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蜜腹剑by青罗扇在线阅读,口蜜腹剑免费全文阅读

首页 > 历史 > 作者:YD1662024-06-05 17:50:33

口蜜腹剑by青罗扇在线阅读,口蜜腹剑免费全文阅读(1)

图片来源于网络

锦官城上空雾蒙蒙的,阴雨夹杂着冷风,肆虐地席卷着一座豪宅深院,本就逼仄简陋的院落在乌云的笼罩之下更显萧瑟,仿若一间牢笼,死死困着房内的人,让她逃无可逃,求死无门。

身体孱弱的女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她也才将过而立,虽比不得那些如花似玉的娇小姐们,但远远不到老态龙钟之时。

可如今,她的面容却如历经沧桑的老妪一般苍老无神,眉眼之中死水无澜,恍若一汪干涸的枯池,恨意沉沉地盯着站在床前的人。

“陆姨娘,老奴知道您是个可怜人,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世子一心容不下您,老奴也没办法。不过念在你陆家为府里贡献良多的份儿上,世子还是给了您一个体面的死法,请吧。”

站在一旁的老嬷嬷端着一碗药,言语之间尽是不屑。

陆诗瑶的视线慢慢落到这老嬷嬷身上,深吸一气,才缓缓启唇,浑浊嘶哑的嗓音中夹杂着滔天的怒意。

“朱嬷嬷,你原只是我二叔府上的一个粗使嬷嬷,是我可怜你,见不得你被下人欺负,所以才央求二叔,让你随嫁到郡王府。这么多年,我陆诗瑶自诩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没想到、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

朱嬷嬷轻哼着瞥了她一眼,语气稍显不耐,“陆姨娘,老奴随您入府的时候,也未曾想过您会这般没用,良禽择木而栖,喝了这碗药,您好生上路去吧!”

良禽择木而栖……

陆诗瑶瞪着她,一口血猝不及防的从嘴中喷出。

呵,好一个良禽择木而栖!

因这一句“良禽择木而栖”,侍奉她十几载的忠仆如今倨傲得意地站在她面前,脸上毕恭毕敬,背地里却早早地投靠了她的仇人!

因这一句“良禽择木而栖”,她最终竟要落得一个毒药裹身的下场,而下令处死她的人,却是她痴恋了十几年的夫君秦臻!

她自认这些年从未有过对不起秦臻的地方,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她!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也是相敬如宾,鹣鲽情深的,不是吗?

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是从她一连数年都生不出孩子开始,还是从陆家败落开始?亦或者是他轻信他人之言,认定她与外子勾搭开始?

她陆诗瑶,嫁入郡王府一十九载,从富家千金到世子贵妾,再从贵妾到最最卑贱的陆姨娘,皆拜秦臻一手所赐。他短短一句话,便褫夺了她的名分,让全府上下对她倒戈相向,让世子妃杜青萝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甚至颠倒黑白,一心要她死于非命!

破屋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袭墨色锦袍翩然落在陆诗瑶眼前,再往上,便是一张光风霁月的脸。

陆诗瑶看见他,瞳仁骤然一缩。

秦臻懒得看她,不悦地扫了眼朱嬷嬷,“她怎么还活着?”

朱嬷嬷肩膀一抖,端着药诚惶诚恐地跪到地上,“世子恕罪,实在是这贱人性子太倔,老奴好声好气地同她说话,她非但不肯喝药,反而对老奴破口大骂……”

秦臻拂了下袖子,不想听朱嬷嬷解释,一脸无情地说:“她不肯喝,你就不会强行灌下去吗?”

朱嬷嬷连忙应了一声,端着药起身,慢慢朝陆诗瑶走过来。

陆诗瑶十指收紧,仰头看着那个冷漠绝情的男人,十九年了,她嫁给他,整整十九年,如今她成了憔悴沧桑的弃妇,而老天却似乎格外偏爱他,这么多年,他的容颜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一如他们当初相遇时那般丰神如玉。

他是郡王府的世子,天生贵胄,更是她贪恋了十九年的丈夫。

她倾尽整个陆家的财富,助他在朝堂上一路顺坦,甚至为他赢得数不尽的好名声,可如今,他却神色淡漠地站在她面前,要朱嬷嬷灌她一碗毒药,视她如蝼蚁般卑贱不堪!

“为什么?”她看着他,嗓音沙哑。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当初是他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当世子妃的,可花轿抬进郡王府后,她却成了低一等的贵妾,因为爱他,所以她才毫无怨言的忍下了。

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对她甜言蜜语百般疼爱,却一连三年都不与她同房,嘴上解释着要为母亲守孝,她信了,可转眼,他却宿在了其他小妾的床上。

郡王府家大业大,虽是皇亲贵胄,可他一生清廉,不愿与朝中佞臣同流合污,她怜他清简,举陆家之财帮他赚得数不尽的财富。

可最终,爹娘因为同行构陷身陷囹圄时,他却冷眼旁观见死不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如今只想要他一个答案。

秦臻站在她面前不言不语,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她。

陆诗瑶攥紧了双手,恨意满满地质问:

“秦臻,你我在江南初见之时,你当着我爹的面说要用八抬大轿娶我为世子妃,可到了锦官城后,八抬大轿却变成了一座不起眼的小轿,本是世子正妃,却入王府侧门而入,转眼成了你的贵妾,爹娘对你心生不满,是我忍下委屈,帮你说尽了好话;

你需要钱财维持府上一应用度和朝臣应酬,我散尽嫁妆,用自己的经商之才,保你郡王府十辈子吃喝无忧;

我爹娘身陷囹圄之时,我在你书房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苦苦哀求你能救他们一命,可你置之不理,最终我等来的是他们冷冰冰的尸体;

成亲十九年,你一直不肯与我同房,甚至轻信杜青萝之言,认定我与外子勾搭,我当场叫来府上有经验的老嬷嬷帮我验明正身,可你仍旧不信,甚至当着全府上下的面赐我一碗毒药;

如今我苟延残喘,断无活命之机,大限将至,我只问你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秦臻,你还有没有良心!”

“陆诗瑶,注意你的身份!”

秦臻皱眉,一直淡漠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不一样的神采,不过却是恼火的怒意。

陆诗瑶的眸子缩了缩,盯着他冷笑,“我的身份?秦臻,你告诉我,如今的陆诗瑶,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我已经失去一切了,你以为,我还会害怕吗?你迟迟不敢回答我的问题,说到底,还是害怕吧!怎么,怕我知道你秦世子坏事做尽,到了阴曹地府会向阎王告状?”

“陆诗瑶!”秦臻怒叫一声,冷哼道:“我对你已仁至义尽,你好自为之吧!”

话落,便甩着袖子转身离开。

陆诗瑶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拼尽全身力气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眼见朱嬷嬷已经端着毒药走到了床前,她无所畏惧地冷笑一声,双手却紧紧握成拳。

那便是她爱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啊,十九年,她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都给了他,在府里和杜青萝争宠,为他付出所有心力。可到头来才发现,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他的心,他的感情,从来就没有偏向过她一分一毫!

而那无数个孤寂的夜晚,一直回荡在她耳边的甜言蜜语,皆不过是他在逢场作戏罢了!

陆诗瑶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之极,唇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抹自嘲的笑容,可笑着笑着,口中又紧接着喷出一注血。

“呦,妹妹这是怎么了,瞧着委实不大好呢。”

不待她回神,门口蓦地传来一记宛转的笑声。

陆诗瑶抬起头,看清来人,眸底的恨意一瞬间迸发。

杜青萝!

女子似没瞧见陆诗瑶眼中的恨意,穿着一袭大红色的广袖流仙裙,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一样,挑着柳眉款款进来。

明明她们年纪相仿,可因为保养的好,杜青萝看起来还是风情万种的少妇,而她自己呢,只怕到了地底下,爹娘都要认不出她了吧!

