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菲汐
延和十一年隆冬,大雪。
新袭爵的忠勇侯大摆宴席,阖府欢庆。
而盛京郊外孤坟前,一袭素衣的女子,被一群黑衣打手拳打脚踢,鲜血染红了地面。
站在一旁观看的楚若兰,冷冷道,“楚曦玉,你竟然想拦圣驾告御状,做梦!我若是你,十年前就没脸活了。你能苟延残喘至今,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楚曦玉浑身鲜血淋漓。
她没有理会对方的冷嘲热讽,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那孤零零的墓碑,满腔悲愤。
十年前,兄长蒙冤而死。
她救兄心切,被人陷害,从高高在上的侯府贵女,变成千夫所指的荡妇,被赶出家门。
要不是为了替兄长翻案,要不是为了照顾年幼的弟弟,她也不会苟活至今。
可奔波十年,不惜一切,终于查清真相……
也比不过敌人权势滔天。
衙门根本不受理她的案子……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出巡的机会告御状,还被贴身丫鬟出卖……
“以前留你一命,只是不想惹人非议。如今我爹已经袭爵,没人会再说闲话。”楚若兰慢悠悠地转过身,看着她轻声一笑,“五妹,我就送你最后一程吧。”
……
延和元年,霜降。
盛京,忠勇侯府一处小院。
“小姐,天已经黑了,您快醒醒。”耳畔响起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明日大少爷就要被处斩,能不能救下,就全靠您豁出去了。”
楚曦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待看清立在自己身边的人,眼神瞬间冰冷。
春桃!
这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
她被赶出侯府时,这丫头忠心耿耿,不离不弃。
楚曦玉十分感动,对她犹如亲姐妹。但直到侯府的打手找来,她才知道……
春桃一直是楚老太君的眼线。
就算已经被赶出侯府,老太君也不放心,派人盯着他们。
只是她怎么看起来如此年轻?
而且她刚才说……大少爷明日被处斩?
我兄长还没死?
楚曦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四处张望一圈,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当年她在侯府的院子,而此时的她……
十指青葱,没有因为浆洗缝补而满手老茧。视物清晰,没有因为熬夜抄书刺绣坏了眼睛……
楚曦玉跌跌撞撞爬下床,几乎是浑身颤抖地扑到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女子明眸皓齿,神采飞扬,分明还是个妙龄少女。
这是她十四岁那年的模样……
明明已经被人打死,怎么一醒来,竟然回到了十年前?难道是老天看他们一家可怜,让她重生一次?
太好了!兄长还没死。还来得及!
这一切的悲剧,都还来得及!
楚曦玉眼眶里的热泪,刷刷落下。
她生父楚致远,本是驻守北疆的将军,在她四岁时,为国捐躯,先帝追封忠勇侯。
而生母早在生幼弟之时难产而亡。
留下三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最大的是她兄长楚衍,当年也不过十岁。
朝廷依律,将烈士遗孤,送回盛京老家。
这又不得不提,楚曦玉的祖父。
楚老太爷本是清贫士子,高中状元后娶了相府庶女,才在盛京安家。
