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喜马拉雅的小伙伴大家好,藏史德云社的老布,又来啦!
咱们上期,讲了整整一期的阴谋诡计,讲得我都觉得心理阴暗了。这期聊点轻松的内容吧,缓缓,要不受不了了!
公元705年,吐蕃因为赤都松赞的意外去世,爆发了一场大变局。
国内政坛的混乱,逼着赤玛伦寻求一个稳定的外部关系。
于是,唐蕃关系迅速回暖。
705年(神龙元年)的七月,蕃使来到长安报丧,并且请求会盟。
这时候坐在王位上的,已经换成了中宗李显。
这年的正月,武则天病重,神龙政变爆发,武则天被迫退位,武周时期终结。
李显得知赤都松赞去世,还挺讲究,废朝一日,派使臣入蕃举哀。
706年,蕃使到长安协商会盟,唐朝宰相等十人参与会盟。
这就是唐蕃历史上的第一次会盟——神龙会盟。
会盟完成后的次年,吐蕃大臣悉薰热带着礼物,入唐请婚。
这件事,其实在703年的时候武则天就答应了,而且两国即将和亲的消息,传得朝野皆知。
李显本来也是个不爱搞事的人,顺坡下驴就答应了。
706年4月,李显以金城公主许婚,正式确定了和亲人选。
709年,吐蕃使臣一年来了三次。其中第二次是带着礼物来谢婚的,第三次是由尚赞咄热拉金,带队的迎亲使。[1]
这位尚赞咄热拉金咱们之前也曾经提到过,他是吐蕃历史上,首位获得盟会主持权的“尚”族大臣,有人认为他可能是赤玛伦的亲戚。
使臣到达后,李显在马球场设宴款待,还组织了吐蕃马球队和唐朝马球队的比赛。
比赛一开始,吐蕃队锐不可当,连续进球。在场下坐着的李隆基不乐意了,他主动请缨要求上场比赛。
结果,唐朝组织了一支由临淄王李隆基、虢王李邕[yōng]、驸马杨慎交、武秀四人上场超豪华阵容。
这四人上场以后,迅速逆转了局面。史料里记载的是李隆基“东西驱突,风回电激,所向无前”。[2]
应该这么说,马球之风在唐朝很盛,唐朝皇帝里,玄宗、穆宗、敬宗、宣宗、僖宗都是高手。
但是高手也未必就能立竿见影,反败为胜。
吐蕃人也不傻,您这边上场的都是亲王、驸马了,那还不赶紧收手?
意思意思得了,都是图个乐,较什么劲呐!
然后就是喝,喝得五迷三道的。
元代有一幅叫《五王醉归图》名画,在2020年的时候,拍出了2.7亿元的天价。这幅画就是在表现,李隆基哥几个喝高了,骑马回家的状态,也就是唐朝版的醉驾图。
在这次酒宴上,吐蕃使臣还展示了一把文化修养,一边喝一边跟唐朝大臣玩联句游戏。
古代文人喝酒时,可不是五魁首,六六六的划拳,太粗俗,人家玩的是曲水流觞、诗词联句。
这种文字游戏,对韵脚和典故的掌握要求极高,您要是玩砸了,喝不死你!