杜青萝瞧见陆诗瑶眼底的晦涩,轻笑一声,拂袖示意身后的婢女上前接过朱嬷嬷手上的药碗。

“妹妹,我知你如今在这世上无依无靠,现下你品行不端,勾结外子犯了大错,殿下要你死,我也没法子帮你。不过念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儿上,姐姐心里到底还是疼你的,临别之际还能见见你们陆家的亲人,想来你也该死而无憾了吧?”

陆诗瑶起先并未听清她话里的意思,待看到那端着药碗的婢女后,蓦然一愣。

“陆清霜?!”

这是她二叔的女儿,小她三岁的堂妹,早十年前便嫁人了,如今怎么会在郡王府?

“堂姐不必如此惊讶,妹妹年前同夫家和离了,世子殿下怜惜我,便暗中派人接我进府了。”

陆清霜端着药,语气不咸不淡,可眉眼之中难掩得意。

“堂姐,妹妹如今就住在你先前住过的潇湘苑中,殿下待我极好,将院子里里外外重新修整了一遍,比姐姐在时还要奢华呢。”

“你……”

陆诗瑶被她气的险些又是一口血喷出来,脑海中一时风起云涌。

“殿下连我爹娘都可以见死不救,又怎会善待你们二房,陆清霜,你不要忘了,狡兔死,走狗烹!”

“堂姐还真是愚蠢呢!”陆清霜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药,笑着说:“当年你风光大嫁时,是我爹和大哥送你来锦官城的,当时你在花轿里,不知外面的情形,可他们却瞧得一清二楚,他们明明知道世子殿下将你抬进了侧门,甚至娶你做妾,却不及时制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陆诗瑶盯着她,思绪一时陷入混沌之中,电光火石之间似想通了什么,却仍有些难以置信。

陆家是江南四大商贾之首,她临近及笄那年,陪母亲去吴江郡最有名的迎阳寺上香,在寺庙偶遇了西楚秦郡王的世子秦臻。

秦臻温文儒雅,相貌俊秀,但他却故意向她隐瞒身世,只说自己是一般官家子弟,在走科举之路。

当时年幼,她并未多想,相处多日后,便对秦臻倾心了。

后来父亲得知秦臻是秦郡王的独子,便打消了让她嫁给秦臻的念头,西楚王朝重农抑商,纵然陆家富甲一方,可地位低下,终究高攀不上郡王府这样的高门之家。

所以,即便秦臻对父亲十分敬重,但为了她的亲事,父亲还是几番深思熟虑,甚至特意举办了一场比武招亲。

那年,秦臻也参加了比武,不过却败在了一个年轻人手里。

按照比武招亲的规矩,她自然是嫁不得秦臻的,可当时她已经对秦臻芳心暗许,加上二房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她还记得,二叔和二婶那时候几乎是日日追着爹娘,在他们耳边念叨秦臻的好。

而那年,她之所以陪母亲去迎阳寺上香,似乎也是二婶先提议的,若非如此,她又岂会遇上秦臻。

如今看来,怕是二房那边一早就和秦臻做了某种交易吧?

爹娘惨死之后,秦臻拿走了陆家的财产,而二叔则接管了父亲名下的所有铺子,成为江南新任首富……

原来,他们从那时候起就包藏祸心了!

陆清霜见陆诗瑶目色浑浊,也不管她想没想明白,盯着她笑道:“我比姐姐更早遇见殿下,可陆家偏偏是大伯掌财,殿下需要滔天的财富帮自己在朝堂上铺路,所以必须娶堂姐。我没办法,只好忍着委屈将殿下拱手相让,好在上天到底是怜悯妹妹的,如今,我爹成了江南首富,殿下也终于能拥我入怀了。”

“陆清霜,你以为秦臻对你又能有几分真心!”

陆诗瑶直起身子,眸子一寸寸缩紧。

“他能为了大房的财富娶我、糟蹋我,也能用同样的法子对待你,有我这个前车之鉴还不够,你难道打算将整个陆氏一族都拖进地狱吗!”

“堂姐在想什么呢,说你愚蠢,你还真是连猪脑袋都不如啊!”

陆清霜讥诮地看着她,抿唇失笑。

“在殿下眼里,我们可是大功臣呢,大伯是商人,一心远离朝堂,不想参与党派之争,可殿下却要扶持三皇子登基,两人意见不合,大伯便有意断绝对殿下的钱财供应,此举自然惹恼了殿下,大伯当初锒铛入狱,可是我爹的杰作呢!而殿下对大伯置之不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他可是巴不得大伯赶紧死了呢!只是可怜了堂姐,在书房外跪了三天三夜,这滋味应该不好受吧?而那时候,殿下正在与我嬉戏作乐呢!”

陆诗瑶像看陌生人一样,满目震惊地瞪着陆清霜。

“陆清霜,我们可是一家人!二叔与我爹是亲生手足,他怎么下的去手!”

“亲手足又如何,大伯仗着自己会经商,处处瞧不起我爹,这些年,江南一带的百姓都是怎么在背后取笑我爹的,堂姐可曾听说过?”

陆清霜盯着她冷笑,“不过我们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了,陆诗瑶,谁不羡慕高官厚禄,大伯不想进庙堂,那是他自己的事,不能把一家人都拉下水。殿下说了,我爹助他有功,等三皇子顺利登基之后,便会封我爹为一品大官,到时候咱们陆氏一族可是扬眉吐气了,你说,那时候,还有人记得你爹是谁吗?如今你一无所有,就别再世上苟延残喘了,省得惹人厌烦。”

陆诗瑶瞪着她,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而久不言语的杜青萝则在这时候翩然走过来,笑着说:“妹妹,你刚进府的时候,殿下说要为生母守孝,所以一连三年都未与你同房,其实他那是在骗你呢!商人之女,岂配生下郡王府的后代,只是三年孝期终究要过的,殿下厌弃你,却又不得不依靠你陆家的财富,所以便暗中授意我对你下药,一点一点地掏空了你的身子。殿下借口为了你的身子着想,不愿与你圆房,而你那时候蠢钝如猪,还满心以为殿下待你体贴,真真是可怜啊!”

“杜青萝!”陆诗瑶杏目怒龇,握着双拳意欲朝她扑过去,可还未起身,便被朱嬷嬷按住了。

“陆诗瑶,打从你进府的第一天起,便注定要输个一败涂地,这辈子,你终究斗不过我。”

杜青萝伸手抚了抚发鬓,然后冲陆清霜使了个眼色。

“时辰不早了,妹妹,动手吧,殿下那边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陆清霜眯眼一笑,端着药碗走至床前,一只手捏开陆诗瑶的嘴,一只手端着碗,强行将药灌进她口中,不消片刻,床上的女子便停止了挣扎。

朱嬷嬷和陆清霜同时放开她,见她嘴唇已经变成黑紫色,冲杜青萝微一颔首,三人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陆诗瑶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毒药在她体内肆虐,七经八脉传来刺骨的疼,而她好似感觉不到一般,只是不甘心地瞪着双眼,心中暗暗许下毒誓。

秦臻,杜青萝,陆家二房……

若有来生,所有对不起她,害过她的人,她必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

漫漫月华无边,如霜如雪,照彻寒夜。

高大耀眼的朱色门楣,青石板铺就的院落,奢华十足的大宅院,这便是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郡王府。

黄昏时分,方下过一场雨,给初秋的天更添了几分寒意,清澈透明的雨珠打在芭蕉叶上,然后缓缓滑落至褐色的屋檐前。

檐下是一间雅致的屋子,淡淡的木兰香穿过窗户飘出来,给清冷的院落增添了几分生气。

屋内,一身穿鹅黄色百褶裙的妙龄女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瞧着像是生了重病。

而在床前不远处,两个容貌清秀的婢女正围着一个小火炉煎药。

其中一个身穿粉色粗布衫的丫鬟拿着蒲扇不停煽火,面上却难掩愤意。

“咱们小姐前不久风寒刚好,转眼又掉进荷塘去了,世子妃就站在一旁看着,也不找人来救,真真是可恨!”

