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人民网-人民日报海外版
池田知久译的《庄子》日语全译本,2017年讲谈社再版。
翟理斯的英文版《庄子》,Forgotten Books,2015年再版。
宫碧兰的西班牙文版《庄子》,2005年版。
莱昂维格的瑞典语《庄子》,2021年新版。
在世界最大的读者平台Goodreads上,一位署名Patrick的读者写道:“我花了6个月时间读这本书,把它放在身边,晚上失眠,早晨沉思,是我一生中最狂野的经历之一……庄子的怀疑主义,远远超出了笛卡尔的范围。即使你不懂‘道’,也可以与一个伟大的灵魂为伴。”
如果说有哪一部中国经典最能在精神层面沟通东西方世界,应该说非《庄子》莫属。2000多年前,庄子就提出了相对主义的宇宙观、求“真知”的认识论以及道法自然、追求逍遥自适的生命境界。
作为道家思想经典文本,《庄子》与《老子》(又称《道德经》)并称,在中国文明史中与儒家经典相映成趣、并行传承。目前所见的《庄子》,大体形成于先秦,经西晋郭象删定后流传。《吕氏春秋》吸收了《庄子》中很多思想;魏晋时期玄学兴起,庄子思想成为“竹林七贤”的标榜;隋唐两代,道教地位陡然提高;宋明时期,儒释道三家并立,对庄子的研究带有儒学化倾向;清代的《庄子》研究具有义理阐释学和文章学特色;近现代对庄子的研究与读解,呈现出东西方思想合璧态势。而《庄子》的海外传播,深深影响了20世纪西方社会的后现代哲学。
在汉字文化圈的传播
《庄子》在亚洲世界汉字文化圈的传播,伴随着抄本、刻本、翻译本的路径演进。
《庄子》输入日本,最早可追溯至8世纪到12世纪的平安时代,主要以郭象、成玄英的注本为参考。室町时代,南宋思想家林希逸所著《庄子鬳斋口义》因兼采儒、禅,汇通义理,语言通俗明了,受到日本学人热烈追捧,至今仍是日本学术界研读《庄子》的重要参考书目。
二战后日本出现公田连太郎、福永光司、津田左右吉、森三树三郎忠等多位研究《庄子》的学者。日本大东文化大学文学部教授池田知久,更是从文献学、人生观、宇宙观、认识论、辩证法、宗教研究、美学研究等维度全方位梳理了日本学术界对于《庄子》的研究。他认为,《庄子》深深影响了日本的绘画与诗歌创作,明治时代的画家横山大观,就以“庖丁解牛”为绘画题材。
1776年至1800年,朝鲜半岛专门记录中国书目的《奎章总目》等文献中,已有《庄子》汉文典籍的记载,甚至出现了《南华真经大文口诀》等朝鲜文本。据韩国国立江陵大学教授金白铉介绍,韩国对庄子的研究目前已拓展到文学、历史、艺术、哲学、宗教等各个方面,“蝴蝶梦”“庖丁解牛”已成为普通民众的口头禅。
19世纪前,《庄子》在越南社会上层颇有影响。越南文字拉丁化后,出现了多个越南语译本,如1945年出版的《庄子精华》、1960年出版的《庄子》(节译《逍遥游》《人间世》《大宗师》等章节)。
在欧美世界的传播
欧美世界对道家学说接受较晚,却热烈、深入。虽然早在17、18世纪,耶稣会传教士已翻译《道德经》,但直到一战、二战相继爆发,西方道德观及资本主义制度受到质疑,尼采为代表的文化悲观主义达到高潮,现代西方世界出现第一次文化危机,西方知识分子从东方智慧中汲取文化营养,《庄子》等道家思想被接受才由此开始。
1881年,传教士巴尔弗在上海和香港翻译出版了《南华真经、庄子著作、道家的哲学家》。1889年出版的翟理斯单行本《庄子:神秘家、道德家、社会改革家》,是英语世界第一个《庄子》全译本。1891年,传教士、汉学家理雅各的《道家文本》,发表在美国系列丛书《东方圣典》中,1959年单独重印为单行本。
德国汉学家布贝尔1910年根据翟理斯英译本汇编的德文版《庄子》及同时期在中国传教的卫礼贤出版的《老子》《庄子》德文节译本,在德国文学、艺术界知识分子中广泛传播。一战后,饱受战争动乱的德国兴起道家热,德国诗人科拉邦德在《听着,德国人》一文中号召德国人按照“神圣的道家精神生活”,做“欧洲的中国人”。西方心理学界、哲学界开始广泛接受道家思想,荣格的发展心理学吸收了很多道家思想,哲学家海德格尔、维特根斯坦、雅思贝尔斯都不同程度地吸收了老子、庄子的思想。
二战后,道家思想通过“禅宗”进一步为西方所接受。英国圣公会教父出身的瓦茨先后出版了《禅宗之道》《道:水流之路》,读解东方道家思想,顺应美国二战后“嬉皮时代”的反世俗风潮,使老子、庄子等道家思想从加利福尼亚传播到整个西方世界。1976年美国物理学家卡伯拉出版《物理之道》后,道家思想被引入管理学、政治学、艺术学、心理学、女权主义等多个领域。
1968年,翻译过《道德经》《论语》等中国典籍的汉学家华兹生出版英文全译本《庄子》,该书吸收中外学者研究成果,兼顾思想性和文学性,被美国多所知名大学选为文化通识课教材读本。1965年,汤姆斯·莫顿翻译出版《庄子之道》,以天主教徒身份研读《庄子》,指导人生,受到读者欢迎,不断再版,2010年纽约新方向出版社推出了口袋书版。
此外,还有宫碧兰的西班牙文《庄子》、俄罗斯汉学家弗拉基米尔·维亚切斯拉沃维奇·马利亚温的俄文《庄子译注》以及瑞典汉学家马悦然翻译的《庄子》等。
如今,《庄子》与《论语》等中国儒家经典一样,不仅进入欧美学术界、成为高校教材,也被广大普通读者所熟知。2021年12月,笔者据世界图书馆平台数据库(OCLC)查阅发现,有关《庄子》的图书有6109种,其中非中文2945种,涉及30多个语种。从心理咨询、两性婚姻到健康养生、家居艺术,都可以看到中国道家思想改头换面为“美国道”“欧洲道”,进入欧美普通民众的日常生活。
2009年,中国籍学者黄永钢、鲁曙明面向纽约布鲁克林学院1.7万名青年学生开设全校核心课“中国经典文化课”,主要阅读《易经》《论语》《诗经》等中国经典。从众多读书报告中可以看出,美国大学生最喜爱庄子。名为Brian McHugh的学生写道:“庄子思想的主题是所有的事物都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事物。”
在Goodreads上有235个不同版本的《庄子》译介、读解版本,其中卡洛·劳伦蒂和克里斯汀翻译的版本有2363位读者参与评价,数百名读者撰写了评论。署名Cindy的美国读者写道:“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庄子,发现这些作品很有洞察力,有趣、幽默。这本书挑战了我以往看待生活的方式,其中的哲学观点、思想,值得我花费很多时间沉思。”
从朴素生活中采撷真理的智慧,《庄子》思想的光芒在21世纪的今天依然明亮。
(作者为北京外国语大学教授、中国文化走出去效果评估中心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