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当天,老公以加班为由没来陪我。
我却刷到他漂亮女下属的微博:聪明的女人该清楚,男人不是拴在身上的一条狗。
我只笑笑,并不生气。
夫妻之间,得讲究一个公道公平。
他在我生日时去陪别的女人,自然会有人来替他陪我。
我从微信里翻出联系人,发去一条消息:「小朋友,接单了。」
对方秒回:「在的姐姐。」
1
恋爱四年结婚三年,丈夫移情女下属。
沈诏一定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但其实一切都有迹可循。
开始是下班的时间忽然变得不规律,每次电话打过去,他总告诉我在加班。
而后便是常常无意识地对着手机微笑,在我靠近却时立刻关起界面。
和我吃饭说话,他都会在忽然间走神。
他莫名其妙多出来新的喜好,说话的风格,喜欢的食物,以及一些意识流派的东西。
一起约定好的事情,他失去往日参与的热情。
在这些异常的情况下。
不怎么浪漫的他,连着一段时间下班都会给我带些鲜花小礼物。
可能为了掩饰,沈诏在某些方面与我更加温存黏腻。
如同情感回春,回到了十八岁热恋那年。
但我清楚,鲜花掩饰下,我们的感情是那开始衰败的枯叶。
正逐渐走向腐烂。
他喜欢上了别的女人,他兄弟的前女友。
一个和我截然不同,明艳又张扬的女人。
贺敏。
2
我对贺敏不算陌生。
最开始她出现在我生活里,是江戚的女友。
一个从不将女人带给朋友认识的花花公子,头次正式向我们介绍身边女伴。
她是个特别的女人,不然也不会在分手后,让江戚那样的浪子为她夜夜买醉。
再见她,是在沈诏的办公室。
她入职了沈诏的公司。
出色的履历和优秀的能力,让她一步步走到了沈诏身边,成为他得力助手。
之后不久,我的婚姻出现危机。
3
清晨有雨。
沈诏上班前,我挣扎着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为他打领带时都哈欠连天。
他好笑地帮我,擦去眼角的泪:「困就好好睡。」
我理了理他的领口,贴过去拥着他撒娇:「就想抱抱你,好几天没一起吃饭了。」
沈诏在我脸上轻轻一啄:「等我忙完手头上项目,就陪你去好好度个假。」
「不要去度假。」我摸着他下巴,「你晚上回来陪我吃饭好不好?」
「晚上……」他打开手看行程,「今晚有个饭局,我早点结束回来陪你。」
「好。」
但他还是爽约了,这不是近来第一次。
我坐在餐厅里,给沈诏拨去电话。
第一通他接了,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歉意:「九九,我可能还要一会儿。」
「好嘛,我等你。」
又一个小时过去。
发去的消息没人回,停了好久,沈诏给我回电。
「抱歉九九,再晚一点好不好?」
隔壁桌已经换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事不过三。
我柔声问:「真的赶不回来吗?」
他声音中有几分醉意,低声哄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尽快。」
「算了。」我失落一叹,体贴入微,「吃顿饭而已,也不是很要紧,你少喝点酒早些回家。」
沈诏自觉愧疚:「我明天不上班,好好陪你。」
我漫不经心地应:「嗯,听你安排。」
贺敏有个微博账号,上百万的粉丝。
她刚发了最新动态,一张单人照片,美人执杯神态慵懒地面对镜头。
文案写,聪明的女人该清楚,男人不是拴在自己身边的一条狗。
底下一片恭维。
我嗤之一笑。
沈诏对我撒了谎,贺敏刚为公司拿下一个大单,今晚他们正组团庆祝。
他可以向我解释,也可以让我过去一起。
但沈诏一个都没选择。
他以为我不知道,可从他变得不对劲开始,所有的举动我都一清二楚。
4
今天是我生日,不该过得如此不愉快。
我从微信里翻出联系人,发去一条消息:「小朋友,接单了。」
对方几乎秒回:「在的姐姐。」
我离开餐厅,发了个定位过去:「陪我吃顿饭,顺手带个蛋糕过来。」
「几个人吃的蛋糕?」
我说:「我和你,今天我生日。」
林炀之在半个小时后赶到,提着小蛋糕,怀抱着一捧夺目的鲜花登场。
他生了张俊逸出色的脸,往那儿一站,轻而易举吸引人的目光。
我站在暗处向他招手:「我在这儿!」
林炀之抱着鲜花拎着蛋糕快步过来,递上花束时,他语气都是雀跃的:「希望我来得不晚,姐姐,生日快乐!」
我微微一笑接过来:「谢谢。」
他还叫了水果和食物。
等东西都到后,林炀之认真地摆了一桌并将蛋糕插上蜡烛。
「生日快乐,我的仙女姐姐!」
我拍下照片,发了条朋友圈:「生日快乐,程安酒。」
而后吹灭了林炀之点燃的蜡烛。
他蒙了下,着急地说:「还没许愿呢!」
「许什么愿。」我点了奶油抹在他脸上,笑吟吟说,「想要的东西靠自己,不靠偷不靠抢,也不妄想靠老天。」
他脸一红,点点头:「姐姐说得是。」
夫妻之间,得讲究一个公道公平。
沈诏在我生日时去陪别的女人,自然会有人来替他陪失落孤单的妻子。
5
林炀之是我姐画室里的助手。
刚迈入社会的朝气少年,生了一张好脸皮和阳光开朗的性格。
我姐对他的评价很是中肯,细心妥帖,有想法,为人靠谱踏实。
虽然最后一点有待确认。
但不妨碍我觉得他是个可爱男孩。.
发现沈诏和贺敏有事的那天,我在画室顶楼的露台一个人待了很久。
林炀之拎着两瓶酒上来,往我面前递了瓶:「姐姐在烦什么?」
我拉开环,灌了口酒:「烦老公想出轨。」
他坐在旁边惊到讲话都磕巴了:「真,真的吗?」
「假的。」我和他碰了下酒瓶,随口一问,「你有烦恼吗?」
林炀之默了一会儿,玩笑般地说:「当然有,烦没钱。」
我笑了笑没当真,这小子脚上一双球鞋是花钱都买不到的限量版。
后来沈诏行为越来越过火,我在某天酒后试探林炀之:「谈个交易吗?」
他答应得比我想象的还爽快。
6
朋友圈发出去没多久,沈诏的电话果然来了。
「九九,你在哪儿?」
「在明阳大道。」
沈诏懊恼而自责:「我竟然忘了今天是你生日。」
我挖了一勺蛋糕送入口中:「哼,正准备晚上回去好好罚你。」
「我的错,我的错,随你罚!」沈诏连连告罪,「你在哪儿,我来接你。」
我把地址定位发过去。
林炀之坐在对面,目光落在桌子上迟疑片刻,才问我:「姐姐,他还……还和别人在一起吗?」
「对啊,今晚就是为了给那个女人庆功,连我生日都忘了。」
林炀之嘴唇微抿,绞尽脑汁地找话安慰我:「你别难过。」
我吃完了整盘蛋糕:「没办法不难过,所有只好找你来陪我过个生日。」
林炀之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却还要装作十分镇定的模样:「我很荣幸。」
在沈诏快到时,我转了一笔钱给林炀之:「谢谢你的蛋糕小朋友。」
我抱起花束:「还有这束花,我很喜欢,带回去可以吗?」
林炀之点头:「当然可以,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今晚谢谢你。」我摸摸他柔软的发,「有空再去画室找你。」
他难得地表露出一点脾气,躲开我的手:「别摸头,我不是小孩了。」
沈诏的车停在站台。
他叫代驾开车来的,副驾驶上坐着贺敏。
她神态自若地,笑着跟我打招呼:「好久不见,安酒。」
我抱着花束对她微微点头:「贺小姐。」
随后打开后座车门,沈诏坐在里面看着像喝了不少酒,脸色微微泛红。
他看着我怀里的花:「谁送的?」
我靠到他肩头,将花束放在他怀里左右展示:「漂亮吗?」
「漂亮。」他抚过娇嫩的花瓣,再次问,「谁送的啊?」
「一个可爱的小朋友送的,我很喜欢。」
沈诏亲了亲我额头,低声道歉:「对不起,我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日子。」
「谁让你心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我戳了戳他心口,小声抱怨:「我饿着肚子一直一直等你,店里的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傻瓜。」
他眼中的愧疚更浓一层:「你该提醒我。」
「我才不。」我旁若无人,贴沈诏耳边小声在说话,「我要你自己发现,然后补偿我。」
「要不是人家小朋友有空,今晚我就孤孤单单一人过了。」
沈诏已经有几分醉了,握住我的手眼神找不到焦距:「我补偿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我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脸侧亲了口低声暗示:「想要我老公啊。」
他呼吸微紧,握紧我的手:「九九……」
贺敏坐在副驾,始终静默着。
直到她下车后,才绕过来敲后座玻璃窗。
沈诏与我十指交握手,靠在我肩头睡过去了。
贺敏握着手包站在车外,夜风撩起她长发。
「安酒,今天沈总为员工挡了不少酒,晚上如果可以的话,煮些醒酒汤让他喝点再睡,明天醒来头会舒服些。」
我诚心感谢:「谢谢你,我会转交给保姆阿姨,这些琐事她比较在行。」
她嘴角那几分笑,瞬间落了下来。
我友好谢别:「贺小姐路上慢点,晚安。」
贺敏扯了下嘴角:「晚安。」
为员工挡酒?
