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娘俩感情好的霸气短句,形容娘俩感情好的句子简短

首页 > 情感 > 作者:YD1662024-05-29 09:43:16

我叫秀秀, 是个小妾, 进府不久即失宠, 被发配到厨房劳作。

少奶奶谢婉珍待我极好, 我亦用真心回报。

后来, 少爷从申城带了个新式女子回来。

她气焰嚣张, 骂我:“蠢蛋, 谢氏已经是下堂妻, 我才是你的主母。”

谢婉珍却坚定地道:“秀秀必须归我。”

形容娘俩感情好的霸气短句,形容娘俩感情好的句子简短(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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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六岁那年春天, 我跟着同村姐姐们去外乡插秧。

五天下来, 双手泡得发白。

最后一天中午, 我们正在田埂上吃干粮, 田庄管家娘子走了过来。

她悄声道:“ 大少爷来庄上巡查, 没带服侍的人, 你们中可有愿意的?”

姐姐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有人低声笑了。

我自顾自掐着手指, 计算工钱够娘吃几副药。

翠翠姐推了我一把, 着急地道:“秀秀, 一晚给两块银元呢, 够你娘吃多少药了。”

我 “蹭” 地站起来, 说:“愿意。”

同时, 绿英姐也红着脸站了起来。

⼥人问了情况, 听说她已嫁了人, 男人是个痨病鬼, 皱眉道:“这不行。”

她瞧着我, 说:“就你了。”

绿英姐低下头, 默默地下田去插秧了。

管家娘子领着我离开田间, 进了庄院。

我听话地洗了澡, 换了衣服。

上灯时分, 女人来领我, 路上说:“这种事也没什么懂不懂的, 少爷要怎样, 你依他便是了, 赏下什么东西就自个收着, 只不要扭手扭脚的,小家子气。”

我走进房间, 看见林公子扶额坐着。

见我进来, 他极自然地说:“丫头, 倒茶来。”

我倒了茶, 又依他的话, 替他解了衣服, 扶去床上躺着。

然后, 我自觉地坐在椅子上, 半合了眼睛, 等着被吩咐。

许是太累了, 竟一 头跌进梦乡。

清早, 他睁开眼睛, 咳了两声, 说:“倒茶。”

我立即把一盏茶水奉上, 候着他喝茶时, 悄悄扭了扭酸麻的半边身子。

他一气饮尽, 把茶碗递还给我, 目光忽地晦暗下来, 像是生⽓了。

我正发怔间, 被他扣住手腕拽到床上。

茶碗豁啷碎了一地, 听得我心惊肉跳。

但想到母亲的病容, 我默默忍受了一切。

事毕, 他翻身坐起, 自行扣着衣裳, 冷冷地道:“钱袋子⾥有几块银元, 你都拿去吧。”

我揣着五块银元走出院门, 身上不大舒服, 心里也空落酸苦。

煌煌的日光当头照着。

忽然看见翠翠姐站在大杨树下朝我招手 。

我走过去, 她欢喜地搂住我肩膀, 说:“回家喽。”

⾛到家, 看见娘气息奄奄地倚在床头。

我去灶下烧了锅玉米面粥, 炕了两个饼子, 伴着她吃了, 才走去镇上请大夫。

诊金收了一块银元, 去药铺配药又花光了几天的工钱。

大夫用的药引子奇特, 翠翠姐陪着我四下里寻摸到天黑, 才终于凑齐。

她轻轻嘱咐我:“夜里悄悄把药渣子倒到大路上, 让人踩, 把你娘的病气过走 。”

娘喝了药, 却叫我把药渣子就倒在⾃家墙根, 莫让旁人踩到。

天色暗了, 外头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娘捶了捶腿, 笑眯眯地说:“ 我觉得松快多了, 兴许过几天就能下地了 。咱娘俩得把扁豆架子搭起来。”

我点点头。

她死在三天后。

娘的药还没吃完, 五婆趁乱偷偷翻出来, 弓着腰一 溜烟地走了。

她从前找过我家的茬, 但如今又老又病无人照管, 我便只当没看见 。

下了葬, 我独自回家, 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回想起早上, 外婆拉着我的手哭, 说舅舅舅妈嫌弃她无用, 不给她饭吃。

她说:“孙女, 我饿啊, 饿得前胸贴后背, 整夜睡不着觉。”