“寒露,小姐平日里都怎么教你的,还不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吗?方才那些话,若是让世子妃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顿打,如今咱们小姐病着,到时候可无人护你了。”坐在一旁的蓝衣丫鬟忍不住训了一句。

“若非咱们小姐甘愿咽下那等委屈,如今这世子妃的名分又岂会是她杜氏的!只是可怜了咱们家小姐,凭白当了世子爷的贵妾,处处低人一等,她嘴上虽什么都不说,可你我谁不清楚,其实她是打碎了牙,把苦生生咽自己肚子里去了。”寒露闷声闷气的说了几句,忍不住抹眼泪。

话音方落,床上的女子突然传来一记呓语。

蓝衣丫鬟率先起身,见自家小姐慢慢睁开了眼,立时惊喜地唤了一声。

“小姐,您总算是醒了!”

床上的女子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时没回过神,脑袋里像有一根棍子在狂妄地敲打着她一般,让她疼痛不已。

无奈之下,她伸手捏了捏眉心,旋即从床上坐起来,待看清立在床前的丫鬟后,双肩蓦地一震。

“冬至?”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身子是不是还不舒服?”蓝衣丫鬟不由自主地握住陆诗瑶的手,面上难掩关怀。

寒露适时端着药过来。

“小姐,世子妃那边盯得紧,说您贪慕三皇子,于理不合,败坏了郡王府的名声,乃是天大的丑事,所以不让我们给您请大夫。可您自打从荷塘里救出来之后,便一直昏迷不醒,奴婢们心里着急,便将上次您得风寒时未喝完的药给煎了,虽说药效差了一点,可有总胜过无,您快喝了吧,免得这身子日后落下什么病根。”

陆诗瑶凝眉瞧着这两个丫鬟,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她被陆清霜强行灌下那一碗毒药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用之人了,寒露和冬至是她的随嫁婢女,聪明伶俐,当初随她一起嫁到郡王府,可惜最后皆是身首异处。

冬至生性稳重,最先看出秦臻对她没有感情,明里暗里不知提醒过她多少次,可她那时候一门心思都扑在秦臻身上,根本不信冬至所言。

许是冬至的聪慧让秦臻察觉到了危机,所以以冬至与护卫偷情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命人将冬至活生生地打死了。

至于寒露,她是陆家最为貌美的丫鬟,陆诗瑶还记得,爹娘锒铛入狱的时候,她跪在秦臻书房外苦苦哀求,秦臻无动于衷。而杜青萝却装作一副大善人模样,说主审爹娘那件案子的大人看上了寒露,若寒露肯委身于那大人,定然可以救她爹娘。

她当时百般不愿意,可寒露却义无反顾地去了,但是最后呢,寒露却被那大人的妻子吊死在了房梁上!

对她最忠心的两个丫头皆死于非命,从那之后,她身边只剩下一个朱嬷嬷。

而如今,两个丫鬟却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一如既往地侍奉她、关心她……

她想,老天爷对她还真是够薄情的,死都死了,还要让她在梦里见见故人,带着满心的不甘和遗憾下地狱,她陆诗瑶一生是*过人还是放过火,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她?

冬至见陆诗瑶一脸苦笑地闭着眼,以为她的病又重了,连忙探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已经初秋了,小姐的身子本就弱,该不会发起高热了吧?”

寒露闻言,脸色也立时变了,“这可如何是好,万一发起高热就麻烦了,小姐,不如我还是去请大夫吧?”

她说着,就放下药碗朝外走。

陆诗瑶见状,沉声叫住,“站住!”

她虚弱地坐在床上,话明明是对寒露说的,一双精湛的眸子却紧紧盯着冬至的手。

放在她额头上的这只手,掌心带着暖暖的温度,触感是那样的真实。

若她当真是在梦中,又岂会有感觉?

陆诗瑶忍下心底疑惑,视线慢慢往梳妆台飘去,最后落在那一方铜镜上。

镜中人的脸虽然惨白,却极圆润,一双杏眼明媚,嘴巴小小的,固然瞧着气色不大好,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之感,而不是像她临死前那般,苍老憔悴地连她自己都不忍细看。

这……这分明是她初为人妇时的模样!

陆诗瑶的瞳仁狠狠一震,像犹不可信似的,伸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疼,真的好疼,她自嫁给秦臻之后,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尽的疼,每一次都如赤脚走火山,疼得她死去活来,可唯独这一次,让她疼出了快意。

两行热泪自眼角滚滚滑落,陆诗瑶抬眸看向寒露和冬至,唇边缓缓溢出笑意。

老天不薄情,它是眷顾她、善待她的,她陆诗瑶,活着回来了!

寒露不明所以地看了冬至一眼,心里愈发着急了。

“小姐莫不是当真烧糊涂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哭了呢?”

冬至没说话,瞧着陆诗瑶的模样,只当她又想起了曾经受过的委屈,拿出娟帕动作轻柔地帮她擦眼泪。

“小姐莫哭,奴婢们都知道您与三皇子清清白白,您心里有多恋慕世子,奴婢和寒露都知道,纵然世子对您不冷不热的,可您也断不会糊涂到移情三皇子……”

陆诗瑶根本就没细听她说了什么,整个人还停在重生的震惊之中,待眼角的泪被冬至擦干了,突然像回过神似的,一把抓住冬至的手腕。

“如今是崇元哪一年?”

当朝天子是崇元帝,虽然年岁已高,可直到她被毒死的时候都没有退位,只是朝中诸位皇子各成一派,夺嫡之争十分惨烈,当年,秦臻拥护的便是宠妃万贵妃所生的三皇子。

冬至从未见过陆诗瑶这般失态的样子,尤其那问出的问题更让她困惑,不过她很快便醒过神,只当陆诗瑶病糊涂了,老老实实的回答。

“小姐,如今已是崇元四十年,您记日子素来比奴婢们记得清,今日到底是怎么了?”

陆诗瑶敛着眉未说话,满脑子都想着崇元四十年。

崇元四十年,这是她嫁给秦臻的第二年,秦臻借口要为生母守孝三年,迟迟未与她圆房。

而这一年,她尚且还是郡王府的贵妾,地位虽比不得世子妃杜青萝,在后院却也深受下人们敬重,秦臻要依靠她陆家的财富给三皇子在夺嫡之争中铺路,所以对她百依百顺。

这一年,陆家生意大好,爹娘还尚在人世!

天不负她,让她重生在一切错误都尚未发生的这一年,从今往后,她有仇报仇,凡是对她不起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寒露见陆诗瑶的脸色一会儿一变,没由来心生害怕,握着手暗搓搓地走上前。

“小姐,您不要吓奴婢,事发的时候,奴婢们都不在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您掉进荷塘,世子妃口口声声说您是因为偷看三皇子过于专注,所以才会失足掉下去的,但这话奴婢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您现在病成这样,世子妃还不让我们去请大夫,小姐,再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您的身子可耽误不得啊!”

“我偷看三皇子?”陆诗瑶听见寒露的话,眸色困顿地抬起头。

上一世的事,每一桩每一件,但凡是关于秦臻的,她都记的一清二楚,可这偷看三皇子一说,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杜青萝说她贪慕三皇子,这必然是想挑拨她和秦臻的关系,她上一世有多爱秦臻,没人比她更清楚,为了一个秦臻,她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若当真移情别恋了,她的结局怕是还要比上一世好一些。

只是这贪慕三皇子……

她拧着眉仔细回想,一些很久远的画面突然在她脑海中变得渐渐清明起来。

她记得,上一世,也是这个时候,秦臻邀请三皇子来府上做客,只不过她是贵妾,不能擅自进前院,但因为陆家财力雄厚,秦臻还是派人来请她过去了。

当时她并不想去的,是朱嬷嬷一个劲儿地在她耳边说三皇子长得丰神俊朗,且与秦臻关系极好,若她不去,恐有伤秦臻的脸面,为了秦臻着想,她强撑着精神让寒露帮她梳妆打扮。

结果走到花园的时候,寒露突然被朱嬷嬷叫回去了,留她一人在荷塘边等着。

她百无聊赖,索性观起荷塘里的游鱼,一只手却突然猝不及防地在背后用力推了她一下,她还来不及看清推她之人是谁,便淹没在荷塘之中。

从头至尾,她连那“丰神俊朗”的三皇子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如今再仔细想来,若不是朱嬷嬷一直在旁劝她,她那日只会一根筋固执到底,根本不可能去前院。而寒露当时被朱嬷嬷叫走,其中也定然有猫腻,没有婢女在侧,自然也方便外人对她下手。

上一世被毒死的时候,她虽已看清朱嬷嬷的真面目,却一心以为朱嬷嬷是在她失宠之后才投靠杜青萝的,如今再看,朱嬷嬷分明是一早就背叛了她!