公司里有多少员工,够配让老板为她挡酒?
我推开身旁沉睡的沈诏,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扯了扯嘴角无声冷笑。
蠢女人,一个会往别人家钻的狗,不值得拴在身边。
他可以尽情往外跑,想当谁的狗去当谁的狗。
但跑出去的畜生,再别想回这个家。
我抚过身边男人的眉眼,
沈诏。
负我者,万箭穿心。
7
他到第二天才想起来问我:「九九,昨晚……谁和你一起过的?」
我对镜敷面膜:「我姐画室的小孩,你有没有印象?个子高高年纪不大。」
沈诏一脸努力回想的表情,脑干挖空他估计都想不到。
因为他已经快一年没进我姐的画室了。
我转移他的注意力:「阿诏,帮我给花束喷点水吧。」
思路中断,他依言去照做。
如昨晚所承诺,今天沈诏放下了手头的一切工作专心陪我。
「真的可以吗?」我蹙起眉头,担忧不安,「会不会耽误你的工作?」
沈诏默了默,坚定地说:「工作再重要也没老婆重要。」
「今天我陪你,想去哪儿我们去哪儿,只要你开心。」
「阿诏!」我欢喜地抱住他,「你真是太好了!」
他忽然低叹:「你怎么这么容易满足?」
「我才不容易满足。」我向来不吝啬甜言蜜语,「因为爱你,所以事事依你为重。」
「九九,其实也不用这样。」他眼底动容的暖意,嘴上却理智得要命,「我也爱你,但夫妻是共同体也是独立个体,你也该以自己为重心。」
我笑着看他:「对啊 ,我们是共同体也是独立体,所以你有我也该有,这才公平是不是?」
沈诏无法意会我的话外音,点头附和:「是。」
8
我和沈诏说想去度假,旅游地址已经选好了。
他没多问具体去哪儿玩,排好工作行程后便与我一起出发。
出行的这天,我拍了两张机票晒在朋友圈:「花果婚的蜜月之旅?」
而后不久,好友们一片点赞,底下评论都是羡慕我们这么多年感情依旧甜蜜。
我关了手机,在飞机起飞前戴上眼罩。
行程定了七天,三个地点。
第四天,我和沈诏才到第二站。
他游泳的时候手机响了,我在泳池边上晃着手机:「电话。」
矫健的身躯朝着岸边游来,他从水里冒出头,摘下眼罩瞥了眼来电名字,然后说:「你接不就好了。」
「小吴打给你都是工作上的事吧,我接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待他上岸,我递上准备好的毛巾。
沈诏接过手机,拇指悬在屏幕上停几秒才点下:「喂?」
他一边接电话一边擦头,走向宽大的露台边。
晚风吹散他的声音。
我躺在摇椅里,一页页翻看酒店特色菜单,下完单后登上微博。
贺敏不久前新发了微博:「今晚,迎接新的挑战!」
配图是个小狗努力的表情包。
底下粉丝问她什么挑战,她回:「工作上的事。」
粉丝大夸:「姐姐真敬业!」
晚饭时,沈诏有点心不在焉。
我跟他说着接下来的行程,沈诏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低头翻看手机。
在他第三次打开手机时,我故意停住不讲了。
沈诏有所察觉将手机往边上一推,端过我面前的盘子为我切牛排,若无其事地问:「怎么突然停了?」
我撑着脸看他:「你好像没在听,注意全在手机上了,是不是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呢?」
刀子停顿了下,他笑了笑把手机放到我面前来:「是有点事,有没有宝贝你可以看。」
「我的手机里才有宝贝,但我不给你看。」我拿起他的手机,打开相机笑眯眯地说,「来都来了,给你留张老婆的美照吧!」
举起手机时,我问他:「阿诏,我们好久没一起拍照了。」
他向来不爱面对镜头,有点忸怩:「算了吧。」
算了就算了。
我按下快门,拍的是他为我切牛排的画面。
晚上十点,我和沈诏倚在一起看电影。
他的手机又响了。
沈诏松开我,起身到外面接听。
我看着电影,一句台词都没听进去。
近十分钟后沈诏回来陪我看完这,结尾时我转头问他:「阿诏,电影在讲什么?」
他愣了一愣,答不上话。
我露出苦恼的神情:「我好像没看懂。」
「我……也没看懂。」
「看来我们都是傻瓜。」
他淡淡一笑揉了揉我的发。
9
这场度假行程到底没能进行下去。
沈诏踌躇地问我:「九九,我们……要不要提前回去?」
我仔细地护理着脸,不解地问:「为什么?后面更好玩呢。」
他坐在床边,眼神游弋像心事找不出口。
「是公司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回身站起来,走到他面前探了探他额头,「怎么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
「也没有。」沈诏握住我的手,眼神聚到我脸上,扬起嘴角,「你说接下来我们要去玩什么?」
我在他旁边坐下来:「哎,就说吃饭的时候你没在听,你去年不是一直说想去雪山底下泡温泉吗?」
「我都安排好了,接下来我们往南溪走,看篝火晚会,体验少数民族风情,转一圈后去爬雪山,泡温泉……」
再度响起的来电声打断我的话,看我皱起眉头,他将手机摁了静音。
「没事,你继续说。」
我没了兴致:「你先接吧,到底是什么急事,电话一个接一个的。」
「没有急事。」他语气微微放重,像是说给我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公司又不是离了我就转不了。」他将我抱坐在怀里,「话还没说完呢,你还给我安排了什么惊喜?」
「多着呢。」
第二天一早,沈诏却跟我说:「九九,我们可能要中断一下旅程计划。」
我迷蒙地看他:「怎么又改变主意了?」
「贺敏……昨晚和合作方喝酒,对方几个大男人,把她给灌住院了。」
我坐起身:「严重吗?」
他抿了下唇,微微皱眉:「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还是回去看看。」
「先别急,打电话问清楚情况。」我拿起手机找出贺敏的微信,还没拨过去就被他摁住手。
沈诏说:「先回去吧。」
是确定及果断的决定。
「我不想回去。」我推开他的手,「我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我回去干吗?」
「先打电话问问情况,如果不是很严重,我还是想把旅程走完。」
我有点委屈地说:「我计划了小半年呢。」
沈诏垂手站在那儿,掩饰着真正的心思:「你说的也有道理,但贺敏也是为了公司,出了这样的事,作为老板,我们该回去看看。」
我不再反驳:「阿诏,你说得对。」
于是我让他自己回去。
送他上车时,沈诏犹不确定地问我:「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回去?旅行我们还可以再来的。」
「放弃了这次,下次再来就没这种心情了。」
他劝不动我,只好说:「我回去处理一下,没什么大问题就回来陪你。」
沈诏会食言的,但我还是乖巧地应:「好,我等你回来。」
车子一开走,我就拍了拍林炀之:「小朋友,接单了。」
「来玩吗?」
10
我给林炀之买了机票。
他在下午时拎着行李抵达,整个人都很雀跃。
年轻就是好,活力四射。
拉着行李箱不像负重前行,跟要扛炮炸碉堡一样充满干劲。
我双手插在口袋慢悠悠地走后面,好笑地看着他的身影:「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林炀之停下来等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太高兴了。」
他言不由衷地说:「能赚钱又能玩,姐姐,我们下一站去哪儿?」
「往南溪走,看篝火晚会,体验少数民族风情,转一圈后去爬雪山,泡温泉……」
说给沈诏听的计划,原封不动搬给他。
人可以变,但花心血定好的行程可不能变。
我摸着自己的心问,是不是沈诏要紧吗?
