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七，在南站接到来过年的父母。往停车场走时，母亲突然来了句，“北京到底是大城市啊!光这一个站就有这么多人。咱们那里，现在连火车经过都不停了。”
“所以让你们来北京过年就对了，咱家那，实在是没啥意思了。” 我攥着箱子拉杆的手紧了紧然后说道。
母亲口中的“那里”，是辽宁省排位第四的城市——抚顺。它有不少曾经的荣誉，如今则被贯以空乏称号，比如“煤都”“满族发祥地”，以及“雷锋第二故乡”等。而我所说的“没意思”，则含义更多。包括企业*、经济衰退、人口外流、房价疲软、幸福感不高……
顶级住宅单价不到7000元
没人不热爱自己的家乡，我当然也不例外。但我实在无力改变它，只能远离回避。是不是也是因此，火车才绕开抚顺而行?让外头的新鲜和里面的腐闷互不相通，繁华荣盛都跟这个已经是苟延残喘的东北三线城市无缘。
十几二十年前，黑漆漆的煤炭、直挺挺的木材以及乌溜溜的煤精通过绿皮车，运往全国各地;更早些时候，黑罐子火车载走的是日本关东军。那时的抚顺和抚顺人都没有想过，有一天火车会唯恐避之不及这里。
火车自管来，又自管去，从没有征询过这里人的意思，也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只是抚顺先是从原来的南北两站变成了只留北站，南站建起了万达广场，到现在北站也鲜有车经停。母亲的一个朋友，原本在南站做售票员，如今沦落到去北站打扫卫生。
而南站的万达广场也惨淡萧条，基本靠餐饮、游戏城和儿童天地苦苦支撑。即便如此，它也算是幸运的，在它之前和之后在抚顺关门大吉的商业品牌有王府井百货、中兴百货、兴隆百货，甚至于沃尔玛、家乐福……
商业如此，住宅也半斤八两。“不动产”的字面意思在抚顺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我来京的那一年是2011年，父母恰好置了新房，当时那个小区的平均售价是4000元/平方米出头。8年之久后的现在，那里的房价刚刚微涨到4800余元/平米。
而这还算是抚顺较高档住宅的价格。差一些地段或是小开发商的产品，纯新、电梯、南北通透，3000多元/平方米的房子比比皆是。也有诸如万科、恒大龙头房企进入抚顺，基本都拿到了市府广场附近的河岸最优地块，每平方米六千多、不到七千元的售价，已经算全市顶级住宅产品。就连碧桂园这样铺遍全国三四五线城市的下沉战略开发商，至今都对抚顺敬谢不敏。
几乎见不到房产中介门店
抚顺全市几乎是见不到房产中介门店——基本没必要也没收益。李石开发区楼盘片片栋栋层层间间空，如果说抚顺渐成死城，那么那里就是死城里的“鬼区”——倒是凑成了“死鬼”这一称谓。新房有价无市，二手房就更无价无市。
而楼能盖起来的已经算是幸运。夭折的烂尾项目更是两只手数不过来。笔者自己奶奶家的老宅，在抚顺市曾经最繁华的步行街畔，恰也是在笔者来京那年被开发商承接去改造重建以再售，如今近10年晃过，其间开发商至少换了四五拨，去年十一时回家经过，那里仍是破败残乱的一摊，奶奶直到离世也没住上回迁的新房。
在租赁端亦能明显现出抚顺房地产的悲催无奈：1200元/月租精装两居，2000元/月租住市中心大三居，在这里都不是梦。笔者自家还有处小户型房屋空置着，父亲本想别浪费租出去。广告发出倒也有不少人看房后有意，可最终却也都没成交。我电话里问过父亲为何，他叹息，“月租800，让我给配上热水器和空调，按说要求也不算过分，但这么一算下来，就算买二手货，起码三个月的房租要先搭出去，罢了罢了!”
所以，笔者家的抚顺两套房，加起来价值也就换北京的20平方米普通住宅。我不是代表抚顺人哭穷，我们是真穷。
方文山早就写过，“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是家乡”。
火车不再停只是表征，那个名字明明很吉瑞的小城，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抚顺人情怯心痛的原因，何止于此?
很多很多年前，母亲第一次带我到北京去玩时，坐的是晚上从抚顺南站始发，次晨至北京站的K字头列车。那次在北京玩了什么、见了什么已经多半忘了，倒是清清楚楚记得，发车时，那一声长长的、响亮的汽笛鸣穿透夜色。彼时小小的我，知道火车开去哪里，也知道自己还会回家。
囗 王飞(媒体人)
编辑 袁秀丽 校对 何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