公元710年的正月,李治派左晓卫大将军杨矩为送亲大使,护送金城公主入蕃。
唐蕃的第二次和亲,在经过了一波三折之后,正式达成。
就在公主上路之前,还出了一件挺逗的事儿。
一个来打前站的吐蕃使臣,在长安住了一段时间以后,死活不想回国了。但使臣逾期不归,这可是个大事儿。
结果,这位使臣就托人找到了杨矩,让他跟李显说:“吐蕃於事不便,伏望报之已死”。[3]
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不想回去了,您跟国内说,我死了得了。
这段记载说明,虽然两国军队掐得的死去活来的,但国内环境还挺松弛的。唐朝这边的吐蕃留学生,该学习的接着学习;吐蕃这边对去天竺的唐朝人也比较客气,至少能保证人身安全。
这比二战时期,美国把美籍日本人都扔进集中营,强太多了。
不过,金城公主的和亲不是,这期咱们要讲的主要内容,这部分内容咱们以后会专门拿出来仔细地讲。
这期咱们借着赤玛伦的话题,来讲讲吐蕃女性社会地位的变化。
如果纵观整个西藏历史上妇女地位的变化,可以肯定地说,处于一种持续下降的通道里。
因为在上古时期,妇女的地位肯定很高。
这其实也比较好理解,因为古代社会曾经有一段时间是母系氏族社会,然后在不断的历史进程中,逐渐演变为男性的权利社会。
这一点从很多历史事件上都能看出端倪,比如说,在藏区曾经出现过很多的女国。这部分内容咱们之前讲过三期,大家去听《青藏高原上的女儿国》吧。
这种以女子为王的国家,从四川西部到西藏西部的阿里地区,绵延数千公里,可以称为是个“女国地带”。
能有这么多的女国出现,足以证明当时妇女地位的崇高。
《册府元龟》在描述女国风俗的时候写道:“俗贵女子,贱丈夫。妇人为吏职,男子为军士。女子贵者则多有侍男,男子不得有侍女,虽贱庶之女,尽为家长,犹有数夫焉。生子皆从母姓。”
也就是说,女子做官,男子当兵,女性的贵族可以有好多的男子侍从,男的不能有侍女。就算是贫贱之家,也是女子做家长,有好几个丈夫,生下的孩子都从母亲的姓氏。
其实,孩子从母姓的传统,在吐蕃赞普身上也能看到影子。
我们知道,吐蕃最早的七位赞普,聂赤、穆赤、丁赤、索赤、梅赤、达赤、塞赤,因为名字里面都有一个“赤”字,被合并称为“天赤七王”。
很幸运的是,在藏文史料里保存了他们母亲的名字,经过学者对比发现,从穆赤开始的每个赞普名字里,都有母亲的姓,也就是“穆”、“丁”、“索”、“梅”、“达”、“塞”。
这就能看出母系社会的特征,所以有的学者认为,当时的吐蕃王国还处在母权社会阶段。
那为啥聂赤是例外呢,因为传说中,聂赤是从天上下凡的天神,理论上说,他母亲应该是个女神。
其实,从西藏神话的女神里面,也能看出女性地位高。
在西藏神话中,有大量的女性山神。
比如说,在喜马拉雅山脉里五位女神峰,其中就包括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号称是“长寿五仙女”。这几位女神,主管分别人间的先知、福寿、农田耕作、畜牧生产和人间财宝,包括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
除了这五位之外,青藏高原上还有称为“十二丹玛”的女神,其中比较有名的包括,纳木措和羊卓雍错的湖神、阿尼玛卿的山神。
这十二位女神分布在西藏、青海、四川等地,可以看出女神崇拜的广泛影响力。
另外,在本教的传说里,也有大量的女神,比如说四个方向的守护神,还有季节神都是女性。从这个角度上说,本教其实是代表着西藏本土的原生信仰崇拜。[4]
但是我们刚才说了,藏区女性的地位是种下降的趋势。
这一点,从神话传说里也能看得出来。佛教思想盛行了以后,西藏神话里出现了很多“坏女神”。
比如说那个著名的猴子与罗刹女造人的传说里,猴子和罗刹女本身是不分好坏的,但在五世达赖喇嘛写的《西藏王统记》里,就用这个传说,把西藏的人种进行了二分法,“猴子的后裔天性温顺、出语和柔;罗刹女的后裔,则忿怒暴急,喜闻人过、经商牟利。”
另外,在文成公主的卜算里,西藏地面以下,仰卧的那个罗刹,也是个女神。
咱们想想看,把这些“坏女神”换成男的,影响故事结构吗?
