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三两枝最好。
三两枝桃花,寂寂然,从墙院伸出头来,带着几分羞赧,有浅浅的隐逸情怀。
叶绍翁立于墙院之外,看到了一枝出墙的红杏,还有关不住的满园春色。东坡先生从一幅画中走进去,看到了竹林之外绽放的三两枝桃花。出墙的一枝红杏,灿灿然于绚烂之外;竹林外的三两枝桃花,默默然于寂寥之中。
灿然于一枝红杏,寂然于三两枝桃花,这意境都是能入画的。
桃花开,开在村头巷尾,有故园之情。
那年返乡,故园的门环已然锈蚀。锈蚀的门环敲不出童年的声响,我兀自立于院门之外,悄然凝视着场院崖边的三两枝桃花。昨夜落了一场细若牛毛的春雨,孱弱的桃瓣上凝着雨珠,仿若昨夜挂在瓷盏壁上的碧螺春茶渍,鲜亮中含着一丝粉嘟嘟的暗红。粉色好,粉色总让人想到细毛绒布或细绒画布,给人安静祥和的感觉。几茎花蕊养在安卧着的雨珠里,像是养了一夜的梦;蓝天、白云,也落在这雨珠浸润的花蕊里,做着白日梦。车前子说,经了春雨的大朵玉兰花,像是一堆打碎的瓷片;还说,玉兰花开需要急急赏玩,等待不得。我心想,昨夜这场雨下得那样轻盈、那样温柔,不然这桃花怎能经得住春雨的敲打呢?玉兰花开,都会碎作瓷片,何况这弱不禁风的三两枝桃花。
弱不禁风的桃花,还是在风吹雨打中落去。
花落去,引得黛玉葬花。
黛玉葬花,葬一池桃花。桃花本就弱小,再经孱弱的身姿孱孱弱弱地扬撒在池水中,那水还有几分寒凉,扬撒出手的花瓣亦有几分寒凉——那一刻,一个女子的内心,一定是含着浅浅的恨,那么浅却又那么真。
其实,桃花于生活而言,还是暖暖的美食。
桃花烧卖就是一道。以烫面为皮,裹桃花馅,上笼蒸熟,元末明初源于北京,形如石榴,洁白晶莹,馅多皮薄,清香可口。南京有一家有名的“桃花点点”松子烧卖,虽未亲口品尝,但听当地人的描述,也能心生艳羡。不过,速冻型的“桃花点点”,还是觉得少了古意、少了雅气。
最是古雅的,当是晋人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读《桃花源记》,让人乐陶陶,口齿生香。“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桃花落,落得那么壮美。偌大一片桃林,人在其中,抬一抬衣袖,馨香流溢。有一日读到“桃花笺”,说是唐人薛涛所用,极其精美。据载:诗笺始薛涛,涛好制小诗,惜纸长剩,命匠狭小之。小幅松花纸多用题诗,若是将从心灵中流溢而出的文字书写在桃花笺上,虽不是诗,却胜过诗。一枚枚小文字落在纸笺上,看了文字的人,眉宇间必是洋溢着涓涓情思。情思若桃,满室生香。
后来我不禁想,若是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午后,手持一卷书,安于竹林之下,清风作伴,必是怡然自得。
当然,最好读文人诗赋,读着读着——春江水暖鸭先知,竹外桃花三两枝。
三两枝桃花,开在眸子里,开在念想里。
(作者单位系甘肃省静宁县城关镇西关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4年03月20日第16版
作者:任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