要紧的,但更要紧的是自己开心。
沈诏给我打电话过来时,我和林炀之已经抵达下一程目的地。
他在民宿办理入住手续,我在院子里接电话。
「贺小姐情况怎么样了?」
沈诏模糊重点:「医生说要住几天院调理一下。」
「没大事就好。」我满口放下心头担子的语气,「还挺担心的。」
「九九,」他踌躇地开口,「我给你买机票回来吧?」
「啊……我才不要,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儿吗?」
「我到南溪了!」我开心地告诉他,「你走之后,猜猜我碰见谁?」
「谁?」
「老熟人哦,我姐画室里那个小孩,刚好结伴同行了。」
沈诏沉默的几秒里,大概在回想画室小孩四个字为何耳熟。
没让他深思下去,我撒娇地说:「没两天了,你让我跟小孩玩完再回去好不好?」
像是跟家长耍赖皮的孩子。
沈诏一贯吃我这套,瞬间软下语气:「好,那你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后,他给我转来一笔金额不小的钱,附言:「玩得开心,早点回来。」
我发了表情包过去:「亲亲老公,最爱老公了。」
回过身,林炀之站在我身后。
他说:「姐姐,你老公真是个没福气的人。」
我赞同地点头:「对。」
贺敏为公司喝到吐血住院,赚来的钱沈诏转给我享受旅程的快乐。
真是有趣。
11
剩下的三天两夜,我和林炀之玩了个尽兴。
每到一个景点我都会拍下照片。
沈诏问起时,我就发过去。
「今天到哪儿了?」
「在泡温泉了,好舒服啊。」
「阿诏在干吗?想你了。」
沈诏说:「在水里不要玩手机。」
他又仔细交代:「别泡太久,小心着凉。」
「好的。」
我将手机丢到边上,技师在身后问:「程小姐,这个力道还可以吗?」
「嗯……」
温泉早在昨天就享受过了,但沈诏昨天没问我就没汇报。
林炀之来串门,带着酒和小食。
他眼馋民宿老板的自酿米酒一整天了,要不是我压着早喝上了。
林炀之喝着酒陪着我追综艺,笑得前俯后仰。
广告时间里,他抽来纸巾给我,擦眼角笑出来的泪。
他看飞机票:「姐姐,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回去?」
「原计划是明天,但古城区还没逛就走,我不甘心。」
「所以……」他眼睛一亮,「我们明天不回去?」
「再待一天吧。」我吃着水果,「来都来了,不尽兴总会留遗憾的。」
话是这么说,转头我捡了几张风景照发了个朋友圈:「归心似箭。」
林炀之端着张笑脸给我点了赞,紧跟着沈诏赞了我,再后来贺敏也给我点了。
我笑笑扣下手机,接过林炀之给我倒的米酒。
味道不是很喜欢,喝了一杯后我没再碰。
房间里很暖,我躺在沙发里迷蒙睡过去。
浅眠而已,聒噪的综艺节目声停了。
我察觉到林炀之坐过来,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过了会儿他起身,进房间抱了一床被子出来帮我盖上。
被子掖到脖颈,他的手慢慢地落在我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然而下一秒,我睁开了眼。
林炀之面上掠过一瞬的慌张,我握住了他的腕,他神态像只犯错的小狗,小声讷讷地喊我:「姐姐……」
我只看着他,不说话。
「姐姐……」他又喊了声,那一丝慌乱被压平下去,对视间,眼神也逐渐大胆起来,「你打算和他离婚吗?」
我不说话。
他鼓起勇气讲:「那样的男人不值得。」
我轻笑着松开手,朝他钩钩手指:「你过来。」
林炀之听话地靠得更近,我捏了捏他的脸:「还记得我们刚开始怎么约定的吗?」
「姐姐花钱,你要愿意就来,要不愿意就算了。」
他眼里刚兴起的光瞬间湮灭。
「关于我的婚姻,自始至终都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没有第三人合适插手。」
我拍拍他的头,温声哄他:「乖,回去睡觉吧。」
林炀之离开时,怎么都掩饰不住落寞与难过。
可惜,这些与我无关。
我拉上被子闭上眼沉入梦乡。
12
沈诏到机场接我,目光往我身后找:「你朋友呢?」
「都回来了,怎么还会跟他一起呢?」
上了车,我打开储物盒正准备拿湿纸巾。
一支陌生的黑色方管口红,就这么出现我的视野。
待沈诏也上车,我向他张开手展示躺在手心的东西,带着疑惑问:「阿诏,这是什么?」
他正欲扣安全带的手突兀地顿住。
我抛了抛口红:「哪个女人这么嚣张啊?」
沈诏向来从容的脸,露出一丝慌乱。
「怎么不说话?」我凑过去刮了下他鼻子,玩笑般说,「看你这表情,好像被我抓到真的了?」
他的沉默,像缠在颈间慢慢收紧的细线。
我渐渐收笑。
车内的空气像凝固了般。
逼仄的空间里,我从男人深色的瞳仁,看到游走在危险边缘的另一个他。
「阿诏?」
沈诏眼睑一垂,很好地藏住了那点慌张,镇定开口:「是贺敏的口红。」
「贺敏?」
他当着我的面,编织起半真半假的谎言。
「昨天接她出院,她说怕家人看到自己脸色不好担心在车上补了个妆,大概是那时候落下的。」
「是个误会。」
他再度抬眸,观察着我脸上一分一毫的变化:「九九,你相信我吗?」
我垂眸看着手中的口红,半晌不说话。
「九九……」
在他注视之下,我把东西丢回储物盒,嗔他:「行了,逗你玩的。」
「看把你给吓得,我们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怎么会因为这么个小东西就怀疑起你呢?」
我倾身过去亲亲他脸颊:「比起这个,你更要担心有没有人惦记你老婆。」
沈诏暗松口气,闻言冷笑:「我看谁敢找死!」
他扣住我,在吻下来的瞬间我别开头,笑着推他:「别腻歪了,回家吧。」
12
沈诏当了好一段时间的贤夫。
下班就回家,饭局应酬能推一概都推掉。
他仿佛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但我与他都清楚,平静的表面下暗藏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我们婚姻是座糖塑的城堡,看着华丽又漂亮,但只要外界温度一高,它便会失去原有的形状。
他要出差。
沈诏在玩着电脑,我整理行李箱时,随口问他:「这次几个人跟你去啊?」
「三个吧?」他漫不经心地列着名单,「小吴,小赵,袁征。」
这个吧字很是微妙。
隔天他出发时,人群里多了个贺敏。
沈诏没解释,我也没问。
临走前我只问他:「圣诞节能回来陪我过吗?」
他在我脸侧落下一枚吻:「当然。」
13
我在体育馆看林炀之的篮球赛时,收到了沈诏的消息。
他问我在做什么,我拿手机。
林炀之正好运球突破对方的防守,一跃而起投篮球入筐。
霎时间满场爆发出欢呼尖叫,意气风发的少年回头,目光在人群之中寻找我。
他全然不顾周边女生的欢呼,抬手向我做了个飞吻。
眉眼皆是笑意,带着一点痞气的张扬。
尖叫声更是高了个浪潮。
我把视频发给沈诏,坦诚告诉他:「在看篮球赛。」
过了会儿,沈诏敷衍地评了句:「还是年轻好,活力满满。」
我说:「是啊。」
比赛一结束,林炀之换了衣服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找我。
我摸摸他还带潮意的黑发:「这么冷,怎么不吹干?」
他随意地抓了把头发:「想到你在等我,就坐不住了。」
边上他的队友路过,挤眉弄眼:「女朋友啊?」
林炀之故作严肃挥挥手:「去,别乱说这是姐姐。」
也没个主语,他的队友们满脸意会笑着离开。
待人走了,他往我身边凑不掩臭屁:「我今天帅吗?」
「全场最帅!」