其实,一点都不影响。
来个男罗刹,母猴子,不一样造小人嘛!
仰卧的罗刹女,换个罗刹男,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钉在地上了。
但是不行啊,猴子是观音菩萨的弟子,文成公主代表着佛教传入西藏,这都是正面人物,所以女神就只能是“坏”的了。
这种从好女神,到坏女神的变化,其实就能反应出西藏妇女地位的下降。
说完了女神,咱们再来说女人。
刚才说了,天赤七王时代,赞普名字里用了母亲的姓氏,但之后这个传统就消失了。到了“五赞王”时代,藏史里有个记载,说“赞普不再与神女、龙女结婚,而与民女通婚”。
也就是说,天赤七王之后的“上丁二王”、“中列六王”、“八德王”,这些赞普的妃子,要么是神女,要么是龙女。
所以这些王妃去世以后,没有尸体留下,但从“五赞王”开始与属民联姻了,王妃也开始合葬了。
这个记载也说明,王妃的地位下降了。[5]
因为,赞普依旧是天神后裔,而王妃成了平民。
有的学者认为,这个王妃从神到人的时期,就是从母系到父系的转折点。
不过至少在吐蕃王朝时期,妇女的地位依旧是比较高的。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松赞干布制定的法律里,明确地写到“女子不得干政”。
有的时候,世间的逻辑其实反过来,你越是禁止某件事情,恰恰说明 了它的重要性。
就比如说,咱们法律里面写着呢,贩毒超过五十克就够枪毙的了。这说明贩毒对社会的危害大。您要是带个一公斤毒品,都够枪毙一小时的了。
所以,吐蕃要是没有女子干政的案例,也就没必要专门写上“女子不得干政”了。
从这个角度上说,赤玛伦的摄政,其实还是有社会基础的。
另外,如果我们纵观赤玛伦摄政的经历,你会发现她也经历了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在她嫁给芒松芒赞的时候,不过是个王妃,还是说话不好使那种。
不过等到芒松芒赞的晚期,赤玛伦已经开始协助老公办理政务了。
但还是那句话,赞普说话都不好使,赞普老婆说话,还能多占地方?!
等芒松芒赞死了,赤玛伦的儿子差不点就没干上赞普,还是靠她拉拢了赞悉若兄弟,才算干掉了竞争者。
这种情况下上位,赤玛伦这个王太后,自然也没啥话语权。
这种情况一直憋到了赞悉若被*,论钦陵上位。
借着论钦陵常年带兵在外的机会,赤玛伦总算松快了一点,背地里弄了不少小伙伴。
等到儿子赤都松赞长大了,终于一举干掉了论钦陵,吐蕃王室算是彻底翻盘了。
这时候,赤都松赞抓军权主外,赤玛伦抓政权主内,配合的相当默契,她算是正式开始了摄政的生涯。
但这段美好时光一共也就四年,赤都松赞又意外身亡。
接下来,就是咱们上期讲的705年的大变局。
短短一年时间里,废了一个赞普、换一个大相、*了两个贵族,还有一个属国叛乱。
这一年的乱局,可以看作是各种政治势力,在突然没了噶尔家族和赞普之后的总爆发。
等到赤玛伦把自己心仪的孙子,扶上了赞普宝座以后,她的摄政跟以前又不一样了。
在赤都松赞时期的摄政,管怎么说还得考虑一下儿子的感受。可现在呢,孙子还吃奶呢,你就是问他,他还能说个不字?!