也是了,陆家二房都能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与秦臻联合,更何况朱嬷嬷本就是二房里的粗使嬷嬷。

呵,这些狼心狗肺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如今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当初许下的毒誓,她绝不会让它成空,亏欠她之人,必要血债血偿!

“冬至,拿纸笔来。”

陆诗瑶敛下心神,目色沉沉地看了冬至一眼。

冬至不放心她的病,温声劝道:“小姐,您身子尚弱,若是想写什么,尽管告诉奴婢,奴婢代您写。”

“不必了,我爹的字迹,你也模仿不出来。”陆诗瑶淡声拒绝。

冬至瞧着她清冷的面色,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小姐这一觉醒来,似乎变了许多。

她和寒露自幼被卖进陆家,因与小姐年纪相仿,老爷便让她们留在小姐身边侍奉。

如今小姐已经嫁为人妇,按理这称谓也要跟着改变的,可原本小姐应该成为世子妃的,也不知怎的最后却成了府上的贵妾,小姐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十分介怀,故而也不让她们跟着府里的下人那般叫她“陆姨娘”,而是一如未出阁时那样“小姐、小姐”地叫着。

说实话,她也觉得一个贵妾的身份着实委屈了小姐,可如今嫁都嫁了,她们又能有什么法子,陆家便是再富庶,也比不上郡王府这样的天生贵胄。

所谓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小姐和老爷都明白的。

冬至暗叹一气,见陆诗瑶言辞坚决,只好默不作声地走到书案前拿来纸笔。

陆诗瑶生在江南首富的陆家,自小跟在父亲身边学管账,耳濡目染,自有经商奇才。

上一世,她帮秦臻赚了数之不尽的财富,秦臻私下里常说自己能娶到她这样的娘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他哪里知道,她陆诗瑶除了有经商之才,最最让人拍案称绝的,却是她的一手好字。

旁人之书,只要她看上两遍,便能仿得那人的字迹。

如今秦臻还有用得上她陆家的时候,断不会轻易怠慢她,可杜青萝却没那么多忌讳,这对狗男女在她面前,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她上一世对秦臻偏听偏信,看不出他们的把戏,这一世,断不会再被他们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寒露和冬至见陆诗瑶伏在床上笔耕不辍,也不知她究竟想干什么,只是见信上的字迹与她平时所写完全不同,不禁有些疑惑。

“小姐,您为何要仿写老爷的家书?咱们上个月不是刚收到老爷寄来的信吗?”

陆诗瑶没说话,专心把信写完,然后交给寒露,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寒露认真听着,眸中讶色越来越深,“小姐,这、这可行吗?”

陆诗瑶扬眉淡笑,“不是说杜青萝不给我请大夫吗?你尽管按我的吩咐去办,这一次,我要让她亲自把大夫带到我面前。”

不止如此,她还要杜青萝把抢走她的东西乖乖还回来。

她可没忘了,上一世,她刚嫁到郡王府,她的嫁妆便充进府中。

父亲怜惜她,担心她嫁给秦臻后会受委屈,拿出一半家财给她添嫁妆。

结果呢,她刚过门,杜青萝便把那些东西占为己有,最后甚至成了她女儿的陪嫁物!

她一心想着反正都嫁给秦臻了,那些东西自然也算郡王府的,杜青萝的女儿是秦臻的长女,于情于理,她这个做姨娘的也该有所表示,更何况她那时候的身子已经熬坏了,不能生育,所以对秦臻的子女们皆视为己出。

可是最后,他们又是怎么对她的?骗她情,亡她家,断她命……

所以这一世,她绝不会继续犯傻了!

寒露还是有些怀疑,只是看着陆诗瑶信誓旦旦的样子,也说不清为何,不由自主地就信了她的话,拿着陆诗瑶写好的信飞快跑出去了。

冬至默默走上前,侍奉陆诗瑶喝药。

药草已经坏了,不知道是不是放太久的缘故,味道十分的苦,冬至单是闻着,都忍不住皱眉。可陆诗瑶却面无表情地一口饮尽了,恍若没有味觉一般。

“小姐,吃一颗蜜饯吧,您以前是最怕喝药的。”冬至放下药碗,又端来一碟甜蜜饯。

陆诗瑶看了一眼,摇摇头,示意她放到桌子上。

以前不喜喝药,是因为她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苦,所以仅仅只是一碗药,便让她退避三舍。

可如今,与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比起来,这一碗药又算得了什么。

她总在想,她上辈子,聪慧有之,心机有之,才华有之,怎么最后偏偏落得个那般下场?思来想去,约莫是败在了一个“情”字上吧,到底是一遇秦臻,害了终生啊!

她聪明,可秦臻说他不喜欢过于聪慧的女子,所以她甘愿收敛自己的锋芒,任由杜青萝欺负羞辱,心里总想着秦臻一定会心疼她,会为她做主的,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至于后来,许是慢慢看清了秦臻的真心,也或许是认命了,所以她便开始自暴自弃。

她以为只要自己主动服软,杜青萝便不会再找她麻烦,可她错了,错在她没有看清那二人的真面目,从一开始,秦臻和杜青萝便是容不下她的。

爹娘离世,一生无子,这一切的一切,皆拜秦臻一手所赐!

所以,在尝遍了世间的诸般痛苦之后,这一碗药,根本不值一提。

冬至见陆诗瑶沉痛地闭着眼睛,只当她尚未睡醒,静默无声地放下蜜饯,打算让她再好好睡一觉。

不曾想,陆诗瑶还未躺下,院子里突然传来了朱嬷嬷的声音。

“陆姨娘,世子妃来看您了。”

陆诗瑶脊背一震,面色瞬间沉下来。

冬至同样目露不悦,“说的好听,什么看不看的,她若当真关心小姐,早该请大夫来了。”

陆诗瑶收敛起神色,抬眸看冬至一眼,轻笑,“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小姐怀疑世子妃另有阴谋?”冬至语出错愕。

陆诗瑶笑着挑眉,“很奇怪吗?杜青萝什么时候真心为我着想过,她的真面目,你和寒露看得不比我更清楚?”

上一世是冬至最先怀疑秦臻对她的感情的,也是冬至三番两次地提醒她杜青萝暗藏的心思,还有那个朱嬷嬷……亦是冬至最早瞧出朱嬷嬷的不对劲。

只可惜,她那时候一叶障目,早已被秦臻蒙蔽了,加上从小被爹娘捧在手心,太过娇养,所以才会识人不清,等回过神时,一切都晚了。

如今重活一世,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还能玩出什么把戏。

沉思间,杜青萝已经领着丫鬟从屋外走进来,她穿着一条淡粉色的百褶如意裙,肩上配以同色的披帛,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走路时的仪态十分优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端的是落落大方。

杜青萝是前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孙女,名副其实的大家千金,而正因为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书卷香,以致陆诗瑶上一世刚见到她的时候,对她是顶有好感的。

毕竟谁也没想到,一个常年浸浴在书香中的女人,体内竟藏着一颗比蛇蝎还歹毒的心。

“妹妹的身子可好些了?听朱嬷嬷说你自被从水里救上来之后,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殿下和姐姐我都十分忧心。我本来是打算帮你请个大夫来瞧瞧的,可老王爷说你做下那等丑事……妹妹,别怪姐姐多嘴,三皇子身份尊贵,你既已嫁给殿下,便应从夫纲,怎能如此伤风败俗呢!”