我把剩下的一点钱都给了她。

叔叔伯伯们说爹娘既然死了, 理当是他们做我的主。

十六岁, 该成亲了, 虽然来提亲的⼏个人老的老, 残的残, 但聘金很可观, 他们几家要均分。

年成不好, 田租又重, 人人眼里只有钱, 就是现在上了吊, 恐怕也得被他们拉去配冥婚。

前路渺茫, 我心烦意乱。

捱了一夜, 天放了晴, 烂泥地里, 一前一后走来两个中年女人。

一个是田庄上的管家娘子, 很热络地说了些安慰的话。

另一个面生, 没见过, 上下打量我, 好一会儿才开口:

“大姑娘, 跟我走吧, 去林府过好日子 。”

我环视着破破败败的家, 点点头。

能离开就好, 我不在乎去林府做什么工。

她们让我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又给了好些钱。

担心被叔叔伯伯们发现, 我没跟翠翠姐打招呼, 把家⾥东西收拾出一个包裹, 从外婆那经过, 全都留给了她。

2,

我空着两只手, 跟随莫嫂进了林府的大门。

在花厅拜见老爷太太, 太太说:“喊少爷少奶奶过来。”

林少爷一见我就变了脸色。

少奶奶则微微笑着, 好奇地打量我。

她虽然梳了髻, 面庞看上去倒比我还年轻, 白净水灵的一张脸, 杏子眼睛, 尖下巴。

林夫人道:“婉珍, 这是应安在庄子上收用的女孩子, 娘家姓李, 就唤她李姨娘, 日后你要好好教导她。”

少奶奶闻言, 像个木偶人一般愣住了。

顿了顿, 她抖着嗓子问身侧的丈夫:“你不是答应我绝不纳妾的吗?”

林应安不答, 恼火地朝我吼:“谁叫你来的?”

“ 我叫她来的。”

林老爷持重威严:“你既收用了她, 就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少奶奶脸色煞白, 喃喃道:“林应安, 你骗人, 你说一生一世, 绝无二心的。”

她想走, 被林应安拽住了。

他跺着脚道:“ 我给了她五块银元的 。若不是前阵子你有孕怕伤着你, 我哪犯得上找她。”

我忍不住插嘴道:“ 我也不想做姨娘 。你们家给了我好多钱, 已经用掉了, 不管是什么工我都可以干, 倒马桶都行 。”

林应安松了口气:“你这乡野丫头还有点自知之明 。娘, 你看, 全是误会, 还叫她回去吧, 婉珍不喜欢她, 放在府里做丫头都碍眼。”

他偏头看向妻子, 打趣道:“ 我要纳妾你这么伤心呀?”

她却冷冷地问:“你和她发生关系这件事, 是真的?”

林应安摸了摸鼻子, 嘟囔道:“这也是下乡巡田常有的事。”

他朝上方点点头:“就说爹, 十几年来哪次不带两个戒指去赏人, 娘难道不知道么 。但我绝不会把人弄进来让你受委屈的。”

林老爷脸上有些不自在。

少奶奶低声说:“平常我们一起读书报, 你举起双手赞成男女平等, 结果这女孩子, 你把她当人了吗?”

她转向二老, 恭敬地低下头:“纳妾的事情, 但凭爹娘做主。”

说完便走开了。

林应安追了上去。

林老爷捋着胡须, 叹道:“媳妇到底是出身名门, 识得大体。”

林太太念了声佛:“她懂我们的心 。好不容易有了孕, 孩子好端端地又掉了, 可不得给应安再找个人吗?”

她转向我, 教训道:“你是拿了我们的银子, 签了文契的,在府里安生些, 自有你的好处 。若是乱跑, 打死不论。”

莫嫂领我去住处休息, 坐在床边安慰我。

她说少爷少奶奶是青梅竹马, 从小就极要好。

少奶奶上过新式学堂, 连外邦的话都会说, 有学问, 又温柔可亲, 从不在下人面前摆架子 。

婚后两口子想结伴去申城考大学, 章程都拿到手了, 因少爷是单传, 老爷说生出儿子来才准走。

莫嫂叹道:“可怜她身子单弱, 好不容易怀了, 又掉了。

等你生了儿子, 两口子遂了心愿, 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我得知谢婉珍这一年十九岁, 其实大我三岁。

她原是因锦衣玉食而显得稚嫩天真。

当晚我梦见了爹娘, 是个夏夜, 在葡萄架子底下, 我摇着爹的胳膊, 要他讲城里的事情。

爹说在城里见过女学生, 她们大多不梳辫子, 剪成月牙式的短发, 着蓝布裙,抱着书三三俩俩一道走, 笑声像铃铛一样清亮。

他用掌心摸摸我头发:“再攒一年的钱,把咱们秀秀也送去念些书。”