到这个时候,赤玛伦的摄政终于修炼成了完成体。
这段从默默无闻到权倾朝野的过程,耗时长达四十多年,历经了她的一生。
但您也别以为,摄政完成体的赤玛伦就可以呼风唤雨了,实际情况是她远远达不到这个强度。
因为博弈是人类社会的永动机,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存在,人与人之间的博弈就不会停止。
当赤玛伦把琛氏王妃的儿子野祖茹扶起来以后,从表面上看似乎“尚”族取得了全胜。但也从这个时期开始,另一个贵族集团冒头了,这就是吐蕃贵族里的常青树——韦氏。
我们前面曾经说过,赤玛伦把外戚(尚)势力扶起来,抗衡代表贵族的“论”。但有句话叫“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尚取代论的过程,也不是一挥而就的,而是经过了很曲折的过程。
公元701年的时候,尚族大臣就有权主持盟会了。但一直到了728年,尚族才算正式站稳了脚跟。这年里,韦氏大相被*,没卢氏的大臣被任命为新大相。
由此代表着“尚”掌控朝政的时代开始。
也就是说,以没庐氏、蔡邦氏、纳囊氏、琛氏组成的“四大尚族”,用了27年的时间,才走完了到达权利巅峰的道路。
在这条曲折的路上,一开始是“尚”与王室父系之间的缠斗(701年——705年)。
因为这段时间,吐蕃没有任命大相。
然后是代表贵族的韦氏与“尚”族共享权利,时间是706年——721年。
最后是“尚”族与韦氏关系破裂,双方图穷匕见,以王族和尚族联合,一起干掉韦氏大相告终。
赤玛伦
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认为,王室是在全力以赴的扶持“尚”族呢?
其实也不是。
我们从王室对四大尚族的平衡,就能看得出来。
这个四个家族里面只要出了一个做大相的,那下一个长妃必定出自其他尚族,甚至干脆就不选择这个家族的女儿做妃子。
您看,王室就连“四大尚族”都防着,其实就是担心有人再次做大。
当然了,想法肯定是好的,但在具体执行过程中,也出了不少问题,最直接的结果就是,“尚”族也成了续“论”之后,另一弄权的存在。
其实,王室最希望的情况应该是这样的。
“尚”和“论”各自占据天平的两端,王室站在中间,哪一边重量大了,王室就往另一边偏一偏,让天平再次达到平衡。
我一直都挺奇怪的,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吐蕃人智商欠费?
其实,汉族这边玩过的阴谋诡计,吐蕃人一样玩得很溜,而且在给唐朝人挖坑的时候,也一样得干净利索。
说真的,吐蕃人的智商一直都在线。
我们感觉吐蕃人做事有点愣,没有汉族人那么老谋深算。这是因为他们玩一个王朝的时间有点短,不像中原这边经验丰富,很多事情都没形成规矩。吐蕃人是一边摸索、一边开拓。
单纯从智商的角度上说,两边没有任何区别,
同样的例子,我们现在也能看到。
从很多现在的案例上看,你经常会发现,帝国主义真是老谋深算,我们一动手,人家都算到你下一步该咋走了。
由此,很多人产生的深深的自卑感,开始怀疑MD智商是不是有差距呀?!
其实,道理很简单,我们正在走的崛起之路,人家二百年前就走过了。
虽然我们走的方式是别人从来没人走过的,但路其实还是那一条,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所以,我们跟吐蕃一样面临经验不足的问题,处理具体问题的时候会显得有点愣。
但你不能因此,就认为这是智商的问题。
还是那句话,两边在智商上,没有本质的区别。
好来,这期就先讲到这里,妇女地位在之后的变化,咱们下期接着讲。
参考书目:
[1]、《唐蕃交聘表》_谭立人、周原孙;
[2]、《唐代马球服饰文化研究》_常浩凯;
[3]、《册府元龟》_(宋)王钦若等编纂;
景龙二年四月,和蕃使左骁卫大将军杨矩奏言,吐蕃先遣使来此迎公主兼学汉语,今欲放还吐蕃於事不便,伏望报之云:“其使已死。”
帝曰:“凡事须示人以信宜,应实词报之,使无猜贰。”
遂放其使还。
[4]、《论藏族妇女的地位》_张云;
[5]、《吐蕃史稿》_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