林炀之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他跑去买了两杯奶茶。
温热的暖饮放入我手中,得寸进尺地试探:「可以用两杯奶茶,换你明天请我看电影吗?」
我晒给沈诏看:「喝了人家的奶茶,明天要请小朋友看电影了。」
沈诏会错意,又转了笔钱过来:「现在的小孩脑子都转得快。」
他还交代我:「不要吃太多垃圾食品。」
「好。」
圣诞节的前一天,贺敏新发了微博。
一张群像照片男女皆有。
她和沈诏坐在一起,男人的手横过沙发搭在她身后,与她一起看向镜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个微博她配了呆萌的表情包,文案也写得略带娇意。
「打工人最大的幸福,就是蹭老板吃蹭老板喝。」
底下的粉丝纷纷发言,羡慕姐姐是名利场上的女强人。
照片里好几位都是夫妻,从前谈合作时,我与沈诏和他们吃饭签合同。
大家对彼此都十分熟悉。
和四个员工出差,却单独带着贺敏去了算是朋友的饭局。
真有意思。
照片里一位和我关系十分好的太太,私下给我发微信暗示:「你老公下属,能力出彩啊。」
我和林炀之正在看电影,分神低头回了句话:「听说是酒桌悍将。」
她意味深长地回:「较量一下。」
电影散场时,我收到她不屑的回信:「也就那样,才喝多少醉得像摊烂泥。」
天空纷纷扬扬下着飘雪,林炀之借口伞面小和我挨在一起走路。
他偷偷用小拇指来勾我的手:「姐姐,圣诞节快乐。」
我捏捏他的手指:「明天才是。」
14
我打算给林炀之送个礼物,思来想去决定送手表。
在专柜挑选时,沈诏正好打来电话。
聊了几句,我把挑好的腕表拍下发给他看:「好看。」
「好看。」沈诏说,「但不是我的风格。」
我只笑不说话。
既然约好了今晚一起过,我给保姆放了假打算亲自下厨。
林炀之非要吵着来给我当司机。
晚饭都不是为他准备的,这家伙点菜挑食材却比我还精细而讲究。
我在后面踢踢他的脚跟:「我准备的是和沈诏的晚餐,你积极个什么劲?」
林炀之端着试吃回过身来:「跟谁吃都不要紧,只要姐姐吃饭的时候能想到菜是我挑的,我就满足了。」
呵,绿茶至极!
他将牛排试吃送到我嘴边:「姐姐尝尝这个。」
「还不错。」
林炀之顺手帮我,擦嘴角:「我煎牛排可好吃了,下次做给你吃。」
不待我回答,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九九?」
我和林炀之一起回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江戚。
沈诏的兄弟,贺敏的前任。
13
然而今晚他还是没有回来。
沈诏用了个拙劣的借口爽约了。
我累了,连敷衍他做戏都不想。
挂掉电话后,林炀之努力地组织语言安慰我:「他不回来,我也可以陪姐姐的。」
光影掠过这张年轻英俊的脸。
我仔细地打量着他,林炀之开着车竭力装作镇定,耳郭却微微泛起粉色:「如果你不喜欢,我自己回家也没事的。」
微信界面还是江戚发来的消息:「早点断了吧。」
「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容易。」
你看,一个外人都懂的道理,我丈夫不懂。
我对着手机嗤笑了声:「来都来了,一起吃个晚饭吧,」
这天晚上贺敏也没闲着,又双叒发博了。
从她的微博里,我知道了沈诏今晚赶不回来的原因。
背景是酒店房间,桌上一碗清粥、体温计,以及袋子里隐约看得见名字的胃药。
她说:「女人最脆弱的时候,他能不顾一切为你留下,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
配图的背景里,有沈诏模糊的身影。
再糊我也认得出来,这是我老公。
清粥胃药,我数年如一日照顾他的温柔与体贴。
他学走之后,全数用在别的女人身上。
林炀之穿着围裙,站在家里厨房煎牛排。
这是有浪漫天分的人,将一桌餐食布置得氛围感满满。
我开了瓶红酒,碰杯时照发给沈诏:「节日快乐,沈先生。」
这顿饭吃完,我拿出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林炀之:「节日快乐,小朋友。」
他又惊又喜扑过来抱我:「姐姐姐姐……」
溢出的喜悦,都快高于这份礼物的价值。
我好笑地拍拍他的头,下刻说出的话,却将他从天堂拉坠至地面。
「今天过后就不联系了。」
「我准备和他解决问题,林炀之,后面再把你牵扯进来就不好了。」
林炀之走时眼眶都是红的。
关上门,我才看到沈诏回来的消息:「又是和那个小孩在吃饭?」
我没有回,洗澡睡觉定好一个凌晨的闹钟。
深夜闹钟响时,我给沈诏发去一段编辑好的文字。
大意是看了部电影,青梅竹马的少年夫妻走至中年相看两厌,最后一方出轨一方自*离世的故事。
我告诉他我太难过了,坐在阳台看着楼下想到我们哭到睡不着,而后又打了通电话过去。
响了几秒便挂断,紧跟着手机关机躺下睡觉。
跟我说回不来的沈诏连夜赶回来了。
天色将明时,我听到了家门打开的声音,
他惊慌失措四处找我:「九九!」
客厅、主卧、阳台……
越找不到越慌,我听到他呼唤的声音逐渐失控。
「砰!」
最后一扇客房门被用力推开砸在墙上,我惊得从被子里探出头,作迷蒙初醒状看向门口:「阿诏?你怎么回……」
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他打断。
沈诏紧紧抱着我,力道大得似想将我嵌入身体里。
我垂着双手,表现得诧异而茫然:「你怎么了阿诏?」
「你吓死我了。」他抚着我的背,声线颤抖一遍遍强调,「九九,吓死了我。」
「怎、怎么了?阿诏……」我挣了挣,「疼……」
沈诏松开我,捧着我的脸将额头抵过来,他良久没有说话,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我装傻充愣:「你好奇怪啊阿诏?」
他缓了好久,抱着我问:「你昨晚给我发那些消息,手机又关机了,我怕你出事……」
「什么消息?」我努力回忆给他看,「我昨天酒喝多了………好像跟你打电话?」
「我酒后乱说什么了吗?」我拍拍脑袋,从床被里翻出手机,「啊,关机了?」
沈诏巡检我的神情,微松口气:「你说看了电影哭到睡不着……」
「是了,看电影……」我摸摸心口,「现在还是好难受。我好像哭了很久,对了,餐厅还没收拾呢!」
我急着下床,被他一把揽住腰抱回:「餐厅我收拾。」
沈诏摸了摸我微肿的眼皮,细细地看着我。
他又将额头抵过来,沉默良久,闭了闭眼仿佛突然问:「九九,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有啊。」我推开他,看着他的双眼认真地说,「阿诏,一会儿红酒杯和碗要洗干净点。」
14
事情该有个结了。
但契机不该是出自我这里。
等没几天,这个机会由江戚送上。
或许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听说江戚找去公司时,我正在家里浇花。
小吴不知躲在哪个角落跟我打电话,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惊恐:「江先生跟要吃人一样!」
江戚当然要吃人,委托兄弟照顾自己前女友,好给自己一个复合的机会。
没想到顾着顾着,都快成沈诏自己的了。
我不慌不慢地擦擦手,捡起车钥匙去公司。
从公司到家里的这条路不长,十分钟不到的车程,沈诏每晚回来却要走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到达时正好看见江戚在走廊上拽着贺敏的手往外走。