那时爹在城里绸缎铺做工, 后来觉得身上不舒服, 告假走路回乡,晚间借宿在别人家的灶房,就死在那儿, 是我和娘借了板车去拉回来的。

梦醒了,我还是快乐了很久,四五年前的人和事, 好像就在眼前。

天色渐渐泛白 , 窗下有人在絮絮说着闲话。

她说,昨夜大少奶奶锁了小院的门,不让少爷进去,少爷是在书房里歇的,没想到李姨娘这乡下丫头还颇有手段哩。

3,

闲话的人进了房, 是个打扮妖娆的妇人, 描眉画眼, 胭脂擦得浓浓的。

她自称兰姨娘, 是林老爷的小妾, 一来就亲热地拉住我:“孩子, 我和你的命是一样的, 日后要相互扶持呢。”

我悄悄把手抽了出来, 无事献殷勤, 难免让人生疑。

兰姨娘对着我念叨了好半天, 说从前老爷在外头做官,

只带着她赴任, 多么自在风光。

莫嫂在外头咳了一声, 抬脚进来。

兰姨娘即刻闭了嘴, 瞅个空儿溜了。

莫嫂抱了床新棉被来, 胳膊上还挽着一只大包袱。

我急忙接过, 打开看时, 里面尽是男人的衣服鞋袜。

莫嫂道:“这几日, 少爷要歇在你这里, 小心伺候着。”

我心中一阵烦闷。

叫我伺候他, 还不如叫我去刷马桶。

莫嫂还说, 林府的规矩小妾不能上桌吃饭, 厨房单给两碗菜, 到了中午记得自己去拿。

我走到厨房,闻见一阵米香油香,馋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一什么样的人家, 非年非节地吃白米饭。

给我的两碗菜都是荤的,从肉里翻菜叶子吃,连菜叶子都变得好吃了。

厨房里主人家轻易不到,没什么规矩,下午我便主动帮着择菜, 熬猪油, 和厨娘说些家里的闲话。

不知不觉间, 猪油在青瓷碗里凝成一片乳白 , 天也黑了。

厨娘给了我一大壶热水, 叫我拎着回房。

林少爷冷着脸,背着手走进来,大剌剌往床边一坐, 让我伺候洗脚, 洗了脚又要毛巾把子擦脸。

我把毛巾递给他, 他 “啪” 地一下, 甩在我脸上, 吼道:“自己看看热不热,脑子不好使,手也不好使吗?”

我往盆里重倒了滚热的水, 一个毛巾把子打下来, 几乎烫破一层皮 。

洗漱完毕, 他拿了卷画册倚在床头看。

我递茶过去, 瞥见册子上尽是些不穿衣服的人, 手脚奇形怪状地撕扭着,像狗打架。

他气喘声渐重, 朝我道:“过来。”

我再笨也能猜到, 画册上的事, 他绝不敢拉扯着自己的正头娘子做。

他只是不把我当人, 当众说不要我, 背地里物尽其用。

我不情不愿地蹭过去, 果然又被一把扭到床上。

他力气很大, 死死压住我, 口气喷了我一脸。

“呕一一”

林少爷忽然从喉咙里怪叫一声, 将我踢下床:“什么怪味儿, 你怎么这么臭。”

我坐在地上, 心有余悸。

在厨房里腌了一 下午, 是难免有点油哈气, 不大好闻。

他不喜欢, 真是太好了。

听说少奶奶始终锁着院子, 不准少爷进去。

底下人说少奶奶想和离的, 奈何娘家妈以死相逼, 不准她回去。

林应安白日在外头苦苦哀求, 表白心迹, 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

到晚就来我房中, 叫我睡在地上, 伺候他喝茶, 吐痰,上马桶。

有时他睡不着, 怪叫着一夜喊我十几次。

我年轻,火力旺,在地上也不觉得冷, 呼呼睡去, 不理会他, 他就光着脚跳下地来撕我的耳朵, 骂着:“你是猪吗, 睡死过去了?”

