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老催】〔末〕单则是混阳烝变,看他似虫儿般蠢动把风情搧。一般儿娇凝翠绽魂儿颠。
- 注释
- 混阳烝变:混沌的阳气蒸发变化,形容男子身上汗水蒸发。 烝 [zhēng],同蒸
- 蠢动:形容动作笨拙的样子
- 搧:同扇
- 一般儿:般同“半”,另一半指杜丽娘
- 娇、翠:形容女子美丽
- 凝、绽:形容享受欢愉的样子
- 翻译
花神:单看(小生)汗流浃背阳气蒸腾,他的动作像虫儿一样蠢动(却又)搧动着风情。(再看)另一半(杜丽娘此时)娇凝翠绽,神魂颠倒.
这是景上缘,想内成,因中见。
- 注释:
- 想、因:在中国梦文化中,有一个关于梦的成因与分类的著名命题——想因说
- 翻译
这是风景上得来的缘分(指游园),(杜丽娘游园后思春)所想在心中形成发展,(梦到与小生幽会的)原因就从中就出现了
附加:
在中国梦文化中,有一个关于梦的成因与分类的著名命题——想因说,此说不仅上承《周礼》、《列子》、《论衡》、《潜夫论》等典籍的梦思想,而且提出梦成于“因”的新视点,因而引起后代学者的普遍关注和探究兴趣。从古代的苏轼、唐顺之到当代的钱鍾书、刘文英等多位著名学者,都对其加以诠释、阐发,它几乎成为被论述得最多的一个梦学话题。
想因说原出《世说新语•文学》第十四则:
卫玠总角时问乐令“梦”,乐云:“是想。”卫曰:“形神所不接而梦,岂是想邪?”乐云:“因也。未尝梦乘车入鼠穴、捣齑啖铁杵,皆无想无因故也。”卫思“因”,经日不得,遂成病。乐闻,故命驾为剖析之。卫既小差,乐叹曰:“是儿胸中当必无膏肓之疾”。
翻译:卫玠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问乐令“梦是什么?”。乐令说:“是想法(的产物)。”卫玠说:“身体和精神都不曾接触的事物却梦到了,这哪里是想法(的产物)呢?”乐令说:是“因”。(人们)不曾梦到乘车进入老鼠洞、捣碎姜蒜吃铁棒,都是因为没有想法就没有因。”卫玠思考“因”,整日里不得要领,于是形成了心病。乐令听说后,特意坐车前去为他分析这个问题。卫玠的病稍好一些以后,乐令叹息说:“这孩子心里一定不会有不可救药的病了”。
明代的唐顺之说:“吕氏曰:‘形神相接而梦者,出归于想;形神不接而梦者,出归于因。’”
所以想梦的成因是对身体精神所接触感觉到之事物的欲想(愿望)和再现想象,因梦的成因是对其他事物之想的联想
苏轼在《梦斋铭》中着重解释“因”的含义:
梦觉之关,尘尘相授,数传之后,失其本矣。则以为形神不接,岂非“因”乎?人有牧羊而寝者,因羊而念马,因马而念车,因车而念盖,遂梦曲盖鼓吹,身为王公。夫牧羊之与王公亦远矣,“想”之所“因”,岂足怪乎?
苏轼认为,做梦和醒觉的关系,在于人的感官所感觉的各种世间现象(即“尘”,佛家语)在意识中的相互传递和演变,这些想象几经传递、演变之后,就失去了它的本来面目。那么梦见了未尝见闻感觉的事物,难道不是由于“因”(联想)吗?
呀,淫邪展污了花台殿。
- 注释:
- 展污:沾污,弄脏。 展同沾
- 翻译
呀,淫邪的行为已经沾污了这个纯洁的花台殿。
咱待拈片落花儿惊醒他。
- 注释:
- 待:打算
- 拈 nian:用指头夹或捏。
- 翻译
我打算拈片落花去惊醒他。
〔向鬼门丢花介〕他梦酣春透了怎留连?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 注释:
- 鬼门:一作古门。戏台上演员上下场的门。(因为杜丽娘和小生已经下场。所以向他们下场的门丢花)
- 梦酣:沉醉于梦中。酣:泛指尽兴、畅快:~歌。~睡。
- 春透了:原意描绘春天已经深入到了每个角落,处处都是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这里代指小生和杜丽娘的幽会正处于你侬我侬的状态
- 留恋:依依不舍,不舍得离开 。 怎留恋:怎么不舍得离开,表现了花神的埋怨心里
- 翻译
他沉醉于幽会的梦中怎么不舍得离开?拈的花瓣如同红色的碎片一样散开,闪闪发光
解读:
为何这里要描写“拈花闪碎的红如片”?
沾花的目的本来是要“惊醒”他,打断他的目的。 但是“闪碎”代表目的破碎。 这里表面上写景,实写花神想去惊醒小生的的目的没有成功。
秀才才到的半梦儿;梦毕之时,好送杜小姐仍归香阁。
- 注释:
- 仍:仍然
- 翻译
与秀才幽会的梦才做到一半,梦做完之后,(秀才)还是仍然好好地把小姐送回香阁去
吾神去也。〔下〕
- 翻译
我花神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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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
这里整段是原著汤显祖对花神出场的描写。在梅兰芳版本中,众花神的出场也很美。
戏词如下:
【画眉序】
好景艳阳天
万紫千红尽开遍。
满雕栏宝砌,云簇霞鲜。(描写自然与建筑和谐相融)
督春工珍护芳菲
免被那晓风吹颤 (不要让清晨的风吹落花儿以惊扰了佳人才子的梦)
使佳人才子少系念
梦儿中也十分欢忭 ( 忭 biàn : 欢喜;快乐)
【滴溜子】
湖山畔,湖山畔,云蒸霞焕。 (写远景,湖边的云霞)
雕栏外,雕栏外,红翻翠妍。(写近景,雕栏外的花丛)
惹下蜂愁蝶恋 (蜂愁蝶恋:指爱情)
三生石上缘,非属梦幻。
一阵香风,送到林园。
【五般宜】
一边儿燕喃喃软又甜
一边儿莺呖呖脆又圆。
一边蝶飞舞,往来在花丛间。
一边蜂儿逐,眼花缭乱。
一边红桃呈艳,一边绿柳垂线
(整句没有一个字写野外交媾gòu,实际上每一句都在写野外交媾。并描绘出了与喜欢的人幽会的美好)
似这等万紫千红齐装点
大地上景物多灿烂!
详见:
梅兰芳版游园惊梦(43:00 ~ 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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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这是至今翻译耗时最多的一段牡丹亭。陆陆续续花了3天时间,加起来几乎五六个小时。最终按字词的意思一点点形成了自己的解读。搜集资料找了很多对此段的理解,都感觉不太满意不合适。特别是“想因说”那段,为了明白到底汤显祖为何这么写,日思夜想翻了好多资料。最终在豆瓣上找到了一个20多年前的人写的一篇关于解读“想因说”的文章,我觉得是合情合理就接纳采用了下来(感激)。《牡丹亭》里有很多词句借用古人的诗词文章,为了弄懂他为何这样表达,就要知道他借用之前古人的词句表达的意思。汤显祖的文学积淀是让人震惊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创作不易,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