杜青萝入门之后便快步走到床前,眉眼之间虽显着担忧,可出口的话却半分都不给陆诗瑶留情面。

陆诗瑶闻言,心底冷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上一世的杜青萝也是如此口蜜腹剑,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嘴里仿佛藏着无数支利箭似的,一旦开口,那些箭便会毫不留情地射进她心口,不把她扎个遍体鳞伤决不罢休。

陆诗瑶佯装听不懂话的样子,双眸困惑地看向杜青萝。

“姐姐在说什么?我落水和三皇子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三皇子把我推下去的?”

杜青萝闻言,愕然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也一瞬间僵硬。

“妹妹,你……”

陆诗瑶不等她说出下文,便揉着额头轻声打断她。

“我昨日明明站在荷塘边观鱼,正兴起时,背上突然一痛,紧接着便掉进了水里。直到方才醒来,冬至她们说我是因为贪慕三皇子的容颜,所以才会失足落水的,可我分明记得,在我落水时,岸边还站着一个人。”

“妹妹……”

杜青萝显然是没想到陆诗瑶会突然来这么一手,眸中不禁闪过一丝不自然的慌乱。

“妹妹,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你的意思,难道是有人故意推你落水吗?”

“是不是故意的,我也说不清,毕竟我手上没证据,只不过姐姐也知道,我行事素来谨慎,荷塘的水那么深,即便观鱼观的出了神,也断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失足掉下去。更何况,我当时离荷塘可足足有半丈远。”

陆诗瑶就是故意不把话跟杜青萝说明白。

在郡王府中,最容不下她的人就是杜青萝,上一世的时候,她也是这般无缘无故地掉进了水里,只是她当时病糊涂了,根本就想不了那么多,如今再细细回想,推她入水之人,必是杜青萝派去的。

而上一世,老郡王因为这件事,直言她败坏了郡王府的门风,她大病未愈,老郡王便命人将她关进了秦家祠堂,祠堂里又黑又冷,她的身子在里面根本就熬不住。

后来,杜青萝便偷偷派人给她送药,说是怜惜她,而她那时候尚未看清杜青萝的真面目,便信以为真地把药喝了。

如今联想起她临死时,杜青萝对她说过的话,想来就是从她被关进祠堂开始,杜青萝假意关心她,实则却用药一点一点地掏坏了她的身子,让她一辈子都不能与秦臻圆房,甚至怀不上孩子。

杜青萝眼波微转,勉强笑道:“妹妹,我看你着实病的不轻,不若我偷偷派人请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不必了,”陆诗瑶毫不犹豫地拒绝,“我的身子没什么大碍,只是头还有些晕,姐姐若没什么事,便先回去吧!至于我落水一事,等明日老王爷追究起来,我自会向他说清楚的。”

杜青萝拧拧眉,犹疑地看了陆诗瑶一眼,抿唇道:“既然如此,妹妹就好生歇着吧!”

陆诗瑶闭上眼,看都不看她。

待杜青萝离开后,冬至才撇了撇嘴,沉声说:“虚情假意地说要帮小姐请大夫,还把虐待小姐的恶名推到了老王爷头上,偏偏世子妃还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的叫您,真当这府上人人都是傻子呢。”

“这府里哪有什么傻子……”陆诗瑶自嘲一笑。

自始至终,犯傻的只是她一个罢了。

她深感苦涩地抿了抿唇角,垂眸看向自己的十指。

杜青萝容不下她,可秦臻又需要她,所以哪怕杜青萝心里十分清楚,秦臻短时间内不会将她赶出郡王府,私心里却也不会让她好过。

若有法子能好好惩治她一顿,杜青萝自然是不遗余力的。

她可没忘记,上一世,老王爷之所以坐实了她贪慕三皇子的罪名,除了有杜青萝的说辞,还因为在这件事中,出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证人”——秦臻的侍寝婢女,媚儿。

媚儿自幼进府,本在秦臻的书房伺候,在府里深得秦臻信任,府上的下人们也对她多有敬重。加之媚儿做事公道,从不出错,所以当她在老郡王面前作佐证的时候,竟是没有一个人怀疑。

如今想来,只怕这事也是秦臻授意的。

呵,秦臻和杜青萝两个人,还真是蓄谋已久啊,贪着她陆家的财,背后还敢对她下毒手,他们上辈子欠她的血债,从明日起,该一一偿还了。

寒露办完陆诗瑶交代的事,便匆匆赶回来了,彼时已是月上中宵,陆诗瑶将将睡下。

冬至瞧见寒露站在门外晃脑袋,食指抵在唇上轻嘘一声,帮陆诗瑶掖好被子,随后慢慢走出去,顺带着将门关上了。

“方才入院的时候,我听见朱嬷嬷说世子妃来过了,怎么样,咱们小姐有没有受欺负?”寒露急不可耐地拉住冬至的手。

冬至笑着摇头,“小姐病了一场,我觉着倒是比先前厉害了许多,世子妃何时在咱们小姐手上吃过瘪,可刚刚……”

她回想起陆诗瑶方才的反应,既欣慰又担忧。

欣慰的是她家小姐总算是开眼了,知道杜青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担忧的却是小姐明日难以应对老郡王。

老郡王与世子妃的父亲是忘年交,心里自然也偏爱世子妃几分,她只怕小姐在老郡王面前会讨不到好处。

更何况……

“寒露,有件事我弄不明白,世子妃口口声声说小姐是因为贪慕三皇子,所以才会失足落水的,可小姐方才却说她是被人推下去的,你说这件事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寒露凝神听着,想了想,笃定道:“若说猫腻,那肯定是有的,咱们小姐对世子殿下有多痴情,你也看在眼里,怎么可能突然就贪慕上三皇子了呢!更何况咱们与小姐一起长大,小姐的话,难道我们还不能信吗?她既然说了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那就必然是如此,只可恨我当时被朱嬷嬷叫走了,否则,我断然不会让小姐遇到这种事!”

冬至闻言,眸子闪了闪,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对寒露言明,只是喟然叹出一口气。

“无论如何,明日在老郡王面前,咱们拼死也要护住小姐,但愿老天保佑,小姐能平安度过一劫。”

“放心吧,我觉着小姐的性子是当真变了,明日吃亏的,还不一定是咱们呢。”寒露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宽慰。

……

翌日一早,陆诗瑶刚穿戴好,寿喜堂那边便派人来催她过去了。

寿喜堂是老郡王住的院子,秦臻是老郡王唯一的儿子,无论性子还是品行,可谓是得到了老郡王的“真传”。

上一世,初到郡王府的时候,她见老郡王人前威严,只觉这也是位清正廉明之人,可谁知他背地里竟是贪花好色之徒,秦臻的生母早早去世,老郡王肆无忌惮地纳了十几个貌美小妾,有的甚至比陆诗瑶的年纪还小。

而这些小妾一个个的也不是省油灯,郡王府的主母如今已是杜青萝,但她们仗着自己是老郡王的妾室,总拿自己当“长辈”,私下便拉拢她和杜青萝相斗,甚至还想方设法地从她这儿榨银子,而她被秦臻恶待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求情。

偌大一个郡王府,也不过是表面看着光鲜罢了,内里早就脏透了。

陆诗瑶站在院外,抬眸看向灰白的天空,想起往事,眉眼不着痕迹地眯了一下。

“小姐,您尚在病中,还是多穿一点吧,莫再受凉了。”

冬至将一条锻绣披风披到她身上,见她抬头看天,忍不住顺着她的视线举目望去,只看见一群南飞的大雁。

“小姐在看什么?”

陆诗瑶回过神,轻轻笑道:“再过一个月,这些大雁便会飞到南边了吧?冬至,锦官城很冷,对不对?”