几番下来, 他染了风寒, 大病一场。

林太太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说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就打死我陪葬。

老爷是长久不进太太的院子了, 她便把儿子挪进去亲自照看。

至于我, 她说不能让我闲着吃白饭, 失了宠的姨太太要跟下人一样干活。

莫嫂心好, 在一旁道:“厨娘年纪渐大, 气力不足, 李姨娘既然会做饭, 就去厨下帮忙吧。”

4,

进了厨房, 上灶撸起袖子大煎大炒, 油盐尽管使用, 十分畅快。

吃得好, 睡得香, 我青黄的脸色转白 , 胸前那几根突出的瘦骨也看不见了。

外婆摸进城看了我一次。

她说自从手上有了钱, 舅舅们对她又亲热起来了, 只是晓得时日无多, 把钱送来给我,免得落在旁人手里 。

我没肯收,在厨房摆开小桌子, 请她饱饱地吃了一顿。

外婆抹着眼泪道:“ 我老了,走不动了,以后不来了。你安生在这里呆着,别瞎跑,小时候给你算过命,好福气在后头呢。”

她不久便去世了。

两个月后, 林少爷病好了, 不但厌烦我, 对少奶奶的心肠也冷了。

他在人前高声道:“她愿意在院子里呆着, 就呆一 辈子吧, 世上又不是只有这一朵鲜花。”

说完便戴了帽子出去, 跟着他舅舅去捧戏子的场, 男的女的都捧, 大把地撒钱。

兰姨娘到我跟前传闲话,一面心疼花出去的钱,一面又嘻嘻地笑道:“少奶奶好家世, 好样貌, 眼睛长在脑门 上, 闹过了头, 这下子跌得可真够重的 。女人嘛, 再金贵, 失了男人的欢心, 那就跟破抹布一样。”

我冷冷道:“只有你这么想。”

她白我一 眼, 气鼓鼓地走了。

耳畔总算清静了, 我蹲到池塘边去钓小龙虾, 钓得一碗, 用花椒辣椒烧出来, 和厨娘同享。

莫嫂偶然经过, 也被勾起馋虫, 撮了张小板凳坐下, 细细剥了两只。

隔天她送我一 副小笼, 网眼织得十分匀称, 笑道:“喏,拿去, 这可比钓得快。”

从此, 我每天清早踏着露水将笼子下好, 晚间去收, 不但省力, 收获更丰。

少爷在外厮混不归, 少奶奶渐渐出了小院, 在柳荫桃树间散步, 出神。

我蹲在池塘边收小笼子, 她隔着半塘水, 将目光投过来。

我着意卖弄灵巧, 差点把虾子放跑了, 吓得 “啊呀” 大叫。

对面传来轻轻的笑声, 我红着脸, 心想, 看来她不讨厌我。

于是一鼓作气, 又在墙角辟了块菜地。

林太太看见我搭扁豆架子, 连连点头:“看来庄户人家出身, 也有你的好处。”

一向不给我好脸子的太太都夸我了, 在这里混吃的日子还算稳当。

只有兰姨娘常来找我麻烦, 说些酸话刺我, 比如少年失宠, 以后有的罪受。

她不晓得我乐得清净。

有时, 她跟老爷撒娇, 终于得了点新首饰, 也欢天喜地来我跟前炫耀。

隔一日 , 太太便跟老爷吵了起来, 说箱子里的什么东西不见了。

兰姨娘伸着脖子偷听动静。

我只觉得她可怜, 巴巴地算计点东西, 提心吊胆的。

清明节, 我托厨娘买了些香烛纸钱, 在后墙角划了个圆圈, 给爹娘烧纸。

她摇摇摆摆地经过, 大呼小叫:“ 不得了了, 你竟然敢偷偷在这里烧纸, 你是不想活了。”

我没理她。

她走上前, 踏在没烧完的纸钱上。

我的火气蹭地冒上来, 一把将她推开。

她尖声狂叫:“反了反了, 竟敢对长辈动手, 我告诉老爷, 赶你出去。”

兰姨娘拉扯着我, 迎面撞上了少奶奶。

谢婉珍问了缘由, 道:“兰姨娘, 这不是什么大事, 祭奠父母是人之常情。”

兰姨娘酸溜溜地说:“少奶奶平日实在是对李姨娘疏于管教, 才纵得她这么嚣张, 我作为长辈理应出手整治整治 。一个做姨娘的, 还有什么父母可言 。”

唉, 明明她自己也是姨娘。

谢婉珍默然不语。

兰姨娘讥笑道:“是我说错话了, 少奶奶自认和大少爷情投意合, 从来不承认有这么个姨娘的。”

谢婉珍看我一 眼。

我兀自挣扎, 弄得一 头汗。

她忽地伸出手, 拿手帕抹了抹我的脸, 语气很老成:“你这家伙淘气极了, 还不快撒手走开, 惹长辈生气做什么。”

