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燕燕
一
13年前的寒冬腊月,一盆冷水从一栋老旧的宿舍楼倾泄而下,不偏不倚,正淋到前来慰问团结坝社区的一位领导头上。现场尴尬凌乱。抬头,楼里所有窗户紧闭,再也无从知晓,这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是“无意为之”还是“有意如此”。
冷水浇到了愣在一旁的杨春敏的心坎上。真凉啊,凉得透骨。曾经火热的团结坝,何时变成如此模样?
杨春敏曾是重庆特殊钢集团的职工,在团结坝生活了20多年。这是一个典型的单位型社区,90%以上的居民,是“特钢厂”的职工和家属。2005年,重庆特殊钢集团宣告*,那年杨春敏42岁,儿子还在读初中。一个偶然的机会,杨春敏看见石井坡街道张贴的招聘通知。
“尽管我不知道社区工作意味着什么,但决定去试试。没想到,这一试,就是14年。”杨春敏回忆道。
那时她的想法朴素得很:工作就在家附近,不会太忙,赚钱和顾家都解决了。
在社区上班,她才重新打量起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这一打量,竟然分外陌生:
——原先植着风雨兰的小花台被各色杂物占领,社区每个角落都有剩饭果皮,路边的垃圾桶塞得满满当当,垃圾漏得满地。若是遇上雨天,溢出的脏水四处肆虐,路人皆捂着鼻子小心行走。
——大年三十前一晚,一位居民家中突然漆黑一片,一番折腾后,才知道自家屋外的电线被盗割了。别说电线,只要是金属,稍微值点钱,都是小偷的目标。小偷是谁?居民们门儿清,无非就是几个工作没着落的年轻人。
——荒废多时的运动场,篮板不知何时被人拆掉,也不知何时开始,一张张麻将桌开始一点点蚕食运动场。
——过去,大伙儿见面亲热寒暄。现今,寒暄变成了抱怨,零零碎碎,从工作到生活,从环境到人心。
杨春敏看着“陌生”的社区,走一路心痛一路。人心涣散、满目疮痍的团结坝,已然成为人们眼中典型的“问题社区”。
“ 用当时居民的话来说,叫做‘环境脏兮兮,人心乱麻麻,秩序乱糟糟,问题成堆堆’。”
摆在杨春敏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按照当时应聘的想法,一切按部就班,差不多就好;二是找回原先在厂里积极的工作姿态——是呵,她曾那么拼,用了两年时间拿到电大文凭,又入了党,42岁以后的人生,怎能随波逐流、得过且过?倔强要强的杨春敏选择了第二条路。
现实并没有太多温情。
她想搞活动活跃社区气氛,找居民借个板凳,没人搭理;她想走家入户拉近与居民距离,很多时候连门都进不去;好不容易进了门,居民立马冲她讲困难要“低保”,她想主动讲解低保政策讲明“应保尽保,不应保的坚决不能保”,可居民却觉得“哪儿有那么多道理,我生活艰难享受低保是应该的”。居民们都是杨春敏的昔日同事,如今却与她形同陌路。
2006年10月,杨春敏被任命为社区“代理*”。有一天,她叩开了一位高级工程师的家门。70多岁的老人把她迎进屋,又为她泡了一杯茶。不同于其他居民,老人什么要求也没讲,只是长叹一口气,说出自己的三个忧虑:一、大家这么困难,政府准备怎么办?二、社区的党组织如此涣散,杨*呀,你准备怎么办?三、我作为一名党员,我能做点什么?末了,老人告诉杨春敏,自己退休金不低,愿意每个月拿出一半,交给社区帮助困难人员。后来杨春敏才知道,老人家里问题不少,女儿长期没有工作,阳台漏水很严重。但这些个人困难他只字未提。
“这是老党员给我上的‘第一课’,时隔13年,依然历历在目。我没有收老人的钱,却记下一句话:作为一名党员,作为一个社区*,我能做什么?”杨春敏说,“如果我的作为,让大家感觉党和政府在他们身边,那我一定能够把大家再次凝聚起来。”
最终,一位退休教师的话点醒了杨春敏,让她找到“可以为大家做的第一件事”。这位老教师紧绷着脸说:“你们连卫生都搞不好,还能做什么?!”
