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过了头遍。
也不知是鸡惊醒了老梁,还是老梁那连珠炮般的咳嗽惊动了卧在院里树上的鸡,霎时间,鸡的扑楞声与叫声,老梁的咳嗽声,打破了小院的沉静。
一阵*动过后,老梁习惯地坐在床头又狠狠地抽了几袋烟,便起床背上犁,赶着牛,又带着咳嗽到西岭上犁地去了。
像往常一样,老梁套上牛,点着烟,一声“哒哒”,便开犁了。
已是深秋了,天还没大亮,犁过四五遭了,才能影影绰绰看到岭上稍远些的树。
紧挨西岭的沟那边,也传来了吆喝牛的声音,老梁听得出那是他的儿女亲家老杨也在犁地。
东方露出了鱼肚白,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潮露,老梁觉得浑身粘乎乎,湿漉漉的,怪不自在。
“喔!”
老梁一声吆喝,用鞭秆敲敲犁辕,牛会意地停了下来。老梁想,歇会儿吧,痛痛快快再抽几袋,砍柴不误磨刀工,让牛也喘喘气吧。
“哎呀!”
老梁摸了摸烟布袋,心里咯噔一下,怎么没烟了?他几乎要失魂落魄了。这可咋办啊?他心里七上八下,回去取烟吧,来回一趟得二三里,再看看周围近点做活的没有吸烟人,只有沟西边上的老杨吸烟。
唉!女儿还没过门,咋去求人给烟吸呀?老梁犯难了。算了,忍忍吧!停了一会儿,那股心痒难挠劲怎么也下不去。管它哩,脸抹了装兜里,吸烟人还要啥脸面?想到这里,他心里也安慰了好多。.
“咳,咳……。”
沟那边传来了老杨的咳嗽声,他寻声看见老杨正坐在地头抽烟。
他壮了壮胆,绕到沟口朝老杨走去。
“犁哩不少了吗!”
老杨一看是老梁过来了,便手忙脚乱的把烟袋藏了起来,起身尴尬的跟老梁打招呼。两个老烟洞,谁也没提吸烟的事。坐了一小会儿,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开了。
中午卸了犁,老梁一肚子闷气,满脑子火气,回到家,二话不说,先如饥似渴地过痛了烟瘾,接着便对着老婆骂骂咧咧,数说着亲家老杨的不是。
村上的大人小孩,谁不知道老梁和老杨从小就是老铁啊?当年还是光屁股的时候,两人便没明连夜的在一块鬼混,一人前头走,一个随后行。他俩常常一同下河滩捞鱼捉蟹,一同上树掏鸟摘果。有人风趣的说,这俩人才真是狼狈为奸,绝配。后来又一同学吸旱烟。那时打火机还是奢侈物,有的人极少,多数吸烟人只能采用火石与火连这种原始的取火方式,用拳头打火,嘴里冒烟,去解除烟瘾。村上谁家的烟好吸,成色好,他俩个都了如指掌,如数家珍。闲暇之余,有时甚至是忙里偷闲,他们便厮混在一块吞云吐雾地进行一场吸烟大战。他们各自手持点燃的烟锅,先深深地吸上几口,吞到肚子里,再从鼻子里缓缓吐出,伴随的是一个个圆圆的烟圈与一根根长长的烟棒的相互穿套。此时,他们那吸烟的香甜劲和惬意神态真叫人难以形容,烟的那种神秘的诱惑力也真叫人难以言喻。还是后来两家结了儿女亲家了,才不好意思到一块抽烟了。
“饭后一袋烟,赛过活神仙。”老梁喜欢把这句话当做口头禅,以示自己吸烟时那悠然自得,飘飘欲仙的感觉。六七十年代时,崤山地区还没人种烤烟,只有吸烟的老人们在开垦的小片荒地上种几棵晒烟自己用,吸烟的人一年的大多时日缺烟抽,于是只能找些别的叶子作替代。*青菜叶,萝卜叶,杮子叶,芝麻叶子,这些东西老梁没有没抽过的。有时遇到手上真是没烟吸时,他便急得发呆,心里像猫抓一样的难受。他曾背着人,在地上拣过别人扔下的卷烟头(俗称蚂蚱)。听说,供销社有一次清仓,扔下了几箱发霉的劣质卷烟,老梁便拣了一些,吸了个把月,害得他肺部感染,害了好长时间病。
“霞她妈!你过来,我有话说。”
吃过了饭,过痛了烟瘾,老梁对老伴说:
“老杨太不算人了,闺女还没到他家,他可摆架子,把我不当人了。”
老梁子丑寅卯,核桃枣摊了一场,叙说着早上的场景。
“这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实在不行,咱各走各路,不跟他亲戚了。”
女人们嘴快,不多时,这话吹到了老杨的耳朵,老杨这才恍然醒悟,知道老梁这些时气色不对,见面问着也带理不理的原因了,于是他赶紧托人走后门买了一条许昌烟,备了礼,上门去向老梁道歉,说明事情的前后根由。原来,那天早上老杨也没烟抽了,抽的是破棉絮,不料刚抽完,便听见老梁说话,他怕老梁笑话,于是便赶紧藏起了烟袋。话说透了,相逢一笑抿恩仇,于是老亲家俩拆开那条刚带来的许昌烟,又开始了一场吞云吐雾。
因为吸烟,老梁不知多少次在夜间被咳醒,自已也不知遇到过多少次被老伙计们的误会。老伴和女儿多次劝他把烟戒了,他也曾尝试过用瓜子,糖果,戒烟灵去戒烟,但最终却无济于事。
山村的夜总来得早。漆黑的夜晚里,老梁一个人躺在牛舍的床上,点上一袋又一袋烟末子,抽啊!想啊!也不知都想了些什么?时而又是一阵又一阵的干咳声。他的烟瘾似乎随着年纪也越来越大。
到后来听说,辛苦了一辈子的老梁被烟瘾打发上路了。
作者简介:高山流水 ,原名高少民。曾创作《红寨艳阳》等多部剧本。近些年有诗文散见于《艺笋》《河洛风景线》《天涯知己》《山水文苑》《欣然有约》等网络平台和相关刊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