冬至不由自主地点了下头,“江南四季如春,风景如画,锦官城再繁华,终究是比不得江南的。”

话落,似惊觉自己说错话了,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转瞬笑道:“小姐是想老爷和夫人了吧?不若修书一封,让他们来锦官城看看你?”

“再过些日子吧!”陆诗瑶笑着摇头,唇边却溢出几分苦涩。

她不想让爹娘看到她如今的可怜模样,当初她执意要嫁给秦臻的时候,爹虽百般不情愿,可为了她,到底还是点头了,甚至怕她受委屈,将陆家的过半家财都充作嫁妆抬进了郡王府,可最后,偏偏是秦臻和陆家二房害死了他们。

她不会让他们来锦官城的,即便要见面,也该是她亲自回去向他们认错。

这辈子,她绝不会再让父母受一分一毫的委屈,更不会让整个陆家因为她陷进家破人亡的绝境。

又是一阵幽风袭来,陆诗瑶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随后道:“我们走吧!”

冬至点点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侧,面上却难掩担忧。

郡王府很大,分东西两院,老郡王及一众小妾们都住在东院,而秦臻及他的妻妾则住在西院。

西院又分大大小小十余座小院落,陆诗瑶的潇湘苑在最北边,十分冷清,而当初她入府的时候,秦臻还口口声声说怕她被外人打扰,所以特意帮她安置了一处清幽宁静的院子,她甚至还为此感动了许久。

如今想来,真是讽刺啊!

从潇湘苑到寿喜堂,要穿过一条百余米长的石廊,再走过郡王府的花园,等到寿喜堂时,已经是半炷香的时辰之后。

寿喜堂装潢威严大气,院外种植的一草一木皆是名贵品种,便是房檐上悬挂的牌匾,也是上等紫檀木打造的。

陆诗瑶还记得,刚到郡王府的时候,这匾额还是普通桐木做的,如今却换成了紫檀木,钱财从何而出,想想她的嫁妆,有些事情,自然就呼之欲出了。

“妹妹可算是来了,让老王爷好等。”杜青萝率先抬头,当场给她一个下马威。

西楚以孝为大,身为儿媳,哪有让高堂久等的道理。

只不过,杜青萝既然想托大害她,她也不怕让一屋子的人都难堪,明知她如今正病着,偏还让她过来,老郡王即便真想算账,也得挑个好时候,既然他想倚老卖老,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身子还虚着,走几步便要歇上一小会儿,故而来迟了,望老王爷莫怪。”

杜青萝嘴角的笑容一僵,立时不说话了。

堂内众人也同时沉默下来,许是没料到素来性子最软的陆诗瑶会找说辞,皆一脸诧异的打量着她。

秦臻面无表情地坐在老郡王左下首,容颜清隽,却从陆诗瑶进来到现在,都未曾看她一眼。

陆诗瑶的余光瞥向他,嘴角清冷一笑。

这个男人,当真是绝情!

片刻之后,杜青萝似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抿唇笑道:“昨晚去见妹妹的时候,我见你刚喝完药,以为你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是如此虚弱,早知如此,我就帮你请大夫了。”

不等陆诗瑶开口,正座上的老郡王突然摔了茶杯,声音沙哑严厉。

“做出那等丑事,还敢请大夫,本王原想好好磨磨你的性子,没想到你竟敢偷偷喝药!臻儿,你瞧瞧,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

滚汤的茶水猝不及防地泼在空中,临近的几个婢女遭了殃,可嘴里都强忍着不敢喊一声疼。

而那茶杯却径直朝陆诗瑶飞过来,她闪身错开一步,生生避过去了。

“你还敢躲!”老郡王见状,愈发怒不可遏。

陆诗瑶抬眸看向他,正欲启唇,秦臻却在这时候站起来,厉声吼了一句。

“贱人,还不向父亲跪下!”

这声音可谓是怒意十足,堂内婢女们皆为之一颤。

而杜青萝则暗暗勾起了唇角,虽然只是匆匆一瞥,陆诗瑶还是瞧见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

她抿了抿唇,目色平静地看向秦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殿下,瑶儿实在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惹得老王爷生气至此,还望殿下明示。”

这话一出,一众婢女和小妾皆是一惊。

陆诗瑶贪慕三皇子,败坏郡王府的门风,这事虽然没有外传,可整个府里上上下下的人谁不清楚,如今陆诗瑶站在这儿,却直言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糊弄谁呢,是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而杜青萝听见陆诗瑶嘴里吐出来的话时,笑得更得意了。

果真是个猪脑子,就这点儿本事,凭什么跟她斗。

“妹妹,你怎么能当着老王爷的面说出这种话呢,瞧瞧把老王爷都气成什么样了,殿下是孝子,罚你给老王爷认个错,你只管照做便是。可你这会儿扭扭捏捏的,甚至装作理直气壮的样子,可有将殿下的颜面放在心上?”

杜青萝端的是大家小姐书香门第作派,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短短一番话,便给陆诗瑶扣上了一顶不知悔改、无视长辈、蔑视夫君的大帽子。

果然,老王爷听见这话,面上怒意更盛。

“放肆,你这个女人,不过商户出身,卑贱无礼,如今是不是还想把我郡王府的天给反了!”

冬至吓的双肩一震,看看陆诗瑶,当即就要跪下去帮她求情。

陆诗瑶却伸手拦住,敛眉看向堂内众人。

上一世,因她是商贾之女,自认自己低人一等,所以在王府中行事时,素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轻易不敢犯错,而看在这些人眼中,却只当她性情柔软极好拿捏。

郡王府虽是高门之家,可单靠老王爷和秦臻每月所拿的那点儿俸禄,根本就不足以维持整个府里的吃穿用度,所以,她的嫁妆便成了这些人的库房。

他们吃她的,用她的,如今却又反过头来骂她是商户出身卑贱无礼,这一家子人,还真是狼心狗肺啊!

“世子妃,妹妹甫一入门,你们便让我认错,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姐姐若不明示,妹妹又岂会诚心悔过呢!”她两眼直勾勾盯着杜青萝,根本没有理会老王爷的怒意。

“蠢货!”

老王爷被陆诗瑶无视了,面子上挂不住,不等杜青萝开口便怒骂出声。

“三皇子是什么身份,他来王府做客,乃是天大的荣耀,你既已嫁与我儿,当该恪守妇道,尽心尽力地侍奉我儿。没想到你却如此不知廉耻,竟敢在花园里偷看三皇子,贪慕于他,简直把我们郡王府的脸面都丢尽了!”

陆诗瑶闻言,眸子顿了顿,心中不禁发出一声冷笑。

老王爷平日里端的一副高高在上的作派,可一开口说话,便如那市井无赖一样,哪家的大臣活到他这个年纪,会插手管理儿子的内宅之事,甚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破口大骂?简直是自贬身份!

“我贪慕三皇子?这话倒是稀奇了,不知又是从何说起?前日在花园里,我连三皇子的面都没见到,又岂会贪慕于他,更何况,我当时还掉进荷塘去了,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

她歪着脑袋看向秦臻,继续说:“殿下,瑶儿对您情深一片,您可是知道的,瑶儿实在不明白,如今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事来污蔑瑶儿的清白,还望殿下给瑶儿做主……”

秦臻拧了拧眉,冷哼一声没有搭理她。

杜青萝得意一笑,忍不住道:“妹妹,那日三皇子来咱们府上做客,殿下也曾派人请你前往前厅迎客。姐姐知道,三皇子玉树临风,妹妹年纪小,难免为貌所惑,这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因为贪慕三皇子而失足掉下荷塘,已经惹得三皇子不悦,咱们郡王府的脸面也让你丢尽了,若不对你予以惩戒,咱们如何向三皇子交待。”

陆诗瑶听见这话,心中只是冷笑,面上却佯装一副困惑的样子,委屈巴巴地启唇。

“姐姐,自妹妹进门到现在,你和老王爷口口声声说妹妹贪慕三皇子,可这话到底又从何说起啊?妹妹已经嫁给了殿下,从今往后,自然是要一心一意侍奉殿下的,你现在说出这种话,莫不是要凭白毁了妹妹的名声?我自小识礼,难道出嫁从夫的道理,我还不懂吗?三皇子即便是人中龙凤,也断没有殿下与我的情分深啊!”