杨春敏当下决定,改变社区就从改变社区环境开始。
与企业脱钩的老旧社区没有物业公司接手,而居民们每户每天只能给付清洁工一毛钱,“杯水车薪,清洁工能做的很有限。”
垃圾太多,清洁工直接摆摆手说干不了,杨春敏就带着社区干部自己弄。居委会几个大姐,亲自动手清淤除渣,整治卫生死角。
“最开始,居民们三三两两地趴在自家窗台,或者拿个小板凳坐在阳台磕着瓜子看我们做清洁。指指点点,说说笑笑。”
社区最难解决的一个垃圾坑,在一处边坡旁,深达8米,一眼见不着底。臭气熏天,别说清理,根本没路可下。里面情况如何,也没人知道。看着这个深坑,大家都犯了难,有人甚至想放弃。可杨春敏很清楚:不能放弃,因为背后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看咱们到底能不能解决这个难题。杨春敏提出要下去“侦查敌情”,旁边人都赶紧劝她:杨姐啊,去不得!下面这么深,万一出事怎么办?
“别说是一个垃圾坑,就是火坑,我也要下去扑灭它。”杨春敏很坚决。
她找来一根麻绳拴在腰上,让同事把她从边坡上吊下去。好家伙!这回看清楚了,原来坑底有一条管道,对着外面的河。管道源源不断地排水,垃圾堆积到一定程度,就会被水流冲走一部分,又制造出可以继续堆垃圾的“空间”。杨春敏头皮发麻:既污染了河水,又便宜了乱倒垃圾的,这还了得!
于是,杨春敏开始“吊”在坑里人工作业,一筐一筐地往上清运垃圾。一天下来,她的腰被勒出了很深的血痕,一碰就疼,得咬着牙消毒上药;陈年垃圾又脏又臭,如此亲密接触,回头无论怎么清洗,身上还是臭烘烘。两天后,当杨春敏再次准备下坑的时候,几个党员居民带着工具也站在了坑旁:嘿,杨姐,算我一个!
“别人都不计得失为大家做事,我一个几十年党龄的老党员哪里还坐得住。”居民王朝吉说。
“活儿又脏又重,杨姐带起几个女娃儿在那干,我们这些大男人确实看不过眼。”另一个居民说。
“杨姐”带头干,社区老党员参与,紧接着年轻党员加入,再接着热心居民 “入伙”,后来越来越多的居民加入。最终,大家一起动手。久违的老街坊之间的温暖,在团结合作中慢慢回归。
再次入户时,杨春敏发现,原先一张张冰冷的脸,渐渐转化为一张张微笑的脸。
二
社区的事,摊开来说都不大,却颇费周章。“莫得点‘扭到费’的劲头,恐怕办不成。”杨春敏说。
“扭到费”是重庆方言,指抓个事情不放手。这句“扭到费”外化到团结坝居民那里,最终变成了“有困难,找杨姐”。
社区长期存在水电气报修问题,却没得到及时受理,群众对服务站的议论都传到了杨春敏耳朵里。好解难题的“杨姐”亲自拿着一堆维修申请去了服务站,等了好几天,一点反应也没有。再次上门,得到的依然是 “等一等”的回复。几个回合之后,“杨姐”改变策略,她制作打印了一大堆“满意度测评表”。测评对象是谁?水电气服务站。谁来测评?团结坝的居民们!结果可想而知。几天后,“杨姐”夹着一摞“满意度测评表”直接找上服务站的领导,请他过目这堆表。
“你这是干啥,啊?!”这个领导翻翻表,或许是里头的评价挺刺眼,他有点脸红,但瞬间又被怒气代替。
“帮你们的服务作测评呀!”“杨姐”笑咪咪地回答。
“你凭什么给我们搞测评?!”
“就凭我是团结坝的社区*,服务辖区企业是社区党委引领社会治理的重要职责。”
软磨硬泡,千方百计,团结坝的水电气报修问题得到解决。
见到有人收集杨春敏的“小故事”,刚刚结束“坝坝舞”的大妈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原来,喜欢“扭到费”的“杨姐”在居民口中都有着不同的故事。
2008年的一天,一位居民怒气冲冲找到居委会,大声嚷嚷:太不像话了,天不见亮就烧树叶,人都要呛死了!原来,他住的家后面是一个垃圾转运站,四五月份,黄角树大量落叶,环卫工每天清早4点多钟便开始焚烧树叶,升起的浓浓黑烟呛得住户难受。看着残留的余烬,杨春敏决定,今晚上她就守在这里,等环卫工烧树叶的时候与之交涉。杨春敏凌晨果然抓了个“现行”。那个工人当时答应不再烧树叶,可几天之后,呛人的黑烟照样升起。毕竟,处理烧成灰的落叶要“轻巧”得多。犯了倔的杨春敏在社区“排班”,“既然这两个月是落叶期,那社区干部就轮流每天到现场值班,阻止烧树叶。”最终,这种污染环境的行为被彻底终止。
2018年12月31日晚上,刚刚下班的杨春敏又接到一个举报电话,有人告诉她,一辆货车正在詹家溪附近乱倒垃圾。紧接着出现了这样一幕:杨春敏和几个同事与那辆货车直接对峙了,货车司机态度蛮横,“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倒垃圾了?”“倒了就倒了,还能怎么样?”
