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里的贾府在鼎盛时期到底有多富贵?小说里并没有具体的描述,但是曹雪芹给出了一个意象性的词语,就是“满床笏”。 满床笏
的本意是一个历史典故,说的是平定安史之乱的大功臣郭子仪的故事。郭子仪戎马一生,功勋卓著。唐朝的皇帝直接向他说出“再造王室,卿力也。”应该找不出比这更高的评价了。
其实历史上的名臣名将多了去了,大多数的结局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郭子仪功业至伟,但是他拥有着高超的政治智慧,虽然功高盖主,却能全身而退,郭子仪极为高寿,活到了85岁,他有八个儿子,七个女婿,个个高官厚禄。他有几十个孙子辈。郭子仪每到寿辰,子孙们都来给他拜寿,因为个个都是朝廷要员,上朝所持的象牙笏板摆在床头,把床都摆满了。郭子仪能达到的境界也就成了仕宦们学习的楷模。后世就形容一个人福禄寿齐全,也用满床笏来形容。
《红楼梦》一共三次出现“满床笏”:
一、甄士隐注解《好了歌》第一句就说: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甲戌本在“陋室空堂”这里有一句脂批:宁荣既败之后。在“当年笏满床”这里批:宁荣未有之先。
笏满床就是满床笏,是说当年的贾府荣耀奢华尊贵已极;陋室空堂,是贾府败落之后,无尽的破败和寂寞,二者形成强烈的反差和对比。
二、清虚观打醮,占了三出戏《白蛇记》,《满床笏》,《南柯记》。《白蛇记》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建立大汉王朝基业的故事,是崛起的意思,这里象征着贾府祖先立功,奠定贾府百年基业的基础。
《满床笏》是说贾家第一代国公爷贾源、贾演,第二代国公爷贾代化、贾代善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贾府一门两国公,位极人臣无上的荣耀。用满床的笏板形容贾家的显赫。象征着贾府最鼎盛时光。
《南柯记》是说所有的荣耀和富贵,都不过是南柯一梦。终究有梦醒的那一天,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而已。这与探春所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多少世家大族,没有能挨得过百年的,终有一天瓦解冰消。”异曲同工。
这三出戏是在神位前投签点出的戏目和顺序,贾母看了,半天沉默不语,最后说了一句这是神佛的旨意,也只得如此了。三出戏,恰好吻合着贾族百年的不同阶段,贾母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你方唱罢我登场的事见得多了,她心里明白,贾府也逃不过这个规律,只不过她也无可奈何罢了。
三、第七十一回贾母过八旬寿诞,江南甄家送的寿礼是十二扇大围屏“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红楼梦》讲了以贾府为首的四大家族,还讲了与贾府不相上下的江南甄家,甄家和贾家一样,有一位老太太,有太太和几个姑娘们,更妙的是也有一个宝玉,就是甄宝玉,这位甄宝玉和贾宝玉的秉性如出一辙。其实,甄家就是贾家,小说里说甄家接驾四次,说的就是现实中的江宁织造府。
这一次的满床笏屏风,所蕴含的美好愿望和前面的一样。只不过,这一次的更加奢华,大红缎子已经是很奢华,屏风有十二扇,加上缂丝的工艺,这样豪华的寿礼令人叹为观止。这个时候的贾府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贾母的八十寿诞宴会一连开了八天。过完了老太太的生日,贾府银库彻底的空了。府里连正常的社会交往的钱都没有办法应付了,太监们一拨拨的来讹诈,就连过中秋,都是凤姐当掉自己的金项圈,才有了200两银子的中秋使费。贾琏凤姐没有办法,打起了老太太金银器的主意,把鸳鸯公关下来,抬两箱子金银器皿换来2000银子支应日常开支。
前面我们说了,甄家就是贾家,这不过是曹雪芹在不方便直写荣国府时的一种变通。难道贾府不知道经济面临崩溃,根本难以为继了吗?当然是知道的,可是贾府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根本不知道家族困境的根源,他们只有一次次的打肿脸充胖子,维持着国公府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和面子。终究是饮鸩止渴。
非常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贾母的生日刚刚过完,就传来了甄家被抄家的消息,可以这么讲,这架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在从江南往京城运,与此同时,朝廷的抄家圣旨也从京城送往江南了。二者在途中擦肩而过完全有可能。
说白了,贾母轰轰烈烈的八十宴会上,贾府获罪抄家已经进入了倒计时。无论是那一种的奢华,都是贾府这座大厦覆灭前最后的狂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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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人民文学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红楼梦(上下册)》(庚辰底本前80回)
图片来源:清 孙温《绘全本<红楼梦>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