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不久后,冉闵派使者四出,向各地将领通告邺城事变,并要求诛*所部羯族军人。是否执行这道指令,关键是看地方将领的态度。当时镇守四方的军头多为胡人,对冉闵的指令当然置之不理,反而纷纷挥军进入河北,围攻冉闵。但也有很多汉人官民响应起事,攻*了散处屯据的羯人。尤其是汉人力量占优势的黄河以南的州郡,如徐州(今江苏北部)、兖州(今山东南部)、豫州(今河南中南部)、荆州(樊城以北的鄂北地区)、洛州(今河南西北部)等地,纷纷听从冉闵之号令,起义*胡。
如此一来,就出现了罕见的“双层包围”格局:黄河以北的汉人力量聚守在邺城一带,以冉闵部队和李农的乞活军为核心;邺城外围的河北重镇,大多掌握在胡人军头手中,形成了四面包围邺城的形势;河北以外的广大地区,又大多回到倾向于冉闵的汉人势力手中。
当然,胡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族之间颇有矛盾,所以不乏转换阵营、服从冉闵的胡人军头。比如巴氐族酋长句渠知曾起兵反抗匈奴赵国,一度聚众三十多万,后来羯赵吞灭了匈奴国,大量巴氐人被强制东迁于邺城周围,多年来和汉人一样受够了羯人的鸟气。所以巴氐酋长卫将军王泰就率众归顺了冉闵。再比如镇守西北关中的大将麻秋,残暴嗜*,搞得西北一带留下了上千年的恐怖传说“俗有儿啼,母辄恐之曰:麻胡来!啼声遂绝”,就这么个大魔头,因为是匈奴人出身,和同守关中的羯族将领王朗一向不和,也起兵*了王朗上千羯族军人,逼得王朗率残部东奔,投靠了襄国石祗。
尽管如此,反冉还是绝大多数胡人军头的共同心声。孤处邺城的冉闵,开始承受暴风骤雨般的围攻。
首先动手的是汝南王石琨。对于讨伐襄国石祗之事,他本来就不积极:大家都是羯人,相煎何急?所以行军颇为迟缓,是距离邺城最近的一支胡人武装。一听说后院失火、邺城*胡,他即刻与石祗议和,领着太尉张举、征西将军王朗等七万大军回攻冉闵。
这一来,形势顿时逆转,换成冉闵面临生死存亡的考验:经过与城内羯人的连日血战,部下精锐伤亡颇重,仓促间难以补充;虽有数十万汉人涌入邺城,但都是些平民百姓,毫无战力可言,反倒是消耗粮草的包袱。所以,守城是绝路一条。
不守城,难道弃城逃亡?也不行,四周的重镇要道都被胡人军头据守,断然插翅难飞。就算自己能*出条血路,留下的百姓岂不白白送死?
守城不行,弃城也不行,只有趁敌不备、绝死突击了。冉闵心下一横,抽刀长啸道:“***!如今胡人送上门来,就让我们*个痛快!”随即集合了一千亲卫精骑,直出北门而去。邺城北面是一马平川的原野,石琨的七万大军遮天蔽野而来,人潮马龙、旌旗如海,让冉闵的千余骑兵渺小如水珠。
冉闵举起手中的两刃矛,回首众人道:“敌众我寡,求死得生!以虎驱羊,百战百胜!诸君随我冲阵,*掉石琨!”他一骑当先,身后千骑紧随,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入敌军的心脏:是的,突击目标正是石琨所在的中军!
石琨本以为冉闵会婴城据守,万万想不到会在城郊遭遇突袭。他赫然望见是冉闵亲自冲锋,七魄早飞掉六个。其他胡人将兵也早把冉闵视为战神,阵前亲见顿时胆寒。虽然悍将王朗拼力反击,但冉闵一军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精锐,正所谓应锋摧溃、势如破竹,一击之下就穿透了中军大阵,吓得石琨掉头鼠窜。主帅一逃,早已胆寒的羯赵军登时溃散,被斩首三千,余部随石琨逃入襄国附近的冀州城(今河北衡水冀州县)。
击退石琨后,冉闵和李农抓紧时间整军备战,在邺城集结了五万汉军。面对必然再来的胡人攻击,他们决定先下手为强,先干掉最近的征北将军张贺度。张贺度是并州乌桓酋长,早年就投靠石勒的老将,当年曾带着三万乌桓轻骑深入荆州,攻陷邾城(今湖北武汉邾城区),逼得东晋名将毛宝及麾下六千人投长江而死。后来他辅佐石虎的儿子石斌镇守幽州,因为犯颜直谏,遭到石斌的羞辱和威胁。石虎为此竟派钦差两次鞭打石斌。由此可见张贺度与石虎的交情了。
冉闵深知张贺度是石家的忠实老奴,其乌桓轻骑又屯驻于漳河南岸的石渎,与邺城一衣带水,实在是卧榻之患。于是他与李农精选三万骑兵讨伐。军队刚刚出城,被软禁在宫里的石鉴就动了心思,派遣亲信太监联络滏口要塞的抚军将军张沈,让他趁虚袭占邺城。滏口是太行八径之一、从邺城去山西的必经关卡,以骑兵奔袭邺城只需一日一夜。如果张沈举兵来袭,邺城可就危险了。不料太监径直去了冉闵军中,把石鉴的阴谋和盘托出。
漳河南岸的繁阳。第二次胡汉会战,再次以冉闵的全胜告终。
连续两次胡汉大战,都以石氏大败告终。这一事实和邺城屠*一样令胡人震撼:半个世纪以来,屠城、灭*、奴役的灾难一再落在汉人头上,胡人统治和*戮汉人似乎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所以邺城*胡才显得那么突兀和逆反;半个世纪以来,战败、逃亡和投降的耻辱一再落在汉人军队头上,胡骑追逐和嘲弄汉军几乎成了一种游戏,所以冉魏军队的连战连胜才显得如此惊人和恐怖!
他们不由回想起公元347年,僧人吴进向石虎作出的预言:“胡人的命运将要衰落,汉人将要复兴了!赶紧用劳役和苦难来折磨他们,看能不能压住这股气势!”可惜,石虎无论如何暴虐地折磨,这个预言还是近在眼前啦!
面对这个横空出世的战神,不,是死神,很多胡人的信心开始崩溃了。
史*载,当时“青、雍、幽、荆州徙户及诸氐、羌、胡、蛮数百余万,各还本土,道路交错,互相*掠,且饥疫死亡,其能达者十有二三……”。为了巩固统治,石氏一向实行强制移民政策,把各征服地区的民族迁到首都邺城及其所在的冀州(今河北中南部),其中既有从青、雍、幽、荆等地抓来的汉民,也有从漠北、关中、并州、辽东等地迁来的羌、氐、匈奴、鲜卑、小月氏、巴氐、丁零部落。经过*胡令和连番胡汉大战的洗涤,冀州各地都陷入了血火之中,于是各族移民纷纷逃离,向故乡奔去,人数竟然以百万计。
乱世如此,人何以堪。玉石俱焚,因果循环。
这个乱世,不是石氏一家的危机,也不是羯胡一族的恐惧,而是各族胡人共同的危机。所以,虽然经过两次惨败,石氏亲王的军力大受挫折,暂时无法动弹了,但其他的胡人军阀又联合起来,在邯郸战役后不久发起了更大规模的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