“我们几个不好对付的。一个同事直接拦在他车前,不准他离开。我就和他理论,明确告诉他,今天你在这里倒了3车垃圾,你就必须负责把这3车垃圾全部装走,倒在规定的地方。否则,你绝对走不脱。”杨春敏说。
从晚上8点到凌晨2点,本想“一走了之”的货车司机在“扭到费”的“杨姐”跟前,还是乖乖认怂了:3车倒在河边的垃圾,硬是一车车全部清理运走。“杨姐”就那么站着谈判,坚持了6个钟头。
三
2009年除夕,杨春敏给居民们拜年,随机敲开了一户人家。她刚想照例说点吉祥喜庆的话,却被屋里的场景噎了回去。一个头发全白的老婆婆,带着两个10岁上下的小女孩,围坐着吃年夜饭。可是,桌子上除了一些炒素菜之外,一点荤腥也没见。
“杨*呵,你问我年怎么过成这样?我跟你讲,老太婆造孽得很,七老八十,还拖两个这么小的孙娃子。她们都没人管。”老婆婆对杨春敏说。
原来,两个女孩,一个8岁叫小美(化名),一个10岁叫小佳(化名)。小美的父亲失踪,母亲在监狱服刑,小佳的父母都是服刑人员。按理,两个失去生活依靠的小女孩都应该享受低保,但是却没有。杨春敏甚至不知道社区还有这样困难的居民。
“我非常自责,同时也幡然醒悟,我不能等着群众来告诉我——我困难,我需要帮助,我要做的应该是主动贴上去,问寒问暖。”
于是,团结坝的“三个居务”渐渐成形:
——针对失业人员实施“牵手居务”。 一手牵着用工企业,一手牵着失业人员。一家一家地去跑用工企业,收集用工信息,向他们推荐社区失业人员;一家一家地去入户走访,了解失业人员的家庭情况、求职意向、技能特长,向他们推荐岗位信息。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帮助400多名失业人员找到了新的工作岗位。
——针对空巢老人实施“温暖居务”,发动党员和志愿者陪伴老人,并与老人子女保持密切联系。
——针对困境儿童实施“阳光居务”,由社区工作者与孩子“结对子”,陪伴孩子过节日、过生日、代开家长会。
“牵手居务”:下岗职工放不下国企职工的架子,不肯从事“低三下四”的服务行业,杨春敏会以“大姐”的身份去劝说,顺便讲讲自己下岗之初做“火锅店”的经历。
“温暖居务”:杨春敏是“空巢老人”跟前的“小杨”,陪老人聊天散步,每天留意老人的起居状况,“最起码,早上要看看他拉开窗帘没有,晚上再看看他窗口亮灯没有。”好几个除夕,“小杨”陪老人们一起包饺子、做粉蒸肉,一块过年。
“阳光居务”:杨春敏是孩子们口中的“杨妈妈”“杨婆婆”。
2009年春节之后,“杨妈妈”来到了8岁的小美身边。一头利落短发的“杨妈妈”是个大嗓门,大家都说,只要她在居委会,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声音。不过在办公室辅导小美作业的“杨妈妈”,却轻言细语格外耐性,检查作业时,连一个词语的小毛病都不会放过。考了好成绩的小美,自豪地牵着“杨妈妈”的手去开家长会,见着老师同学就介绍:“这是我的杨妈妈!”刚见小美的时候,她个头才到“杨妈妈”胸口,如今小美快18岁了,长得比“杨妈妈”还高。可大姑娘见着“杨妈妈”立刻变成“小乖乖”,搂着“杨妈妈”,猝不及防给一个甜甜的吻。
“杨婆婆,你牵着我的手,乖乖打针就不疼。”小男孩生病了,杨春敏在医院守着他。小男孩一边吃着热热的抄手,一边扯着杨春敏的衣角撒娇。
小男孩是社区居民小曾的孩子。小曾丈夫服刑,自己无业吸毒,带着两个未满4岁的孩子,整天居无定所。居民小曾在团结坝属于有名的“麻烦人”,或者说是社区的重点注意人员。其实,不仅她丈夫服刑,她自己因为长期吸毒原本也要面临铁窗命运,当初为了争取“监外执行”,才赶着生了“二孩”。这样一来,两个孩子都十分可怜。有人看见初冬时节,孩子们还穿着单薄的衣衫,孩子的吃食她也不会照管,因为她自己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又不愿意出去干活。
