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红楼梦》第五回写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在“薄命司”里看见的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是按照大观园内女孩们的身分、地位划分的。贵族小姐、少奶奶们的名字都在正册中,介于小姐和丫鬟间的女孩儿名字在副册中,上等丫鬟的名字在又副册中。上面有一首诗,并配有一幅画,暗示人物的身份和命运。
宝玉是从又副册看起的。首先看到的就是这一首。判词前还画着一幅画:“又非人物,也无山水,不过是水墨滃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这一首说的是晴雯。
“霁月难逢”,“霁”是雨雪初睛,又与“雯”字字形相似,所以可以确定这是写晴雯的。“霁月”即明月,“难逢”是难于逢时,即命运不好的意思。“彩云易散”,意为虽然美丽,但容易消散,预示她薄命早死。
“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意为心性高又心灵手巧,与她的低下身份形成反差,到头来招致许多人的怨恨。晴雯相貌美丽,心地纯洁,聪明伶俐,双手又巧,是怡红院里最拔尖的女孩子。“勇晴雯病补雀金裘”让人不能不对她刮目相看。她虽是奴婢,但从不自轻自贱去巴结谁;相反性格刚烈,疾恶如仇,有话便说,而且常常是一针见血,自然会树敌太多。
“寿夭多因诽谤生”,一个丫环却有这种性格,与等级森严的贾府格格不入,结果得罪别人而给自己带来不幸。荣府大太太邢夫人的陪房王善保家的,是个睚眦必报的奴才,就因为晴雯平日不奉承她,便忌恨在心,乘着“绣春囊事件”阴毒地使了手脚,在王夫人面前说:“太太不知道,一个宝玉屋里的晴雯,那丫头仗着她生得模样儿比别人标致些,又生了一张巧嘴,天天打扮的像个西施的样子,在人跟前能说会道,掐尖要强。一句话不投机,她就立起两个*眼睛来骂人,妖妖趒趒,大不成个体统。”这段话简直要了晴雯的命。王夫人认为是晴雯把宝玉勾引坏了,把她叫来,尖酸刻薄地辱骂一顿。当王善保家的随着凤姐来到怡红院搜检她时,“晴雯挽着头发闯进来,豁啷一声将箱子掀开,两手提着底子往地下一倒,将所有之物尽都掉出来”,当场给王善保家的一个大难堪。这种宁折不弯的性格,使她想当奴才也不可得了。就在她病体支离的情况下,被赶出大观园,在她那个不成器的姑舅哥哥的又破又脏的家里凄凄惨惨地死去,年仅十六岁。
“多情公子空牵念”,“多情公子”当然是指贾宝玉。这位多情公子再怎么坦护,再怎么牵念,都是徒劳,都无法挽救她不幸的命运。晴雯被赶出贾府后,贾宝玉冒险前往探望,回来后还是痴心挂念,多次打发下人去探问病情。睛雯死后,那一篇情真意切的《芙蓉女儿诔》连挑剔的林黛玉都点赞。无论是“红绡帐里”还是“茜纱窗下”,反正“公子多情”。
晴雯,是曹雪芹精心塑造的一个光彩照人的人物形象,她与贾府其他的丫环截然不同,身上有着强烈的叛逆性格,深受读者的喜爱。人们都说主子里有林黛玉,下人里有晴雯,都与贾宝玉最情投意合。但她们的命运也是最不幸的,是不是曹公真的有意把最美的东西毁给我们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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