她爹楚致远,是楚老太爷在乡下的原配,所生的长子。
当年楚老太爷为了攀这门贵亲,改妻为妾。
原配不肯,为保住儿子的嫡子身份,一头撞死在了楚家祠堂前。
因未犯七出之条,不能强休,便以嫡妻身份葬入祖坟。
楚老太君只能当继室。
对原配留下的儿子,视如眼中钉。
年幼的楚致远离家出走,投身军伍,远走北疆。
几十年血雨腥风,一个人打拼,在外结婚生子,至死,都没回过家。
这些秘事,楚曦玉被赶出侯府才慢慢查到。
父亲以为永远都不会和盛京楚家再有交集,并没有告诉小辈们,长辈当年那档子事。
她刚到楚家的时候,不过四岁。
楚家为了脸面,早就统一口供,说亲祖母是病故。
若是她当年能够早点知道这些内情,必定能有防范。
但太迟了。
而楚家,不曾派人去北疆问个信儿,都当楚致远已经战死,也不知道他的赫赫战功。
等朝廷派人来核查楚致远的籍贯,给楚家加封,就一个个凑上来。
楚家上上下下全部得到荫封。
还在楚老太爷的带领下,集体搬进了先帝恩赐的忠勇侯府。
占了这么大的便宜,楚老太君还不知足。
她觊觎爵位。
大盛律,父死子继。但无子,便可兄终弟及。
只要楚曦玉的两个兄弟出事,她的儿子,便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爵位。
楚老太君不敢明着动手。作为侯爵顺位继承人,出了意外,整个朝廷都会彻查到底。
*遗孤夺爵,是死罪。
所以表面上,楚老太君对楚曦玉兄妹三人极好。
暗地里,先在幼弟牙牙学语之时,派人惊吓他,害他患上口吃,失去继承资格。
又用一桩滔天冤案,害她兄长被处死。
至于楚曦玉,自幼养在楚老太君身边,被这位老太太娇纵地不学无术,不谙世事,天真又愚蠢。
家里的姐妹们皆才华出众,唯有她,连字都认不全,自然也不明白什么大道理。
只觉得祖母对自己最好。
直到后来被赶出侯府,才渐渐明白,当年种种。
“小姐,您发什么愣啊?二小姐帮您,调开了门房半刻钟。您不抓紧,可就出不去了。”春桃催促道。
楚曦玉回过神,一双秋水眼眸里蕴含的怨恨,迅速地恢复成了波澜不惊。
二小姐楚若兰,是她二叔的次女。
她父亲没有亲兄弟,二叔三叔都是老太君的儿子。
当年在侯府之时,她和楚若兰关系最好。但也是她,将自己推入火坑,再无翻身之地。
兄长楚衍,在去年摊上“奸淫案”,被判处秋后问斩。
楚曦玉四处奔波,却未果,只能眼睁睁看着兄长的死期,一天天来临。
明日,就是行刑之期。
楚若兰看准她救兄心切,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色诱摄政王。
摄政王君夜宸,名声极差。
传闻他祸乱朝纲,目无王法,欺男霸女,纵兽行凶。乃大盛第一大奸臣,权倾天下。
但楚曦玉长得美。
楚若兰说只要她能迷晕了摄政王,他一句话,便能放了她的兄长。
当年的楚曦玉,为了救兄长的性命,豁出女儿家的脸面和清白,偷偷溜进风月坊。
风月坊,盛京第一青楼。
以王府的守卫,也只有摄政王逛窑子时,才有机会装成青楼女子,见他一面。
但事实却是,楚曦玉根本没来得及见到摄政王,便被楚家事先安排好的几个公子哥堵住,当众拆穿她侯府嫡女的身份。
一个官家千金,竟然进了青楼?
楚曦玉因此变成千夫所指的荡妇。
楚家正好以此为借口,声称她令楚氏一族蒙羞,将她逐出楚家,赶出侯府。
一生的悲剧,都是从这个陷阱开始。
失去了侯府千金这个身份,即便她努力十年,也护不住弟弟,无法为兄长洗刷冤屈。
“小姐怎么不说话?莫不是因为摄政王声名狼藉,您怕了?但这可关乎大少爷的命啊。大少爷对您多好啊,为了他,您就不能牺牲一下吗?”
春桃见楚曦玉一直不说话,有点着急,连忙怂恿。
楚曦玉眼神里闪过一丝嘲讽。就这么担心我这条鱼儿,不上钩?
