淙淙流水蜿蜒穿过草地,朝我的方向奔来。溪水微颤,似乎随时都会漫过溪岸,却像红酒般漫到杯口却未溢出。溪水与绿油油的草地等高,水流平缓处波澜不兴、闪着微光,如同打磨抛光的明镜,唯有柳树的倒影投在水面。靠近小桥处,微风骤起,吹过桥拱,霎时荡起粼粼波纹,水光潋滟、金光四射。溪岸处多有缺口,流水经过时顺势划出一道道流动的曲线,线条如水晶般清亮、硬朗,然后在岩石上撞得粉碎,浪花四溅,传来一片气泡噼啪破裂的声音。
视线越过长满谷物的绿色斜坡,可以看见轻薄的雾气在远处的林间缭绕,群山若隐若现。白杨树娇嫩的新叶色泽浅淡发白,在风中发出微弱的沙沙声,尚不能像大片叶子那样哗啦啦作响。马栗树的枝叶遭了霜打,无力地垂下了头,宽大的绿叶一时再也无力遮挡阳光。可以看见远处人行道上零星散布着白色的斑点,那是黑刺李树丛凋零的花瓣。
田野上空总有树鹨的歌声传来,因为田地中间零星地种着几棵橡树,鸟儿不停地飞来飞去,在麦田和枝头上下穿梭。一只柳莺在远处的树林里唱着悲伤的歌,更远处还时不时地传来一两声布谷鸟的啼鸣。阳光实在太美!就连脚下扬起的灰尘都似乎闪着白光,被阳光照亮,变得异乎寻常,不再是简单的一条路。从此之后,这里成了我的朝圣之地。
那天早晨我倚着桥上的护栏向下看,一根漂浮的枯枝牢牢地卡在了桥拱处,不少水草沿溪水漂流而来,缠在了枯枝上。还有更多水草向这边漂来,逐渐越积越多,最后引来了一只小水鼠。
这个棕色的小家伙跳上枯枝,身子朝着水面向前探出,两只前爪伸出去扯住细长的水草,就像人的手一样灵活。水鼠用前爪抓住水草啃食,把香甜细嫩的部位全都吃掉——它吃得肆无忌惮,毫不顾忌我就站在它的正上方,距离只有几英尺。
就在转瞬之间,水面波澜突起,不再平静。实际上,微风穿过桥拱,水面始终荡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可这次波纹突然变得汹涌了。因为恰在此时游来一只黑水鸡,开始在缠成一团的水草的边缘觅食。只要我完全静止不动,黑水鸡就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但是哪怕我稍微活动一下,它就会立刻慌张地躲到桥拱底下。倒是水鼠胆子没那么小,它不过是暂时停下来,朝四周望一望,就继续享用美餐了。
我去往桥的另一端,朝溪流上游边走边望,湍急的水流已经将中央桥墩底部的泥沙冲掉了,露出了深埋在地下的砖墙——很多大河的桥墩也遭受着类似的流水的侵蚀。靠近溪岸的地方,泥沙淤塞,溪水变浅,防风根和别的水草纠缠混杂在一起,清晰地划出了一道溪水与草地的边界。阳光照射在水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朝南的方向,桥拱之上的反射的光芒随着迅疾的水流不断地快速移动、微微颤抖。
溪水清澈见底,阳光之下一览无余,连最细小的石子也清晰可见。但这里没有鱼,没有水鼠,也没有黑水鸡。虽说拱桥尽头显然是最佳的观景点,但在那天早晨以及此后的许多个早晨,我都没有见过这些生命的踪影。若是朝那边放眼望去,仔细探查,可以看见跑掉的黑水鸡又回来了,只是水鼠已不见了踪影。那儿有鱼吗?阴影中溪水晦暗不明,很难看清水底的状况,而春天里最易产生的深褐色沉渣将水底分割成一块一块的,也让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选自《英格兰乡村生活》
[英]理查德·杰弗里斯 著
朗读: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