孩子们哀怜的小眼神,深深刺痛了杨春敏。她向街道申请对接帮扶资金,一手一脚帮小曾把老房子收拾出来,让孩子们居有定所。杨春敏把两个孩子送进附近幼儿园,像一个亲婆婆,早上送孩子上学,放学接孩子到社区吃饭。晚上把孩子带回家洗完澡,浑身香香、光着屁股的小男孩,会高兴地在杨春敏床上翻跟头。其实一开始,孩子戒备心很重,杨春敏递上的西瓜他们都不敢接——因为他们的母亲总是告诫,穿制服的不是好人,他们给的东西“有毒”。可是处久了,他们都喜欢往杨春敏怀里钻,抢着要杨春敏亲。他们拉着杨春敏的手,一口一个甜甜的“杨婆婆”,不舍得放开。
杨春敏的“乖乖”还有许多。
结对子,大伙儿自己掏钱给孩子买衣服、学习用品、送生日礼物、给压岁钱。“是呀,我们都不富裕,但请孩子吃一顿汉堡送点小礼物,也不会倾家荡产呀!”杨春敏快人快语。
“不论是‘杨姐’,还是‘小杨’‘杨妈妈’‘杨婆婆’,在团结坝,不管居民们叫我什么,我始终记得,我是他们的家人。”杨春敏翻着一张张合影照片,扬起了嘴角。
四
“老师,社区有么子培训班没得?”刚进城务工的云阳县文龙乡顶兴村农民小王,有点紧张地走进沙坪坝区石井坡街道团结坝社区办公室咨询,没想到碰到“熟人”——前几天才上过他家了解情况的社区流动人口协管员袁秋仪。小袁和他摆了会儿龙门阵,了解了这位“新邻居”的培训意向,并作好记录。
在沙坪坝,外来打工者被亲切地称为“新邻居”,而团结坝社区,则是这个亲切称呼的“发源地”。
2008年,随着特钢厂部分老社区危旧房的拆迁,以及外来农民工的增多,团结坝社区原来的“熟人社会”面临冲击。许多人住了很久,还不知道对面住的是谁。
“我们调查发现,老住户对新邻居有戒备,而新邻居又担心受老住户欺负。”杨春敏说,“打破这种心理鸿沟,必须从相互了解开始。”
社区设计了“三步走”方式来填平“鸿沟”。第一步是开设“新邻居”服务窗口,社区流动人口协管员、楼栋长等主动上门,为“新邻居”介绍社区情况,告诉他们社区可以提供哪些帮助;第二步是在社区数据库里建“新邻居”民情档案,并在楼栋入口添加“新邻居”所住门牌号;第三步是通过举办社区活动,让老住户新邻居在活动中有机会交流,拉近二者距离,实现“巷内无生人、邻里一家亲”。
“每三个月,我们要对新邻居主动回访一次,看看他们有啥需要解决的问题。”杨春敏说。长寿农民工梅大姐的困难,正是这样被发现的。之前,梅大姐在一家餐馆工作,因病想辞职,但餐馆认为不满一年,不愿退服装押金。社区了解到情况后,请来双方进行协商。最后,梅大姐得到了退还的押金和19天工钱。
社区环境好了,就业问题解决了,邻里之间熟悉了,怎样才能更好为群众提供精准化、精细化的服务呢?社区建立了“三张清单”机制,将辖区社会单位能够提供服务的项目整合成“资源清单”,与居民的“需求清单”对接,形成民生实事“项目清单”,社区由之前的“单打独斗”逐步走向了与驻区单位的“抱团合作”。截至2018年10月中旬,通过“三张清单”共解决各类诉求300余件。
为了方便服务居民,杨春敏在社区推行了“网格化”的管理模式,以楼栋为单位,约50户居民组成一个网格,选出一名网格员为大家服务。杨春敏实施的“网格化”,很细致——社区11个消防栓、103盏路灯、8座公厕、47个化粪池、33个燃气总阀……全部逐一划分给居民小组的网格员和小组长。这张网没有漏掉任何一处空白点。依托“网格”,杨春敏建立了社区工作者“出门一把抓、回来再分家”的民情走访工作机制。每年,她都坚持带领工作人员遍访辖区2369户居民和社会单位,广泛收集社情民意,采集录入居民家庭信息和居民需求,将社区服务管理触角延伸到每个居民楼栋。
每周三,团结坝社区雷打不动召开“每周网格民情分析会”,参会人员包括社区干部、居民组长、支部委员、居民代表和网格员。这个会议,没有多余的流程,只谈问题、解决办法及解决情况。大到社区存在的安全隐患,小到居民家中需要换灯泡、修管道,都拿到会上讨论,“作为社区干部,你为居民做了什么,可以当面汇报。而解决问题前什么样子,问题解决后又是什么样子,全部以图片视频为证。”
团结坝的社区居民微信群,有201个人,里面的东西很直接——居民在群里提出问题,社区干部在规定时间内调研作答。
“您好,我家门口大树断枝晃来晃去,很危险。”
“好的……断枝已处理。”
“群众反映下面拦车的栏杆能不能取了?影响错车?”