杜青萝愣了愣,似没想到陆诗瑶会说出这种话,转瞬笑道:“妹妹,这府里的人谁不知道你是因为贪慕三皇子才失足落水的,此事已经……”

“世子妃!”

陆诗瑶目色一沉,严声打断她的话,连表面姐妹也懒得同她做了。

“凡事都要讲究一个证据,世子妃口口声声说我因贪慕三皇子而失足落水,证据呢,总不能因为您一人的片面之词,就凭空给我扣上一顶不知廉耻的大帽子。”

屋内众人瞧见她这般反应,又是一愣。

陆诗瑶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的,从不与人争吵斗嘴,今天怎么三番两次地跟杜青萝过不去?

就连一直不愿搭理陆诗瑶的秦臻,此刻也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杜青萝见状,眸光一闪,温温糯糯地笑道:“妹妹此言有理,若无凭无据,姐姐自然不会冤枉你,若非经过求证,我又岂会将这件事禀告世子殿下和老王爷。”

顿了顿,她继续说:“妹妹那日约莫是偷看三皇子看的太出神,你的一副痴迷之态,恰好被途径花园的媚儿瞧见了。媚儿做事素来是最谨慎的,若没有万分的肯定,她又岂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我,毕竟一个不慎,妹妹及咱们郡王府的名誉,可都要毁了。”

陆诗瑶闻言,挑了挑眉,视线慢慢落在秦臻一侧的媚儿身上。

事态的发展还真如上一世一模一样,但又有所不同。

上一世的时候,她根本就不曾反驳过老王爷和杜青萝,他们让她跪,她便跪,让她认错,她就认错,丝毫不为自己辩解,毕竟她那时候已经病糊涂了,加上杜青萝左一句说她“不知廉耻”,右一句说她“玷污了郡王府的名誉”。

她为了秦臻的名声着想,生怕自己不认错就会害了他,所以生生吞下了这个哑巴亏,加上媚儿那时候主动站出来做“人证”,她便是再狡辩也无用。

而这一世,她断不会再像上一世那样任人拿捏了。

陆诗瑶淡淡瞥了媚儿一眼,启唇问她,“媚儿,世子妃说我当日落水的时候,你也在场,可是真的?”

媚儿点了点头,偷看秦臻一眼,站出来说:“陆姨娘,奴婢当日奉殿下之命去后院拿东西,经过假山时,正好瞧见您在荷塘边站着,一脸痴情地望着什么东西。奴婢心生疑惑,便停下来看了一眼,结果却让奴婢发现您在偷看三皇子。陆姨娘,殿下固然宠爱您,可您也不能仗着有殿下的疼爱恃宠而骄啊!”

陆诗瑶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问她,“你说你是在假山那儿看见我的,那我且问问你,你当时是站在假山左侧还是右侧?”

郡王府的假山其大,堪比一座小山丘,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媚儿不知陆诗瑶问这个做什么,想也不想地回道:“奴婢当时站在假山右侧!”

陆诗瑶眉角一扬,轻笑着说:“那倒是奇怪了,假山右侧离荷塘有几十米,按理说,你站着的那个位置,根本就看不到我才对,你又是如何瞧见我一脸痴迷地偷看三皇子的?”

媚儿喉中一哽,慌乱地看了秦臻一眼,顿了顿,又反驳道:“奴婢、奴婢记错了,当时……当时奴婢站在假山左侧,没错,就是在左侧!正巧瞧见陆姨娘您在偷看凉亭里的三皇子,那眉眼,要多痴情有多痴情!”

媚儿自小在郡王府长大,对王府的构造也是熟悉的,假山右侧虽看不见陆诗瑶当时所站的位置,但左侧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陆诗瑶抚了抚鬓发,嘴角笑意更深,“那就更奇怪了,你若站在假山左侧,凉亭虽在你正前方,但山前却种了几棵松柏,有树障目,你又如何肯定当时坐在凉亭里的人就是三皇子,而不是其他人呢?”

媚儿笑了笑,抿唇说:“奴婢是听世子妃说,三皇子在凉亭里观鱼。”

“大胆!”陆诗瑶目色一变,突然喝了一声,“谁准你污蔑世子妃的!花园建在王府后宅,前院自有观鱼之处,三皇子可是天潢贵胄,皇上最宠爱的儿子,如此尊贵的身份,无缘无故的,来咱们后宅做什么?世子妃便是再不懂礼数,也绝不可能邀请三皇子去后宅观鱼,毕竟于礼不合,媚儿,你从世子妃身上找托词,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所有人都被陆诗瑶弄的脊背一震,而她一番话,更让他们脊背一凉。

比起陆诗瑶不知廉耻地贪慕三皇子,,她刚刚说的话可就更严重了。

三皇子可是皇族中人,地位之高,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若让人知道他去了臣子家的内宅,朝中只怕又要流言四起。

一个皇子去内宅做什么?看上了外臣府上的女眷?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不论哪种说法,都必会损伤三皇子的名誉,秦臻一心拥护三皇子,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陆诗瑶也正是猜中了这一点,所以自进到寿喜堂之后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媚儿虽在书房伺候,但终归没见过什么世面,满脑子只想着哪一天能被秦臻纳为小妾,哪懂得朝堂上这些弯弯绕绕。

所以陆诗瑶那番话说出来的时候,她根本就没听懂其中的深意,反而认为陆诗瑶是在强词狡辩,当即不乐意了。

“陆姨娘,媚儿不过是个丫鬟,主子说什么,媚儿便信什么,当时确实是世子妃说三皇子在凉亭……”

“混账东西,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这种话,你莫要凭空污蔑我!”杜青萝一巴掌打在媚儿脸上,生怕她说多错多。

陆诗瑶在旁看着,心底暗笑。

如今这事态,已经不是她贪慕三皇子,玷污郡王府的名声了,而是三皇子擅进外臣内宅,不管打的是什么主意,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必会落人口舌。

孰轻孰重,秦臻自有取舍!

媚儿是他房里的丫头,今日媚儿站出来做伪证,必然是他指使的,只是他没想到事态会在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依照秦臻的性子,自然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可她上辈子凭白吃了一个哑巴亏,还因此遭了罪,这又该如何算?

秦臻想息事宁人,她偏不,她说过的,上辈子,谁欠了她,她一定会一笔一笔地讨回来!

陆诗瑶暗忖着,旋即抬起头,花容垂泪,凄声开口。

“殿下,我与媚儿无怨无仇,她为何如此害我,甚至还从世子妃那儿找托词,依瑶儿看,她分明是殿下的政敌派来的奸细!

如今锦官城里谁不知道殿下最宠爱瑶儿,她现下虽是在污蔑瑶儿,可心里真正想对付的人却是您!

殿下,瑶儿有所损伤没关系,但殿下可是咱们郡王府的天,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所以,瑶儿以为,应当将媚儿关进牢里严刑拷打,逼问出她的幕后主使是谁。日后殿下在朝堂上,也总不至于分不清敌友,凭白遭了他人陷害!”

秦臻听见这话,拧了拧眉,显然是当陆诗瑶在胡言乱语。

这件事情的内情,他最清楚,媚儿是按他的指示办事的,她是不是奸细,他比谁都清楚。

可他没想到陆诗瑶居然会给媚儿安上一个这样的罪名。

陆诗瑶瞧见秦臻的神色,便知他不信自己的话,不过无妨,有别人相信就够了。

在场这么多人,真正和秦臻亲近的只有杜青萝和老王爷,杜青萝和秦臻是一伙的,自然也知道媚儿只是一个普通婢女身份,也清楚媚儿绝不可能加害秦臻。

可老王爷不一样,秦臻是他的独子,试问他可能会让一个“奸细”留在秦臻身边吗?

