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初,大牙湾冬天的天气有些不正常,自从进入冬天以来,没有正经下过大雪。
孙少平喜欢被大雪覆盖的大牙湾,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像没有任何烦恼一样。
走进矿医院家属院的时候,孙少平在院子花坛旁边的一棵老柳树下站住了,他轻轻地反复扣着柳树裂开的树皮。
以此调整下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亲爱的金秀正在等着他,将帮他补习数理化。
当孙少平跨进金秀宿舍的时候,一张甜美的圆脸微笑着迎他进屋。
“少平哥,你怎么现在才来呢?”,金秀一边给炉子添加炭块,一边问:
“吃饭了吗?”
“秀,吃了,咱们开始吧”
孙少平有些提不起情绪,虽然屋子里暖暖地,很温馨,然而,他的心里却无比的寒冷。
空气中似乎飘逸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他知道,那是金秀身上散发出来的味道。
金秀敏感地觉得今天少平哥情绪不高,心想他可能还在为昨天的数学难题发愁呢,不过也是,昨天讲到函数部分的确有些难理解,而且涉及前面的知识比较多。
“少平哥,你不要着急嘛,咱们把数学的基础慢慢补上来,就会好些的,其实你的进步真的让人很惊讶了。”
金秀忙安慰着他,像鼓励一个失落的学生一样。
孙少平一愣,忙发觉可能自己的心情是平静了,可能脸色还是不好看,他不敢照镜子。
每次照镜子总是看到那可怕的伤疤,所以,日常的生活他尽量少看他的脸。
或许,外貌的无奈需要时间来解决吧。
尤其是在甜美可爱漂亮的金秀面前,他更不敢去照镜子,他早已觉得他配不上金秀——
秀,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孙少平轻轻拍打了下自己的脸颊,长长舒了一口气,提起精神,笑着对金秀说:
“金秀,放心,我会考上煤炭技术学校的!”
“哼!讨厌!不是让你喊我‘秀’嘛!”
金秀鼓着可爱的脸颊,不满意地掐着孙少平胳膊上的一点肉。
“啊!哈!好,喊你秀,秀,秀,疼哦!”
“咯咯咯......”
金秀看着少平哥还是像以前一样怕她的绝招,不禁咯咯笑了起来。
“好了,少平哥!看我给你买了辅导资料”
金秀从北墙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摞书,看到少平哥脸上满是惊讶欣喜的表情。
“秀,这啥时候买的,也不告诉我一声,多少钱?”
“你!气死我了,咋还跟我谈钱呢?!木头!”
孙少平看着金秀直跺脚,怕她真的生气了,忙安慰道:
“好妹子,晚上请你一起吃饭可好”
“不准喊我好妹子”
“那,喊你什么?”
“额......这个嘛......”,金秀低下头,脸色绯红,脚上白色的球鞋在地面上搓了搓,“反正不能再喊我妹子了......给!我给你说说辅导资料。”
孙少平从她手里接过来,放在了客厅中间的方桌上。
“这是我托我哥给买的,他在邮局开车,给我邮寄很方便的。”
孙少平翻了翻资料,从初中到高中的都有,他心里有点疑惑了,问:
“秀,你给我辅导不是更好嘛,我觉得你比资料讲的好”
“少平哥,你看我忙的,我先给你倒杯水喝”,金秀没有回答他,匆匆走到了窗户边。
此时,外面响起了轻轻地“莎莎莎”的声音......
“下雪了,真美!”
金秀在窗户边拿起暖瓶倒了两杯水,抬头时,透过玻璃,看到了外面天空飘洒着柔美的雪。
“少平哥,明天,我要离开这里了”,金秀把水杯放在了少平的面前。
“啊!”
“我还会回来的!”