“好的,我们立刻实地查看。”
……
别的微信工作群时不时出现五花八门的链接、红包,刚刚一个重要通知,转眼被抢红包、点赞的覆盖,而这个居民微信群却始终干净利落。“杨姐对这个群约法三章,特别强调这是一个务实高效的群,不许发链接不许发红包。杨姐较真,踢走过好几个人。”社区工作者秦成说。
2017年,杨春敏光荣地当选为党的十九大代表,前往人民大会堂,聆听**治国理政的大政方针。回到社区,她在院坝爬坡上坎,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传播党的声音。
“作为一名基层党员,千言万语,最好的赞誉,不过一句‘群众满意’!”
五
2013年1月,有一个出生于1983年的年轻时髦女子来到社区工作,面对一帮大姐,一开口就是:我就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权当挂职吧,你们不要想着管我。这也是真话,那个女子来社区前已经联系好一个媒体单位,计划几个月后就到那里去上班。但是最终,这个当初压根没瞧上社区琐碎工作的年轻女子留下来了,一干到底。她就是王慧娟。
2007年,王慧娟大学毕业,生性爱自由的她与母亲在就业的问题上发生了激烈冲突。王慧娟想要创业,哪怕自己做一份小生意也成,不受管束的生活就很快乐;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母亲则一心想要女儿做一份稳定的工作,有编制当然是困难的,但除此还有一些选项,比如到社区。母亲认识几个街道的朋友,也道听途说过许多故事——于是,母亲极力主张王慧娟到社区,说那个地方工作起来轻松,每天只上半天班,而且灰色收入多。当时,王慧娟确实一心想要创业,但目标方向尚不明确,但是有一点,虽然她从没想过要寻一份稳定的工作,但认为“混一份保险”也是不错的,毕竟缴纳养老医保一个月下来得上千元。
王慧娟遵从母亲意愿到了石井坡的某个社区,整整五年,她亲眼看见城市基层一线存在的许多问题和弊端。但民生问题的根源很复杂,有很多并不是社区这个层级所能解决的,作为社区工作者,常常被一种“无力感”折磨。社区,因为距离群众最近、对群众来说最“触手可及”,于是大家又把种种不满情绪全数发泄到社区身上,令社区处于“两难境地”。处理各种光怪陆离的“扯皮事件”,应付自上而下交办的各项任务,王慧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原来,所谓社区清闲、只上半天班纯粹只是“故事”而已,“灰色收入”更是传说,社区自己连一分钱经费也没有,还常常需要垫钱做事。2013年初到团结坝之前,王慧娟已经决定放弃社区工作了,但街道领导舍不得聪明泼辣的王慧娟,便使了个“缓兵之计”,答应给王慧娟换个环境。就这样,她以“挂职副*”的名义去了团结坝,抱着最后再浪费几个月时间的心态。
“我知道团结坝社区挺有名,故事很多,但恕我直言,社区那些东西就是夸出来报道出来的。社区跟社区之间,差不多。”王慧娟跟杨春敏说得很不客气。
“那好,你跟我去看看,什么叫‘差不多’。可能有的东西不是差别,而是差距。”杨春敏也回答得很不客气。
那几天,杨春敏几乎天天跟王慧娟聊,更带着她走走看看,“你可以什么都不管,只需要看着我怎么做。”短短一个星期后,某天早晨,王慧娟一身爽利来到杨春敏跟前,已经换下了刚来时的长款风衣和高跟鞋,她直接跟杨春敏说:“*,让我试试,我和你们一起干。”
之后,在团结坝一步步成熟起来的王慧娟,到渝碚路街道站东路社区担任社区党委*。“社区工作可以看作一份事业,努力做好必定能获得成就感。”越来越多的年轻社区工作者认同杨春敏曾说过的这句话。
本文原载于《时代报告》2020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