王不动。名价于是大重,咸云“是公辅器也”。
太元末,长星见,孝武心甚恶之。夜,华林园中饮酒,举杯属星云:“长星!劝尔一杯酒。自古何时有万岁天子?”
殷荆州有所识,作赋,是束皙慢戏之流。殷甚以为有才,语王恭:“适见新文,甚可观。”便于手巾函中出之。王读,殷笑之不自胜。王看竟,既不笑,亦不言好恶,但以如意帖之而已。殷怅然自失。
羊绥第二子孚,少有俊才,与谢益寿相好,尝蚤往谢许,未食。俄而王齐、王睹来。既先不相识,王向席有不说色,欲使羊去。羊了不眄,唯脚委几上,咏瞩自若。谢与王叙寒温数语毕,还与羊谈赏,王方悟其奇,乃合共语。须臾食下,二王都不得餐,唯属羊不暇。羊不大应对之,而盛进食,食毕便退。遂苦相留,羊义不住,直云:“向者不得从命,中国尚虚。”二王是孝伯两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