他暴怒道:「你今天不给我一个交代,别想我放过你!」
贺敏推拒尖叫着挣扎:「你发什么疯!滚开,我们早就分手了!」
沈诏从办公室里面追出来:「江戚!你理智一点!」
这句话彻底点燃江戚的情绪。
「我理智*!」他松开贺敏,扑过去拳头带风招呼着沈诏。
「你还当我是兄弟?」
「我托你多关照她,不是托你上她!」
沈诏躲了两次之后恼羞成怒地反击:「你不要在这边说疯话!」
「我说没说疯话,你们自己心里清楚!」
两个人打成一团,边上围观的没一个敢上前拦。
江戚失了理智般狠命下手,二人缠斗间撞倒边上柜子。
东西哗啦啦倒下来砸向他们,迫使缠斗的二人不得不分开。
江戚吐了口血沫,狠狠一抹嘴,冷眼看着贺敏惊慌地奔向沈诏。
她半跪在地上捧起沈诏受伤的手,骇到声音失色:「手伤到哪儿了?伤到哪儿了?」
猩红的血液顺着她指缝往下淌。
我拍了拍身前的员工,对方回头在看到我的瞬间愕然瞪大眼睛,下意识给我让出一条路。
人群之中,不知是谁说了:「安酒姐来了……」
捂着伤口的沈诏猛然抬起头。
15
去医院的路上,我和他都没说话。
医院急诊室里人很多,医生看过沈诏的伤口后说需要清创缝合。
护士给他上药清洗时,沈诏忍到额头冒汗都没敢喊一句疼。
我坐在边上玩手机,看见林炀之的消息跳进来。
林炀之:「姐姐,我出车祸了。」
【图片】【图片】
车祸现场的照片,零件碎了一地,看起来颇为惨烈。
我心惊肉跳,起身走到一旁拨出电话:「你在哪儿?人怎么样?」
林炀之声音虚弱:「姐姐,我看见你了……」
「我就在急诊室大厅,你可以来看看我吗?」
我慌忙向外走听到身后沈诏发出痛嘶声也没停下脚步,护士摁着他喊:「缝针呢!你别动!」
沈诏全然不顾,他惊慌地喊我:「九九,九九你要去哪儿?」
「朋友出车祸,也在这里我去看看。」
匆忙甩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诏没敢再拦。
在急诊室大厅找到完完整整的林炀之时,我松了口气。
他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身上衣服多处破烂露出尚未处理血淋淋的伤口。
「林炀之。」我喊他,在他抬起头时看见了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有一道擦伤。
看到我瞬间他就收起了手机,小孩子似的瘪起嘴指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膝盖:「痛……」
「怎么伤成这样?」
「坐朋友的电动车,那傻批和人撞了。」
林炀之握住我的腕,一手环过我腰,将头埋在我腹部委屈巴巴撒娇:「姐姐救我,真的好疼好疼啊……」
我摸了摸他的头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一道极轻极轻喊我名字的声音。
「安酒?」
沈诏站在那儿,愣愣地看我们,视线从林炀之握着我的手慢慢往上移,面色一点点变白:「九九,他是谁?」
16
他是谁?
这个问题有意思。
我轻描淡写地告诉沈诏两个字:「朋友。」
林炀之在处理身上的伤口,疼到整个人不住地抖。
可能是痛得太厉害,他当众不管不顾地拉过我的手,将脸埋入我掌心低声呜咽:「姐姐,痛,好痛……」
掌心湿润,我没有抽回,轻拍着他的背安慰。
沈诏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沉默得像个雕像。
这样的沉默,从医院维持到进家门。
我弯腰准备换鞋时,他先我一步从柜子里将拖鞋拿出来放到我面前。
沈诏半跪下来帮我换鞋,这样一个姿势让我想到结婚那天。
他也是这般半跪在我面前,为我穿上婚鞋。
鞋子穿好,沈诏却没有放开我的意思:「九九。」
他温热的指停在我脚腕:「医院里那个男的是谁?」
「不是告诉你了吗?朋友。」
我从他手中挣脱出来,迈步往屋里走。
没走两步,被沈诏一把攥住:「朋友?」
他终于绷不住了,眉眼阴沉语气讥诮:「你哪个朋友?我怎么从没听过见过他?」
我觉得好笑,认真提醒:「怎么会没听过呢?我应该不止一次对你提起过他。
「那是我姐画室里的小孩。
「阿诏,你真没印象吗?」
真的没印象吗?
沈诏垂眸回想,其实他记忆力很好。
有些东西记不住,只不过是因为他没上心。
沈诏喃喃念着这几个字:「画室的小朋友?」
近期自我口中高频率出现的词,他很容易联想起,是在哪些情景下听到的。
那些被他忽略记忆,想必会一点一点地在他脑海中重现。
我看着他表情逐渐僵硬。
他慢慢抬眸,脸颊肌肉抽动:「所以……你口中经常提起的小孩是他?那么大的,小朋友?」
「给你过生日给你送花的,和你旅游的,是他?」
看着他迫切希望我否认的眼神。
我平静地承认:「对。」
沈诏下意识松开我,他往后退了两步,扶着鞋柜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觉得极为荒唐,止不住地冷了两声:「呵、呵……」
停了几秒,沈诏伸手去摸口袋里的烟。
手是抖的,烟盒拿了几次都拿不出来。
像是想起什么,他吞咽了下,声音干哑又问:「打篮球的是他?那看电影,圣诞那天……」
「阿诏,我从没隐瞒过你。」
巨大的冲击,让他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
沈诏表情空茫茫,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烟盒都拿不住从手里滑走掉在地上。
他盯着那盒烟看了几秒突然爆发,猛地握住我双肩将我抵在墙上,眼眶涨红暴怒低吼:「你是我老婆!我妻子!
「你跟他一起的时候有想过你结婚了吗?想过我吗?
「程安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平静地看着他痛苦的面容,看他失控落泪。
巨大的报复快感,裹挟着痛意从胸腔深处升起。
这样难受的神情我真是太熟悉了,是多年信任骤然坍塌,是被枕边人背叛的茫然无助,是遭遇变心的爱人,反手挥向自己的利剑。
是恨,是浓重的怨和不敢置信。
我启唇轻问:「那你呢?阿诏?你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想过我吗?」
推开他僵硬的肢体,我打开边上的柜子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封,摔在他面前。
里面滑出无数张照片。
每一张都拍清晰无比,主角是他与贺敏。
在各式各样的场合之下,两人超越上下级关系的亲密举动。
有我生日那天,贺敏与他上车时是并排在后座,到了地方才换成前后座。
旅程里他丢下我回去照顾看贺敏,在她吃饭时为她抬手撩发。
我回来的前一天,他接送贺敏出院。
车内二人姿态暧昧,后来我发现储物盒里的口红。
圣诞节前夕,他携着贺敏参加酒局,散场时外套披在喝醉的女人身上,揽着她回到酒店。
照片撒了一地。
沈诏慢慢地蹲下身想捡,我也蹲下摁住他的手,将叠在一起的照片拨散开,柔声问他:「阿诏,你来告诉我,这些是什么?
「你问我信你吗?
「我一直都信啊,但你来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什么?
「是老板和下属?是兄弟的前女友?还是正常的手牵手交际往来?」
我忍不住笑了:「你知道自己结婚了?」
笑着笑着流下泪:「怎么这么不公平呢?我和那小孩的往来,有哪次隐瞒过你?
「我没提起过他?阿诏,你再仔细想想吧?
「他不过是疼到受不了才拉我的手,这样你就受不了?