“为了兄长,我不惜一切。”
楚曦玉站起身,拢在袖袍的拳头不自觉握紧,“走吧,去风月坊。”
楚若兰挖了坑等她。
但有一句话没有说错,摄政王,确实是如今整个朝廷,唯一能救兄长的人。
错过这个机会,她就只能明天去给兄长收尸了。
不过,摄政王并不贪恋女色。起码楚曦玉还活着的十年,都没见他娶妻纳妾。
她另有打算。
侯府门禁森严,若不是楚若兰为了坑她,这个时辰,早就禁止外出了。
她还真要好好“谢谢”楚若兰。
一切都帮她安排好了。
后门有一辆马车停着,一路驶入风月坊的偏门。
立即有接应的人,带她去房里更衣。
青楼女子的衣衫轻薄,和寻常官家千金的裙子,制式用料差别很大。
一眼就能区分。
楚曦玉任由着春桃带自己进了一间闺房,梳妆打扮。
“小姐,您在这稍等。奴婢去外面看看,摄政王在哪个屋?使些银钱,把您送进去。”
春桃把楚曦玉诓来了,心底也放心了。
正好去通知那几个公子哥。
楚曦玉冲着她微微一笑点头,由着她去。
她知道不出一刻钟,便会有三个喝醉酒的公子哥,闯进屋子,非要选她作陪。
将她强行拉出门外,在大庭广众之下,扯下面纱,扒开衣衫……
然后会有人认出,这便是忠勇侯府家的五小姐。
身败名裂。
而摄政王,一直都在花魁银月的屋子。
这一场闹剧,他从始至终连门都没出。
春桃刚走,楚曦玉便打开屋子的后窗,从窗户翻了出去。
门外有两个奴仆守着,走门行不通。
这是风月坊的二楼,掉下去不摔死也残。
但风月坊修的十分大气华丽。每一层都有四角飞檐,正好能够落脚。
她轻手轻脚关上窗户,抓着栏杆一步步往旁边挪。
她要抓紧时间。
一旦春桃回来,发现屋里没人,很容易猜到是翻窗跑了。
花魁银月的屋子,离这个房间不远,就在对面第二间。
她刚才特意观察过。
楚曦玉小步小步腾挪,额头沁出一层汗珠。
终于,到了目的地。
窗户是紧闭着的,只能从里面打开。
楚曦玉正打算敲敲窗户,还没等动手呢,突然那窗子,便被人推开了。
她赶紧蹲下,以免被窗户扫下去。
那开窗之人低下头,正巧与她,一窗之隔,四目相对。
此人不过二十岁出头。
身着一袭华贵的流金镶玉月牙白锦袍,英俊的五官,犹如刀雕一般棱角分明。
浓密如羽扇一般的眼睫下,狭长眼眸,深邃而令人捉摸不透。
眉目间透着一丝桀骜和狂放。
低眸看向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审视,随即便恢复成了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是……
大盛第一权臣,摄政王!
楚曦玉的眼眸,瞬间亮了。
终于,见到他了!
兄长,有救了!
这一瞬间,楚曦玉的眼眶,没忍住泛起了泪光。
“你窗外,怎么蹲着一个小美人?”君夜宸眉峰轻挑。
他早就感知有人靠近,故意抓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是什么刺客,没想到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水汪汪的小姑娘。
像一颗小豆芽似得,从窗台下,小心翼翼冒出来。
面纱遮住了容颜,但一双秋水眼眸……
高兴的热泪盈眶?
“保护王爷!”
那门口守着的黑衣侍卫,一看见楚曦玉,动如脱兔,手中长剑直接砍过来。
剑气冷冽,楚曦玉被吓的条件反射往后躲,却突然反应过来……
落脚就窄窄一条檐子,后面是空的。
难道刚见到摄政王我就要摔死?
“哗!”
双足悬空,但楚曦玉却发现自己的衣领,被人提了起来。
是他!
摄政王!
君夜宸扬手一挥,把她从窗外抓了进来,随手扔在地上。
“就这功夫,还能当刺客?”
君夜宸居高临下扫了她一眼,嗤笑,“银月,你们楼里的姑娘,这么大胆。为了偷看本王,不要命了?”