果然,老王爷听到陆诗瑶的话,瞬间乱了心神。

“来人,把这个贱婢关到地牢严刑拷问!本王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我郡王府里兴风作浪!”

秦臻闻言,眉目一沉,直接判了媚儿死刑。

“石头,把这个贱人带下去,杖责两百!”

媚儿双腿一软,当即跪到地上,待回过神后,连忙抱住秦臻的腿求饶。

“殿下,您是相信媚儿的,媚儿绝不是别人派来的奸细啊殿下!求求您饶了我吧,媚儿以后再也不敢污蔑主子了,殿下,媚儿给您磕头了,求您看在奴婢侍奉您多年的份儿上,饶奴婢一命吧!”

秦臻垂眸看向她,拧了拧眉,正欲开口,老王爷却抢先打断。

“臻儿,莫要感情用事,若她当真是奸细,他日背叛起你来,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秦臻眸子一震,抿了抿唇,抬起头不再看媚儿。

秦臻的贴身小厮石头很快就带着府里的护卫进来了。

陆诗瑶站在一旁,丝毫没有要为媚儿说情的意思。

郡王府的私刑有多残酷,她可是尝过的,老王爷不知道秦臻的那点儿心思,加上护子心切,自然对她的话信以为真,以为媚儿当真是奸细,所以一定不会让施刑的人对媚儿手下留情。

可秦臻不同,毕竟媚儿污蔑她这件事,可是秦臻亲口指使的,而他心里也很清楚,媚儿若进了地牢,终究逃不过一死,所以干脆给了她一个痛快的死法,也当真是主仆情深呢。

呵,她嫁给他十九年,换来的却是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而媚儿不过在他身边侍奉十年,就能得他一丝怜悯……

秦臻啊秦臻,你对所有女人都有情,偏偏,对最爱你的女人好生绝情!

护卫们押着媚儿正要出去,陆诗瑶看了一眼,敛容道:“既是要杖责,就在后院打吧,让府里的下人们都好好看看,恶意污蔑主子,包藏祸心,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如今她可是秦臻的贵妾,有“恃宠而骄”的权利。

她也知道,其他人必定会对她有所怀疑,毕竟她以前的性子可不是这样的,可无论他们怎么猜测,也绝不会想到她陆诗瑶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他们只会认为,她今日在寿喜堂受了委屈,所以要故意把怒气都发泄到媚儿身上罢了。

秦臻拧了拧眉,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起陆诗瑶来。

从前他只当她是娇生惯养的商户之女,江南女子性情婉约,不会随便发脾气,可今天的陆诗瑶,却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

杜青萝可没秦臻那么多心思,今日原本是要好好惩戒陆诗瑶一番的,可到头来,这个贱人非但平安无事,反而把媚儿折进去了,这让她怎能甘心,便是不能动陆诗瑶一分一毫,她也决不能让陆诗瑶过的太痛快。

“没想到媚儿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如此陷害妹妹,我就说嘛,妹妹对殿下痴心一片,又怎会突然间移情三皇子呢,想来你当日落水,也是一时不防。不过妹妹身边的两个大丫鬟也太大意了些,明知妹妹身子不好,也不小心照顾着,如今出了这等事,依姐姐看,也该将她们好好罚上一顿,免得日后再粗心大意,凭白害妹妹吃苦受罪。”

站在屋内的女眷们哪个不是人精,知道杜青萝这是气不过,所以从陆诗瑶身边的婢女下手了。

陆诗瑶看她一眼,目色认真地想了想,似接纳了她的建议,回头朝冬至看去。

“病了一场,我这脑子倒是有些混沌了,那日我落水的时候,让你做什么去了?”

冬至也是个聪明人,哪里不知道陆诗瑶这是在帮自己找托词,连忙顺着她的话接了一嘴。

“您说殿下最喜欢吃咱们江南的桂花酥,所以让奴婢留在小厨房做了一盘,以便招待贵客。”

“那倒算不得是你伺候我不周了,”陆诗瑶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转瞬又说,“不过这寒露倒是得罚,平日就嘻嘻闹闹没个正形,当日若非朱嬷嬷突然将她叫走,我也不至于落水,说起来,这朱嬷嬷也得好好罚罚。”

杜青萝闻言,神色立时一变,“这、这事与朱嬷嬷又有何干?”

“怎么无关,如若朱嬷嬷不曾将寒露从我身边叫走,如今又岂会闹出这种事,说起来,事情的源头可都在朱嬷嬷身上呢,她的罪过更大。”

陆诗瑶拧着眉说,看了看杜青萝,又继续道:“姐姐是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虽说朱嬷嬷是随我陪嫁过来的老嬷嬷,可她犯了错,我也不能姑息。殿下连媚儿都不轻饶,我更应上行下效才对,今日我便把朱嬷嬷交给姐姐了,望姐姐能好好惩戒,免得她日后再犯错。”

上一世,朱嬷嬷早早投诚了杜青萝,面上却还要装作一副对她忠心耿耿的样子,既然杜青萝那般看重朱嬷嬷,她今日就乐得做个“好人”,干脆把朱嬷嬷送给杜青萝。

杜青萝想找借口惩戒她的丫鬟,好啊,她干脆把朱嬷嬷一并罚了,倒要看看她杜青萝舍不舍得。

杜青萝见陆诗瑶说的如此大义凛然,面容僵了僵,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朱嬷嬷是帮她监视陆诗瑶的眼线,必要时候还有大用,她怎么可能会让朱嬷嬷这时候离开潇湘苑。

可她刚刚都说出那种话了,如若不应了陆诗瑶的说辞,反而会引起外人怀疑。

但是这朱嬷嬷,断断不能离开潇湘苑啊!

杜青萝咬唇想了想,无奈之下,向秦臻投去一抹求救的目光。

秦臻不悦地扫她一眼,拂袖走到陆诗瑶面前。

“你自己院子里的人惹出这种事,自己好生管教,我郡王府不留废物!”

“殿下说的是,瑶儿一定会铭记在心的。”陆诗瑶敛眉应下。

老王爷因为这事被折腾了一早上,精神有些欠佳,轻咳一声,便让几人退下了。

秦臻行过礼,转身先走出寿喜堂。

杜青萝暗瞪陆诗瑶一眼,赶忙跟上。

而陆诗瑶则和其他几位小妾们相继离开。

经过院子的时候,府上的侍卫还在打媚儿,那凄厉的惨叫声吓得一众女眷立时面色一白。

陆诗瑶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扭头朝潇湘苑行去。

两百棍,媚儿这细皮嫩肉的身子,根本受不住的。

果然,刚过正午时分,寒露便带来好消息――媚儿被活生生打死了!

“小姐是没见到媚儿的死状,听府上家丁说,她被打的血肉模糊的,一张脸都看不清了!谁让她在寿喜堂冤枉小姐的,这个呀,就叫恶有恶报!”

寒露站在一旁说的眉飞色舞,心里好不痛快。

陆诗瑶看她一眼,敛眉瞧向窗外,朱嬷嬷正在院子里扫地,目色一寸寸沉下来。

寒露没注意到她的脸色,张着嘴还想再说,冬至却冲她微微摇了下头。

“小姐折腾一早上,怕也累了,身上的病还没好,还是躺床上休息会儿吧!”

陆诗瑶闻言,捏着绢帕轻轻摇了下头,敛眉看向寒露。

“我落水那天早上,朱嬷嬷叫你去做什么?”

“她说是衣服破了,找奴婢借针线,奴婢当时还觉得奇怪,明知小姐您赶着去前院,她什么时候不好借,偏偏那时候把奴婢叫过去。”寒露撇了撇嘴,似对朱嬷嬷的行为有些不满。

冬至许是想到了什么,凝眸看向陆诗瑶。

陆诗瑶回以一记深意,笑了笑,说:“冬至,你先出去,我有话对寒露说。”

冬至素来聪明,从寒露的一番话中,应该也觉出朱嬷嬷有问题了,不过寒露还是需要好好提点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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