「那你丢下我一个人的时候,你跟我说赶不回来的时候,你撒谎骗我的时候,你想过我吗?想过我们的婚姻,想过我们在一起的这么多年吗?」
我一把扫散地上的照片:「沈诏,你让我像个傻子!」
17
摊牌后才知道。
原来他可以不用那么忙,不用在工作里转得脱不开身,不去公司也能交接各种事务。
只要他想,就没有接不完的电话。
只要他想,也可以没有那些应酬不完的饭局。
甚至能像我这样,待在家里洗手做羹汤。
可笑的是,这些转变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
沈诏在客厅沙发蜷睡了两天,我从房间里出来时,他刚做好午饭端着热腾腾的汤上桌。
「九九……」
我目不斜视走向玄关,身后他追上来,低声下气地说话:「九九吃饭好不好?我做了你喜欢吃的菜。」
见我不应,他跟在后面自言自语:「再生气也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你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九九……」
我冷声拒绝,打开鞋柜门:「不必,我要出门。」
他问:「你要去哪儿?」
「医院。」
沈诏瞬间冲到面前,神色紧张上下打量我:「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我蹙起眉推开他:「没有。」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我陪你去好不好?」
我没回答,换好鞋拿着包开门就走。
沈诏拿了车钥匙匆忙追上来。
我到医院看望林炀之,这小子在微信上跟我喊惨喊痛喊了两天。
沈诏不知道,亦步亦趋地跟到了住院部,才猜出来我是来干吗的。
在推开病房门前他攥住我的腕,声音发紧:「你……来看他?」
「有问题?」
他怔怔凝视我,停了片刻慢慢松开手,勉强自己露出个笑:「没……」
进来时,林炀之正半靠坐在病床上。
护工正在桌板摆放午餐,见我进来他眼睛都是一亮,欣喜地喊了一声:「姐姐!」
紧跟着看到身后进来的沈诏,眼中的星星瞬间暗两分。
「怎么样?有好一点没?」
林炀之惨兮兮地跟我展示伤口:「姐姐,还好痛。」
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已结痂,依然红肿着。
护工出去接电话。
天气冷,饭菜凉得很快。
我问他:「你怎么不吃饭?」
林炀之将他那一双结痂的手摆到我面前:「这两天都是护工阿姨喂我。」
「她可能没那么快回来。」停了下,林炀之抿了抿唇,带点不好意思开口,「但我好饿呀,姐姐。」
我看着桌上的餐具:「要我帮忙吗?」
他一脸受宠若惊:「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说完看向沈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 「姐姐喂我吃饭,姐夫应该不会介意吧?」
沈诏沉默地看着他,腮帮子都咬紧了。
我卷起袖子坐下来,碗刚端起,肩上搭上一只手。
回过头,看见沈诏脸上硬挤出笑:「不然我来吧。」
林炀之眨了眨眼:「嗯?那就……麻烦姐夫了。」
这辈子能让沈诏伺候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也不知道贺敏住院的那会儿,他是不是也这样给她喂过饭。
我坐在边上,看着他填鸭似的给林炀之塞饭。
吃没几口,林炀之别开头,拍着自己胸膛:「噎……」
沈诏放下碗,深吸口气再端起汤,舀着就往林炀之嘴里送。
入口的瞬间,后者眼睛猛然一睁,神色痛苦,紧抿着唇急忙转头到处找垃圾桶。
我迅速抽了几张纸递到他面前:「吐出来。」
林炀之来不及多想,就着我的手吐出,他眼里冒出泪花,可怜巴巴的,又愧疚又无助:「对不起姐姐,弄脏你的手了……」
「真的是太烫了。」
末了他瞅一眼沈诏,低低地补一句:「姐夫也不是故意的。」
沈诏嘴角抽抽,压着怒火呵呵地笑。
剩下的饭换我坐下喂着他吃完,临走时,林炀之期期艾艾地问:「姐姐明天还可以来吗?」
我没回答,只帮他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早点出院。」
沈诏眼神冷冷,立在边上,周身气压低得可怕。
上车后,他许久没有启动车辆。
我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听他低声唤我,试图解释:「九九……」
「那汤不烫,我端的时候碗壁是温的。」
「嗯。」
他尝试着触碰我:「我不知道入口会烫……」
见我不拒绝,沈诏试探地一点点握住我的手:「我们谈谈好不好?和我谈谈吧。」
「谈什么?」我睁开眼,「谈你跟贺敏吗?」
他不敢看我的眼:「我错了,是我犯糊涂。」
「九九对不起。」
他双掌将我的手捂在掌心,抵着额头卑微请求:「我错了,给我个机会赎罪。」
「给我个机会解释,求你。」
我抬手拨开沈诏额前发,定定看他充满红血丝的眼:「沈诏,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眼中迸出一丝亮光,干得起皮的嘴唇上下一碰:「好。」
「你和她,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诏吞咽了下:「可能……大约三个月前……」
「在一起多久?」
「没在一起,没在一起!」他慌忙地解释,「我没和她在一起。」
「你爱她?」
沈诏更加急切地摇头,语无伦次:「不是,我一时昏头了,是我的错,我该死我犯糊涂,我爱你的九九,我最爱的是你只有你。」
「准备怎么处理她?」
「我会让她走,我不会再见她也不会和她有所往来,我发誓我以后再和她、和任何女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就不得好死!」
我沉默片刻,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脸:「阿诏,最后一个问题。」
「睡过吗?」
他眼神有一瞬的闪烁,随后抿了抿唇,坚定地告诉我:「没睡。」
「没和她睡!」
「再信我一次好不好?求你了再信我一次!」
他骗我,他还在骗我。
沈诏啊沈诏,你知不知男人最会说谎的是眼睛,最不会撒谎的也是眼睛。
我轻触他的眉眼,压着恨:「你自己说的,欺我不得好死。」
他张开双臂用力地抱紧我,激动到发颤:「九九,你对我才是最重要的,不要离开我,不要看别人,我保证不会再犯,也绝不会再骗你!」
「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再信我一次!」
我垂着手,轻声告诉他:「沈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18
认错后他立刻摆明态度,全权放手任由我处理。
我把贺敏辞了,让人事部通知她立马走人。
她和沈诏的事,经过江戚那天在公司一闹后,已众所周知。
小吴告诉我,她走的时候极不甘心。
要怎么甘心呢?
一个男人喜欢她时,不惜背叛在一起七年的女人。
对她另眼相待,对她步步放纵,为她多次欺骗妻子,乃至放下一切为她奔赴而来。
在人前与她毫不避讳地越轨,和她共享游走禁忌边缘的刺激。
这样的厚爱会让人昏头,以为自己真是特殊的那个。
谁知东窗事发,沈诏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舍弃她。
将她捧得高高的,再用力摔碎她。
她还是不了解这个男人。
贺敏不断地给沈诏打电话发消息。
沈诏当着我的面挂断,拉黑所有联系方式。
他将不设密码的手机放到我面前,为表忠诚连连讨好:「九九,你随时可以看。」
我没去碰,从头到尾我查都没查过他的手机。
信任是张纸,戳破了就不能复原。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发芽,再也除不去根。
贺敏要聪明,就不该在这时来博沈诏对她是否有情在。
结果只会让她绝望,我和他七年的浓情蜜爱都能被轻易击垮,他们那点感情又经得起什么风霜?