她这身衣衫,和那喜极而泣的表情,被摄政王误会了……
“这姑娘,不像我们楼里的人。”
正在抚琴的白衣男子,惊讶地看了楚曦玉一眼,道。
他是风月坊第一花魁,银月。
肤如银雪,貌比明月,人如其名。
摄政王流连烟花之地,但召宠银月次数最多。
楚曦玉怀疑他其实是个断袖,这才不近女色。
“赶出去。”君夜宸随意道。
楚曦玉赶紧福身行礼,“王爷,臣女并非风月坊的人,也不是刺客。之所以如此,只是见王爷一面,难如登天!不得已为之。”
“臣女听闻王爷的爱宠有疾,特来献方!”
摄政王令人诟病的“纵兽行凶”,便是他养了一只斑斓大虎。
别人遛狗遛鸟,他上街遛虎。
吓的盛京百姓闻风而逃,退避三舍。
最近摄政王刚从江北回来,就发现自家的老虎病恹恹的。
宫里连御医都派了几个,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都说老虎很健康,没毛病。
但老虎却少食,一天到晚就趴着,瘦了几斤。
摄政王立即张贴皇榜,悬赏天下名医。
为一只虎闹出这么大阵仗,百姓们又多了一桩笑谈,清流们又多了一个弹劾他,纨绔混账的把柄。
但楚曦玉却能明白,这种感情。
父亲以前有一匹心爱的汗血宝马,待它如同亲人一样。宝马生病,他也会十分着急。
摄政王很在意这只老虎。
这是她的机会。
“喔?”
君夜宸眉峰一挑,眼神示意守卫先别把她拖出去,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你是大夫?”
楚曦玉摇头,“臣女不通医术,但臣女的父亲曾有一匹宝马,曾有相似的症状……”
这是鬼扯。
只是为了听起来可信。
实际上,她知道怎么治,是摄政王为了他的虎想尽办法,翻阅典籍,在半个月后,自己找出了解决办法。
这故事就当做摄政王的荒唐事之一,被传的家喻户晓……
拿摄政王找出来的方子,来和摄政王谈条件……
是有点无耻,对不住他。
但楚曦玉没办法了。
事关兄长性命,她只能如此……
就当欠摄政王一个人情。
将来若有机会,她必定偿还。
“你说。如果有用,我赐你白银千两。”君夜宸大方道。
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总归死马当活马医。
楚曦玉望着他,俯身一拜,“王爷,臣女不要银子,只有一事相求。若能治好王爷的爱虎,但求王爷,将我兄长一案,打回重审。”
“你兄长是谁?”银月停下弹琴,有一丝好奇。
“忠勇侯府,楚衍。”
“竟然是他?”
银月对盛京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十分清楚。
立即附在君夜宸耳边,低声介绍了一番。
“兄长明日便要处斩,但他是被人陷害。他不是凶手,真正的凶手还逍遥法外。求摄政王帮忙!”楚曦玉再次一拜。
君夜宸啧了一声,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气,“一个方子,便要我帮你救一条命。赔本的买卖,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答应?”
“因为在王爷心中,十条我哥哥的命,也比不上您老虎一只爪子更重要。对王爷来说,您没亏。对我来说,也是。”楚曦玉语气笃定。
她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是让君夜宸觉得,也许,她的方子真的可行?
“好。”君夜宸薄唇微抿,“本王允你。”
这小小女子,倒是知道分寸。
没有求他直接把人放了。
那他绝对不会允诺。
害人清白,没有证据,空口白牙一句话,就想放了?
