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出自《史记.刺客列传》。
“士为知己者死”,六字之言,站在今天的角度,这只是一句千古名言,对现代人而言,跟现实生活毫无关联,所谓的“知己者”,所谓的“义士”,离我们太远了。
可是在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战国时代,中国的古人,却有诸多人物不遗余力地,以行动践行着这句话。
仅《史记.刺客列传》,就描述了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高渐离六位刺客的事迹,他们的“士为知己者死”的行为,令人唏嘘不已。
《史记.刺客列传》, 最令人感慨的,也许莫过于“豫让*身报恩”的事儿。
豫让,春秋末期晋国人,是晋国正卿智伯瑶的门客,智瑶待其甚厚。豫让感谢智瑶的知遇之恩,本来打算长久为其效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智氏出事了。
恩主智氏的败亡春秋末期的晋国,外强中干,徒有一个强大的空壳子,在它的内部,以国君为首的公族,或被灭族,或被削弱,而晋国国君,已沦为玩偶,被六大卿族轮流控制。
中行氏、范氏、智氏、韩氏、赵氏、魏氏时而合作,共对公族,时而彼此斗得你死我活。
在这种你来我往的持久较量中,最是考验家族接班人的能力,更是考验老一辈掌门人的眼光。
中行氏、范氏的家族事业传承工作,没有做好,接棒的人综合素质不行,在六卿争斗中,先后败下阵来,被迫流亡齐国,中行氏、范氏两家,在晋国的影响力就此消失。
暂时取胜的四家卿族,数智氏最强,而智氏的家族事业,传给了智瑶。可以说这是一个对智氏非常不幸的选择。
晋国六卿是世袭制,父死子继。晋国诸卿长达200多年的斗争中,只要一个家族不幸出现有一代人不争气,或是家族的嗣卿是个败家子,那么这个家族就非常危险,轻则被驱逐,重则灭族,急则身死人手,缓则祸及子孙。
曾经的胥氏、先氏、郤氏先后覆灭,中行氏、范氏流亡国外,势力也不存在。皆缘于接班人的素质低下。
智氏,本是晋国剩余四卿之首,但智氏接班人智瑶,却不是合格的接棒人。
此人有五个优点:须髯飘逸,身材高大;擅长弓箭,力能驾车;技能出众,才艺超群;能言善辩,文辞流畅;坚强果断,恒毅勇敢。
然而,智瑶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没有仁德之心,好勇斗狠,喜欢用武力压制别人。
虽说“春秋无义战”,可是战略上的谋划是不可或缺的,为达成长远的目标,“仁义道德”、“忍辱隐忍”也是必要的。一味以强势示人,必然使人警惕,结成联盟,使自己陷入孤立。
公元前455年,智瑶故伎重演,再次强制韩氏、魏氏与自己联兵,攻打赵氏。战争初期,智、韩、魏三家连战连捷,赵氏节节败退,只得退守晋阳重地。
一贯以“老子天下第一”自居的智瑶,在战争的关键时刻,还不注重团结,对韩氏、魏氏颐指气使,狠话不断,终于将盟友推向赵氏一方,被韩氏、魏氏、赵氏反手一击,智瑶本人被*,家族遭受灭顶之灾,领地被韩、魏、赵三家瓜分。
报知遇之恩,豫让两次行刺中国有句俗语:树倒猢狲散。
智氏被灭,昔日门客,或死或藏,或逃亡,活着的人唯恐被人知道自己的“曾经智氏门客”的身份,他们如同水落沙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忠贞之士豫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为报答前恩主智瑶的知遇之恩,他决定为智瑶报仇。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在攻灭智氏的战争中,赵氏(赵襄子)是主谋,豫让自然是把他作为刺*的首要目标。
“刺*”这种事儿,绝对是件异常困难的事儿。因为刺*的对象,一般为有头有脸的上流统治阶层,他们住在高门之内,厚墙之后,宫殿府邸“深似海”,守卫数量众多。
只有接近他们,行刺才能成功。
如何才能贴近赵襄子呢?
贵族人家有时需要弄些低贱的人进来,充当仆役。
豫让通过特殊途径,进入赵襄子的府中(此时,赵氏还没有获得周天子册封,不是合法的诸侯,住宅只能称“府”,而不能称“宫”),做一名打扫的下人。
他寻找到一个机会,装成打扫厕所的刑人,怀揣着匕首,提前埋伏在茅厕之内,专等出恭的赵襄子前来。但颇具神秘色彩的一幕出现,赵襄子“如厕,心动,执问涂厕之刑人,则豫让,内持刀兵”。
豫让还未出手,便被捉住。但赵襄子并未*他,而是把他释放。
命是保住了,但他的画影图形,被赵襄子贴遍全城,要想再次接近赵襄子,几乎不可能。
若是一般的人,前有失败的行动,后有无以下手的现实,放弃报仇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但豫让,并不是轻言放弃之人。
他采取了超乎常人的手段:把漆涂在身上,将皮肤腐蚀,使其溃烂结痂,并吞下火炭,把声音弄得沙哑。如此一来,人们很难从外貌、声音辨认出豫让。
“居顷之,豫让又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於市。其妻不识也。”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豫让假扮行乞之人,经过仔细观察,瞅准了赵襄子出行的固定路线,隐藏于一座桥下,伺机行刺。
豫让空有满腔热血忠义,运气却着实太差。正当他准备行刺时,神秘的一幕再次出现:
“襄子当出,豫让伏於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
他还未出手,又被捉住了。
赵襄子决定不再释放豫让,因为他感觉这个刺客太不识抬举,尽管自己曾经放过他,但豫让还是想刺*自己。
“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
走投无路的豫让,请求赵襄子脱下袍服,铺在地上,他手持宝剑,象征性地砍斫数剑,“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自*”。
春秋虽无义战,但春秋多义士,专诸刺吴王僚、豫让刺赵襄子、聂政刺韩相侠累、荆轲与高渐离刺秦王,皆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与绝决。
而这些义士,我们分析后,不难发现,他们皆为社会底层人,他们在那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不被人待见,活得卑微。
即使像荆轲这般,祖上曾经是齐国显赫公族,但时过境迁,到他这一代,也早已家道中落,沦为底层人民,受着上层人的压迫。对社会不满,对人与人的不平等,他们既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得不接受。
忽然有一天,某位上流贵族跑来找到他们,对他们恩待有加,在这种地位严重不对等的状态之下,却受到超越地位的礼遇,会令专诸、豫让、聂政、荆轲、高渐离们受宠若惊,而他们的恩主,又特别会照顾他们脆弱敏感的心,不以高高在上者自居,而是采取礼贤下士般谦恭的态度,推心置腹相待,这份礼遇,远比千金万金更有*伤力与征服力。
豫让们的人格尊严得到维护,地位受到抬举,便会自然而然地产生“士为知己者死”的念头。
其实,《史记》中,列举的“士为知己者死”的例子,没有一件是平等的,恩主与义士之间,绝无平等可言,也正因为这种“不平等”,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大无畏式“英雄气概”,便不会被现代人所推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