这世上最不能赌的,是人心。
她不依不饶,就要承担自己行为带来的后果。
我把贺敏和沈诏的所有照片整理好,亲自送到她父母面前。
贺家两位老人客气将我迎进门,在我说明来意后,二人脸色剧变,看着我满是防备。
他们不相信自己女儿插足别人的家庭,口口声声说可能是误会。
直到我拿出证据摆在他们面前,两人才不得不接受。
我说:「您女儿是个优秀的人,她的才华该发挥在事业上,而不是用来伤害别人家庭,破坏别人婚姻,甚至挑破之后依然死缠烂打。」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求每个人都有道德,但读了那么多年书,最起码也得懂得什么叫知廉耻自重自爱。」
走前我把装着照片的透明袋放在茶几上: 「我和我丈夫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会处理,请您管束好自己的女儿别再来*扰我,人贵自知。」
「打扰了。」
在铁证面前,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慌乱无措地坐在那儿,面红耳赤,几乎不知道怎么应我。
沈诏在楼下等,我下来时,车旁落了一地烟蒂。
「沈诏。」我问他,「你觉得我过分吗?」
他将指间的烟丢到地上,抬脚碾灭,苦涩开口:「过分的是我,不该让你来面对这些。」
我第一次如此坦诚跟他说心里话:「沈诏,我真的太恨了,恨你的爱轻薄像纸,恨你的忠贞不堪一击。」
「九九。」他揉了把脸,两眼泛红,「我以后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19
这段时间里,他几乎每天上班迟下班早。
自动自发地和我汇报所有行踪,每天回家给我做饭做菜,送礼物送花制造小惊喜。
我不问不说不拒绝。
他极力地想通过自己努力,来修复我们之间的裂痕。
原来让一段平淡稳定的感情重兴波澜,是需要另一半犯错才能促成的。
可悲又可笑。
照片送过去的当晚,贺敏就给我打了电话。
我挂掉了,没有拉黑。
她所有发来的消息我都没看,微博小号的私信我也一概不理。
直到第三天,她又打来电话。
电话来时沈诏在厨房里做菜,他回头问:「九九,排骨做糖醋的好吗?」
我靠在餐椅,淡淡地应了声:「好。」
跟着又告诉他:「贺敏打电话了。」
「哐当!」
他慌乱地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沈诏关了火,匆促出来看着我响个不停的手机,神色紧张:「九九,不理她……」
「总得有个结束,我跟她聊。」我指指对面座椅,「你如果想听,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她讲什么,你都不能出声。」
他犹豫了下:「好。」
「阿诏,违背自己的诺言,我们就完了。」
他呼吸一重,脸色渐白:「好。」
接通后,我点了扩音。
话筒里静静的,停了会儿贺敏开口:「程安酒!」
「有事?」
她像喝了酒,语气不稳:「男人回去了,高兴吗?」
「和你有关系?」
贺敏笑得放肆:「别急火啊,我就想跟你聊聊、问问……
「但他不接我电话啊,男人啊,真是绝情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我真羡慕你这样心胸开阔的女人,是不是嗝……是不是只要他回头,什么都能原谅?」
我垂眸看着屏幕:「贺小姐,我和他在一起很多年。」
「我知道啊,六七年不是?」她又笑了,「六七年的感情啊,听说还很恩爱……」
「我有个问题,你帮我问问沈诏吧?问问他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到底是因为喜欢偷偷摸摸的刺激?还是因为真的喜欢过我?」
对面的男人神情紧绷,呼吸沉重,零下的天气,他额头冒出一片细密的汗珠。
我问:「重要吗?」
贺敏喝醉了,哭哭啼啼,满是委屈:「重要啊,你帮我问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跟我在一起?既然都有勇气找我了,为什么一出事立刻把我扔了?
「为什么两个人犯的错,全让我一个人担了?
「我失去所有,他却能安然无恙地回归家庭?」
沈诏躁动得坐不住,他试图张口,我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立马闭上。
我们听着贺敏继续发疯:「程安酒,你觉得对付我有用吗?以后就高枕无忧了?」
「赶走了我,还有下个李敏王敏陈敏来,你斗得过每个人吗?」
她尖酸刻薄地问:「你跟他接吻的时候,真的宽怀大度到不介意这是被我睡过的男人?」
沈诏再坐不住,起身暴喝:「贺敏!」
我眼疾手快拿走手机,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告诉贺敏:「沈诏说,和你没睡过。」
贺敏默了默,大笑出声极其嘲讽:「没睡过,是没睡过啊!」
「不过就是该做全做了,只差最后一步,这当然不算睡了!」
她带着报复的快意:「沈诏,你要是真男人,就告诉你老婆,圣诞节那晚,我们在酒店房间做什么?」
「什么七八年,还不是我一勾就到手了!」她咯咯地笑,既嘲讽又得意,「不过是给个肉骨头就跟着走的狗!」
「什么江戚、沈诏,全部都一个样子!贱!」
余音骤然消失。
我的手机飞出去摔落在地。
20
家里陷入死般的寂静。
「九九……」
沈诏起身,绕过桌子走到我面前,脱力般慢慢地跪在我脚边:「九九……」
我忍不住笑:「你跟我说过什么?没睡过吗?」
「原来只要没进去,就不算睡啊?」
「原谅我……原谅我……」他抱上我的腿,绝望而惶恐,「原谅我。」
「欺我不得好死,你自己说的是不是?」
「我要怎么原谅你?」我捧起他的脸,「要怎么原谅你?」
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你说啊!要怎么原谅你这样一次次的辜负?」
沈诏被我打偏头过去,像个犯错的孩子哭着保证:「没有了,真没有再骗你了,我以后绝不会再犯错,……」
「你要我怎么信?我给过你不止一次机会!」
「九九。」他哑着嗓子哭说,「我不敢,我不敢告诉你这些……我怕失去你。」
我抬手又给他一巴掌:「那你怎么就敢做呢?」
「撒谎的时候,骗我的时候,丢我一人奔向她身边的时候,又是为什么敢呢,既然她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去选择她?」
沈诏死死抱着我的腿,任我打任我踹死活不松。
我说:「你敢出轨又不甘和我断,仗着什么呢?仗着我不敢变心?还是仗着我愚蠢无知?」
「不,不是,没有那样的……九九对不起。」他反反复复好似就会那两句话,「对不起,原谅我……」
「你到底哪来的脸说得出原谅这两个字?」我抬手扇他怒极反笑,气到眼泪掉下来,「一而再再而三,原谅你?我也去找个男人和你做一样事,你能原谅我吗?」
我用力将他推开,声嘶力竭:「我现在去找人单纯只蹭蹭不进,你也原谅我吗?」
21
沈诏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那就让假设成立。
我姐带队去海城参加比赛,已经出院的林炀之随行。
出发之前,我拎着行李加入他们。
上次我送他和贺敏出行,这次换他来送我与林炀之。
沈诏好几天没睡,胡子拉碴神形憔悴,眼中布满红血丝。
和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不远处朝气蓬勃的林炀之。
谁说婚姻中,只有男人会面对外界的诱惑?
他自己仿佛也知道,搓了把脸没有下车,只疲倦地说了句:「到了给我报个平安。」
我拉着行李背离他,走向朝阳。
这趟海城之行,我所有行程照发交际往来如旧,公开出来的照片里,也不跟林炀之特意保持距离。
我复制着他和贺敏间发生过的事,还要让他知道我就是故意的。
这些事情里,最开心的只有林炀之。
每张照片中,都是他发自肺腑的笑容。
他说不介意被利用,甚至不需要酬劳,他管这叫作惩恶扬善。
林炀之专注看我时,满眼只有我的身影。
他哄我:「姐姐快乐就好。」
甜言蜜语谁不爱听,也不是非得一个人讲才有意思。
事情进行到最后一步,这些天沈诏安静得像入土。
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他都清楚。
我姐送来房卡时,淡淡问了一句:「真准备离了?」
「不然留着过年?」我接过房卡,「怎么?打算劝我?」
她笑了下:「爱人的珍贵之处,是提供幸福感。」
他要给不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晚上九点,林炀之欢欢喜喜地来了,打扮得极为帅气,还特意喷了香水。