不可能。
但这个机会,他可以给。
案子打回重审,便有一年核查时间。这期限,能找到证据,就还她兄长一个公道。
找不到,律法如此。
在没有可疑证据的前提下,将这案子打回,已经是他,滥用职权。
楚曦玉见他答应,心底一松。
太好了,兄长的命,总算是保住了。第一步棋,她没有走错。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很多人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大人,不知可有闲杂人等闯入?”门外有人询问。
君夜宸的视线,落在楚曦玉的脸上。
楚曦玉当然清楚,要是被那些人看见自己。
喊一嗓子,忠勇候府的五小姐在这,那可就完了。
立即一脸严肃道:
“王爷,虽然您家大虎的病症,我早有耳闻。但为了确诊,还是赶紧让我去看一下吧。”
君夜宸看向她。
只见楚曦玉一双水汪汪的眼眸,努力装作天真无辜。
假装外面找的人,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这小姑娘,想让自己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躲避外面的搜查。
十分狡诈。
像只小狐狸。
君夜宸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悠悠道,“回府。”
银月心领神会,对着外面道,“这里除了王爷,又还能有谁。你们搅了王爷的兴致。还不赶紧走。”
门外几个寻人的小厮,自然不敢多问,赶紧退下了。
……
摄政王府,是整个盛京最富丽堂皇的宅院。
她一袭风月坊的裙子,蒙着一层面纱,和银月一起被摄政王带回王府。
别人只当是王爷新宠,并没有引人注目。
王府东北一角,是虎园。
假山绿水,青竹葱翠,视野开阔,比楚曦玉在侯府住的院子还大。
几个家仆守在虎园前,一看见摄政王回来了,赶紧迎上来。
为首的小厮告罪道,“王爷,宝爷今日又只吃了一顿,胃口十分不佳。小的照顾不周……”
君夜宸并未怪罪,只是道,“开门。”
铁栅栏打开,君夜宸率先走了进去,楚曦玉跟上。
没走多远,便在一簇竹子下,看见一只斑斓大虎。
那老虎生的神骏,蜷成一团,斑斓虎纹,十分漂亮。
有一个神气的大脑袋,一双琥珀色的眼眸,额头还有一个王字。
虽然看起来没精打采的,但在看见楚曦玉的一瞬间,就忽然纵身一扑,冲了上来。
这一扑,比楚曦玉还高。十分迅速,眨眼就冲到了面前。
嘶吼一声,露出锋利的牙齿。
楚曦玉被它吓了一跳。
但下一刻,便伸出双手,给了它一个大大地拥抱,伸手摸了摸它的大脑袋。
由衷感叹,“大橘子真漂亮!”
摄政王:??
银月:??
虎:??
“哈哈哈哈……”银月没憋住,忍不住笑了。
摄政王家的老虎,名叫元宝,十分通灵。
自幼便被摄政王抚养,在他的良好调教之下,人,并不在它的食谱上。
它十分亲人。
府里的仆从,从未被它伤过。
顶多是不小心,被它扑过来压伤……
除非摄政王下令,否则它绝不会对人下嘴。
倒是会主动和人玩耍。
但世人都怕它。
因为它曾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二世祖,活生生咬断了腿。
场面十分血腥。
没人知道,那是摄政王暗中指使。众人都对它,万分惧怕。
它凶名在外,摄政王又故意没阻止,银月猜到王爷大人肯定起了坏心,想把人家小姑娘吓哭。
但哪想到,楚姑娘如此淡定,而且还抱上了。
姑娘你知道你抱的是一只老虎吗?
君夜宸都看愣了。
他听这小丫头片子,信誓旦旦说什么给老虎确诊,倒是要看看你怕不怕……
结果……
咦?