“秀,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哦,没有!少平哥,你坐下说,真没事,只是我的实习期结束了,我要回学校参加论文答辩。”
孙少平重重地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
“你呀!小丫头!说话大喘气!刚才说话的表情像是发生什么大事似的!吓我一跳!”,孙少平似乎还没有从惠英的悲痛情绪中走出来,太害怕生活再有什么变故。
“这不是大事吗?少平哥,这意味着我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金秀转过了身,水灵灵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秀,咱们以后见面的时间长着哩,学业重要,你回去好好准备毕业,将来...将来......”
孙少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前几天,他收到了哥哥少安给他邮寄的信,信是金秀爸爸的口述:说是不同意他和金秀的婚事,让他找借口拒绝他的女子。
孙少平心里清楚,估计这件事情村里早已传的沸沸扬扬。
在双水村,他家跟俊海叔家的关系最好了,他上学的时候常常跟金波住在一起,哥哥娶嫂子的时候,也是俊海叔借给他家的钱。
他是读过书的人,明白恋爱是他两个人的事情,跟他人无关;不过,他又想到难道将来跟金秀结婚也跟俊海叔无关吗?
经过现实生活的磨炼,孙少平早已过了热血青年冲动的年龄,现在他考虑事情也比较全面。
虽说现在社会提倡自由恋爱,他想不通尊敬的俊海叔为什么要拒绝他,而事实却摆在眼前。
当然,信的内容他不会跟金秀说的,他知道金秀是个独立的女子,婚姻的事情她爸爸控制不了。
可是!
可是!
孙少平没有金秀洒脱啊!
“少平哥!喂!发什么呆呢!抓紧复习吧!”
“哦!复习!复习!”
外面雪花越下越大,地面早已白茫茫的一片,大地像是披上了一件羽绒被。
温暖的火炉旁,金秀细心地给少平哥讲解着每道题的解法和涉及到的基本知识点。
......
“铛铛铛......”
当书桌前方的挂钟敲响时,已是晚上六点。
他们伸了个懒腰,望了眼窗外,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秀,你可真厉害,这么难的函数题,还有这复杂抽象的立体几何,让你这样一讲解,我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嗨!这算什么,你还不知道哩,你家的妹妹兰香那个小妮子才是天才哩,再比这个复杂的她都能解答出来,这些基本功还是她当年教给我的哩”
说者和听者的脸上均带着一份骄傲,两人又说起孙兰香小时候算数特别快、考试多么好、又成了国家正式工等等事情。
“你说同样是兄妹,我咋没有妹妹聪明呢?”,孙少平有点疑惑地问。
“少平哥,你也不差,只是社会没给你个好环境......等我走后,你自己看这些资料,实在弄不明白,再写信给我吧”
孙少平点了点头。
“走,我请你去吃饭”
“等一下!”
金秀走进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条针织的围脖,她大大方方地把浅蓝色的毛线围脖围在了少平的脖颈上。
“少平哥,我回学校后,你可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金秀忍不住深深地拥进了孙少平的怀里。
这突如其来的柔情!
孙少平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两只结实修长的手臂木愣愣的,仿佛冻结在了空中。
整个世界安静了,隔壁传来几声猫叫的声音。
许久......
孙少平一手抓着金秀的肩膀,另一只大手揩去她眼角的热泪,安慰道:
“秀,咱们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你别伤心,走,吃饭去”
在矿区小广场吃完饭后,穿过铁路的时候,金秀提议要沿着火车铁路线走走。
孙少平看着外面厚厚的雪,皱了皱眉,不过没有拒绝金秀的任性。毕竟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时间可不能太长了,怕冻着你!”
“哎呀,你咋婆婆妈妈的,冻着我也开心,你就是我的感冒药”
金秀的热情的话让少平的脸颊一阵阵发热。
金秀沿着铁道欢乐地跑了起来。
“秀,小心点!雪路滑!”
“哎呀......少平哥!”,金秀一声痛苦的惨叫。
“怎么了,可千万别受伤啊?”
孙少平忙慌张跑了过去。
......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文|汶河先生
阅读,给心灵一个温馨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