*人诛心。
我不得不问他:「你到底清不清楚,我喊你过来是做什么?」
他往沙发上一躺:「知道呀,暴打渣男!」
然后大大咧咧地解自己的衬衫扣子,兴奋问我:「姐姐!要怎么样做才刺激?」
「全脱还是半脱?」
我坐在边上,无言片刻:「穿好衣服吧,免得打起来的时候就你光溜溜。」
他解一半的扣子停下来,有点失望,又问:「如果打起来你会帮我吗?」
「会。」
听这答案,他又开心起来。
我把房号报给沈诏:「如果今晚过去,你也一样能原谅我,一如既往信任我,那这婚可以不离。」
消息发完后,我把手机关机。
房号给他了,但我没报酒店名字。
海市这么大,沈诏真想挽回这段婚姻,可以一家一家酒店找过去。
如果他速度够快,可以在天明之前找到我。
这一晚的时间足够了,足够让他在寻找的时候,反复猜测妻子到底会不会背叛他。
是否为了报复,也曾和他一样放肆。
对标一下自己,才知道原谅这两个字,有没有那么容易说出口。
所有我经历过的,不叫沈诏全数体会一遍,怎教他懂得什么叫感同身受?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痛。
林炀之眼睛睁得圆溜,从精神抖擞地等沈诏打上门,到眼皮上下打架,不知不觉间睡过去。
窗外下着小雪,静悄悄的马路偶有几辆车过去。
我一夜坐到天明。
凌晨六点二十多分,酒店门外响起敲门声,
开始拍了两下,而后猛烈大力地捶门。
林炀之睡眼迷蒙从被子里探出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我怎么睡过去了?!」
他再看一眼窗外:「这就天亮了?」
「嗯。」我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仔细审核好编辑内容。
也多亏了她,我手里才有这么多沈诏实际出轨的证据。
她还有个微博小号,在私信里给我发了无数条消息,包含了多条和沈诏亲密角度下拍的照片。
吃饭的,牵手的,靠着她肩头打盹的,有张圣诞节酒店那晚,沈诏清晰的侧脸照。
他手上还戴着婚戒,穿着我买的衣服,细心妥帖地在照顾另一个女人。
贺敏发这些,无非就是报复我去找她父母,想让我也难受。
这些东西包括她微博大号上,所有隐含暗喻的那些文案和照片,以及给我打的那通电话,最后都会成为锤死他们二人关系的所有证据。
于情于德于法,他们俩都占不到半点便宜。
她当真不聪明。
社交账号红人,那就让你在圈子里真正地红一把。
点击发布后,听到外面的人还在拍门,一下比一下急。
我起身向外走,林炀之从床上下来,带着一丝试探拦住我:「姐姐就这样……只做做戏吗?」
「林炀之,如果我为了报复他而真跟你发生关系,那我和沈诏的差别在哪里?」
从头到尾,我要的是沈诏和我承担同等的痛,而不是从别的男人身上寻求解脱。
他垂下手:「我知道了……」
我打开门,外面站着的男人像只吃了败仗的落魄雄狮。
他目光落在我身后,神情惨然。
22
通过网络的推波助澜,沈诏和贺敏的事情迅速发酵。
多亏了贺敏这些年在网上苦心经营的形象,她也算是小众圈中有点名气的。
性感率真的精英大姐姐,给人做情感咨询时,自己却当了他人的三。
人设崩了个彻底。
事情传播开,家里的长辈也都知道了这些事。
两家人坐到一起,沈诏跪在地上,任由他父亲打断棍子都不吭声痛。
他母亲哭抱住儿子,边哭边骂:「你糊涂啊!」
「当初酒酒不也是你千辛万苦追着求来的吗!」
我们一家坐在边上平静观望,谁都没说话。
他们都知道,程安酒开弓没有回头箭。
沈诏也知道,他仍抱着一丝希望不想离婚。
我让他从家里搬出去开始分居,每晚都能看到他车停在楼下,天明时离开。
分居第二十九天, 沈诏出了意外。
视察工厂时,他被倒落的货物层层压住,送到医院满身满脸的血,更严重是他的右小腿卡到变形血肉模糊。
医生说小腿保不住,需要截肢保命。
我公公扶着哭到站不住的婆婆,犹豫过后做下决定:「截!」
手术同意书是我签的。
做完手术后沈诏转入 ICU,三天过后转危为安进入普通病房。
我每天都到医院去看他,隔壁病床也躺着个受伤的男人。
他和他妻子感情极好,两人逗趣拌嘴时都透着甜意。
在边上我和沈诏几乎怎么不说话,两个鲜明的对照组。
曾几何时我们感情也是那般好,沈诏曾背着我,向隔壁病号打听:「你们结婚多久了?」
「结婚九年。」对方掰着手指头数,脸上笑眯眯的,十分骄傲,「但从恋爱算起来的话,这已经是第十三年了!」
我站在门外没进去,听到沈诏羡慕地说了句:「真好。」
隔壁床的人没几天出院了,病房里剩他一人。
换药时,沈诏疼得控制不住泪,他不想让我看见,拉高被子将脸遮住,声音沙哑地自嘲说:「九九,这算不算自己的诅咒应验了。」
我诚心地回答:「不算。」
怎么能算呢?那是你发的誓,而不是对自己的诅咒。
沈诏年都是在医院里过的,除夕夜这晚我没去看他。
我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和朋友们出去放烟花玩通宵喝酒蹦迪。
看烟花的朋友圈刚发出去,沈诏就来私聊我:「九九,你要来医院了吗?」
我没回,停了会儿他又发:「烟花很漂亮。」
他想问我和谁在放烟花,但又不敢。
我也不打算告诉他,回去四个字:「新年快乐。」
午夜十二点刚过,林炀之也给我发来了消息:「姐姐!新年快乐!」
「同乐。」我发了红包给他,却被他给退回了。
连同先前转给他的那些钱,一概都退了回来。
这小子很会说话:「姐姐先帮我存着吧!」
我哑然失笑。
除夕的这晚我没去看沈诏,初一没去,初二初三也没去。
直到他父母打来电话,沈母哭着求我:「九九你来看看阿诏好不好,伤口感染烧得厉害,人迷迷糊糊的,一直在念你的名字。」
我去医院时,沈诏的情况已经稳定,陷在枕被间沉睡。
不打算吵醒他,我站了会儿打算离开,脚刚迈开,本在睡觉的人忽然抓住我的手:「九九……」
「别走好不好,不要走……陪陪我。」
他再不掩自己的脆弱,艰难地起身抱着我不肯放。
我抬手梳了梳他的发,而后推开他:「阿诏,新年新开始,早点好起来。」
顿了下,我继续说:「我们去离婚。」
他刚扬起的笑定在唇角,闭了闭眼,面上涌现出卑微与绝望:「你就当同情同情我,不离好不好?」
我很久没说话,他哀求我:「九九……」
「不可能的沈诏,我过不了这个坎。」我抬手摸他的脸,「我过不去,贺敏有句话说对了,和你躺在一起的每个夜晚……
「以后你抱我亲我的每一次,我都会忍不住想,这些亲密的事情你和哪些女人都做过?
「有了个贺敏,以后是否还会有那些王敏李敏出现?
「你不要急着说话。」我抬手抵住他的唇,「妒忌和猜疑让我永远都不会再真正相信你。
「这样的婚姻是你想要的吗?
「外面的男人我也见识过了,比你年轻比你英俊,比你会说甜言蜜语还会讨人欢心,的确让人很心动。」
他慌了:「九九,那不一样的,那是他处心积虑装出来勾引你的!」
我打断他的话:「我很心动,对年轻美好的新鲜面孔心动。」
「不是……」沈诏急忙为我辩解,「你那只是一时的新鲜感,那根本不是爱。」
停了下,我继续说:「枕边人看久了,感情平淡了,要抵住外界诱惑的确很难。
「可让我保持理智,保持对婚姻忠贞的不是那两本红色证书,是我对你的爱。
「沈诏,我最不能原谅的除了你的背叛,还有你对我的欺瞒。」
他颓然松手,犹如一只困兽。
我问他:「可以不离婚,但往后我不会再对你保持绝对的忠贞和信任,也不会百分百忠于这段婚姻,你能接受吗?」
「九九,我只不过错了一次。」
他万分不甘:「为什么不能原谅我呢?就算离婚了,你以后选择别的男人,选择那个男孩子,他就百分之百不会出轨吗?」
我只淡淡地告诉他:「全世界的男人都可以出轨可以背叛,唯独我的男人不行。」
错一个,换一个。
我违反浪荡的天性,违反花心的本能,选择从一而终地为你守住身体的贞洁与灵魂的忠诚。
在爱你的前提下,必然也得是你对我保持同样的忠贞。
于我而言,沈诏最珍贵之处在于我爱他,而不是他无可替代。
贺敏没懂,他也没懂。
直到我走,沈诏都没再说句话。
一个月后他出院,我们平静地坐在一起,在律师面前处理好所有财产分配,签下离婚协议。
从民政局换了离婚证书出来后,沈诏坐在轮椅上问我:「九九,可以再抱抱我吗?」
我俯下身给他一个拥抱,沈诏在背后收紧双手,温热的泪落在我脖颈间。
他哽咽着说:「我很后悔,真的真的很后悔。」
世上没有后悔药。
离婚后,我拉上行李踏上新旅程。
兜兜转转玩半年多,在最后一个景点遇见了熟人。
喝下午茶时,我隔着玻璃看外面车来车往,面前忽然停住一个人。
他撑着伞在玻璃窗外敲了敲,用口型问我:「姐姐,可以拼个桌吗?」
我骤然失笑,伸手做了个邀请动作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