她好像真的不怕。
楚曦玉连狗都怕的人,但偏偏不怕这一只老虎。
前世她被赶出家门,曾为生计,和幼弟楚奕在街上卖画。
几个地痞调戏她,楚奕护她,被人按着打。
她上去拉架,拉不动,还差点被轻薄。
便是不知从哪窜出了一只大老虎,一爪子就把轻薄她的人拍飞,又一口咬住一个打人的地痞,丢到一边。
几个地痞吓的魂飞魄散,全部跑了。
楚曦玉赶紧把楚奕护在身后,还以为这老虎也要对她下嘴。
但它只是把大脑袋凑过来,蹭蹭她的脸颊。
十分温柔。
远处传来一声哨响,它才转身跑了。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它的主人,但却认识,这就是京城第一凶,摄政王家的大橘子。
如果不是它及时出现,后果不堪设想。
后来又曾在街上偶遇。
楚曦玉发现它不主动伤人。就算动嘴,也是咬那些作恶的人。
她不知道这是大橘子奉命行事。
只知道,它看起来可怕,但比那些恶人,好了千万倍。
前世她还省吃俭用,准备了一盘肉放在路边,谢谢它。
但大橘子聪明着呢,不吃外人给的东西。
今生真好。还能抱抱它了。
谢谢你,大橘子。
“大橘子真软,真可爱。”楚曦玉蹲下身摸着老虎的头,眉眼里泛起笑意。
而元宝也十分享受和漂亮小姑娘玩,一个劲儿蹭她的脸,都显得没那么不精神了。
君夜宸一双墨瞳幽幽地看着,十分和谐的一人一兽,感觉十分魔幻。
盛京什么时候有这么特别的闺秀了?
你当你摸的是猫吗?
“你现在已经看到它,可以确诊了吗?”君夜宸打断这和谐的画面。
楚曦玉这才想起他,回过头道,“喔,对。其实很简单,你多带它出去遛遛就行了。”
“什么?就遛遛?”银月一愣,“姑娘是在开玩笑吗?”
楚曦玉成竹在胸道,“大橘子有灵性,但兽类的智慧有限,像孩童一般,幼稚简单。当你把它一个人扔在家里,很长时间不闻不问,它便会心情不好。”
“据我所知,王爷前段时间去江北,没人带它出去玩,大橘子一直待在府里,才渐渐变成这样。”
“并非只有人才会忧思成疾,兽也会。而且,越有灵性的野兽,越容易如此。”
“御医当然查不出有什么问题,它身体倍儿棒。等你多哄哄它,陪它多玩玩,它高兴了,便会慢慢恢复正常。”
“不信,你现在就带它出去。我保证,它今晚一定要加餐吃肉。”
小女子说的犹如天方夜谭,但却头头是道,条理清晰。
君夜宸莫名觉得,好像是对的?
自从他回来,见元宝病恹恹,也没带它出去……
其实京城御医都非庸碌之辈。
只是不善于给野兽看病。没人认为凶狠吃人的老虎,会有如人一般的情绪。
只以为有人看不惯摄政王,下了什么查不出来的高明毒药,把事情想复杂了……
反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没有十成把握,就是有一二猜测,也不敢说。
“好,本王就信你一次。”君夜宸眸光一沉,对着那只大橘子招了招手,“元宝,走了。”
大老虎立即舍弃了漂亮小姑娘,嗖地一下窜到了自家主人身边。
楚曦玉羡慕极了。
君夜宸怎么就这么好运,拥有这么好的一只大橘子呢。
……
楚曦玉在虎园门口,一直等到夜上三更,君夜宸才带着大橘子回来。
它回来就吃了一大盆肉,精神好多了。
“让你说中了。本王说到做到。你可以走了。”君夜宸下了逐客令。
楚曦玉冲着他福身一拜,“王爷大恩大德,小女铭记在心。”
“各取所需,两不相欠。”君夜宸慵懒地转着手中的白玉扳指。
楚曦玉不再多言。但她心知,自己是欠他的,她记下就够了。
银月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摇头轻笑道,“王爷欣赏她,怎么也不安排她住一晚。这大半夜的,让她一个小女子去哪?侯府早已下了门钥,她是回不去了。”
“她要是无处可去,撒泼打滚都会留下来。你信不信?”君夜宸薄唇一挑,眼眸里闪过一丝看透人心的锐利。
“王爷才见她一面,就这么了解?”
银月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笑道,“我和王爷相识多年,还是第一次看你对一个女子,刮目相看。可是,看中了?”
看中倒不至于,他连人家面纱下的脸长什么样,都还没见着。
只是觉得她,有趣罢了。
可也仅仅是有趣。
以他们之间的天差地别,这女子,估计以后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她所言,见他一面,难如登天。
“传令刑部,楚衍的案子,打回重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