兰姨娘愣住了。

我赶紧挣脱, 撒腿就跑。

5,

那事不了了之, 我却认为有了个道谢的名义, 烧了碗拿手的点心, 忐忑地进了谢婉珍的小院子 。

她很和气地招待我随意坐, 我选了窗边一把精巧的小藤椅。

日光照进来, 屋子里暖融融的。

谢婉珍垂着眼, 拿起白瓷勺子慢慢喝汤, 神情似花朵般宁静。

我撑着下巴, 看得入了迷。

吃罢点心, 她去院子里给花草浇水。

我跟出去, 看见草叶上凝着许多晶莹的水珠, 折射着五彩的光。

一瞬间心念微动, 后知后觉。

其实,从进林府那一天,她痛苦之余还为我说公道话,我就想亲近这个人了。

我不去想什么妻妾之分,只把她当成一位可亲可敬的姐姐。

后来,我又找借口去看她两三次,很快熟门熟路, 连借口都不必找了。

谢婉珍并不特意招待我,终日埋首在小说上, 听见我进来, 道:“桌上有个玩意儿,自己拿去玩。”

都是些新奇东西,她父亲从前出使外邦带回来的,小望远镜, 小笛子, 眼睛滴溜转的小娃娃 ……我玩得爱不释手 。

她简直是把我当小孩子嘛。

天气好时, 我把藤椅子搬到树下,让她坐着看书,自己在一旁折柳枝编花篮, 捡石头片子打水漂。

她忽然问我:“ 在这里深宅里呆着, 不觉得厌烦吗?”

我想都没想便说:“这里很好,有你在,又能吃饱饭。”

谢婉珍轻轻笑了。

兰姨娘恰好路过, 瞪大眼睛, 像看傻瓜似地看我们。

在外头, 林少爷姘上了个青年寡妇。

对方族里的人闹到府上来, 老爷引以为大耻, 决定送他去申城念书。

他对妻子说:“只要点个头, 我就带你去。”

谢婉珍拒绝了。

他冷哼一声, 第二天一 早就走了。

兰姨娘背后说:“申城花花世界, 少爷要是再看上个人,我们这少奶奶真要下堂了。”

我想去骂她, 被谢婉珍拦住了, 只得原地跳脚, 咒她不得好死。

孰料她乖乖应了咒, 躺在床上 “哎呦” 不绝。

太太说没钱请大夫, 少爷去申城,刚带走了一大笔现钱, 至于兰姨娘自己的钱, 太太冷笑道:“她是戏班子里买来的, 有什么自己的钱。”

老爷见兰姨娘身下淌出难闻的黑血, 吓得连夜跑到太太房中去睡, 不管她怎么高声哀求, 都不肯再去门口望一眼。

她几乎是独自躺在房里等死。

谢婉珍看不下去, 请了个大夫来, 大夫把了脉, 朝我们摇摇头。

兰姨娘懂了, 哭着伸出瘦弱的手:“求求你们多坐一会,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害怕。”

她发了高烧, 迷迷糊糊地一 直喊娘。

好不容易烧退了, 眼睛亮得吓人, 像回光返照。

她说谢婉珍是好人, 从前都是她不对, 平白地惹事, 又叹道:“秀秀你这傻丫头, 怎就这么好命。”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自说个不停, 说幼年时爹卖她进戏班子, 为了使脸色看起来红润些 。还朝她颊上打了两掌 … …

谢婉珍给她唇上抹了些水, 把她的手放进被子, 叫她合上眼睛, 歇一歇。

她闭上眼睛, 气息渐奄, 黄昏时便走了。

6,

兰姨娘死后不久, 老爷也一命呜呼。

府里人私下说, 起初兰姨娘的病也是老爷从窑子里过回来的。

太太紧张得不得了, 把前些日子特意新制的被褥枕头通通烧了, 又请大夫来看。

忙乱中, 少爷挽着一个年轻女子回了家。

女子名唤白惠宁, 装扮奇特, 额前密密一圈鬈发, 脑后又颤颤垂下一缕一缕, 穿宽松洋裙, 白皮鞋, 晴天也拎着把花伞, 就像画报上的人。

她掐着腰, 挺着肚子,“登登登” 地从这边走到那边, 十分张扬。

老爷的丧事草草结束。

少爷在厅上当众提出要休妻。

太太已是力尽神疲, 说了句 “随你”, 便扶着莫嫂进房了。

谢婉珍平静地说:“可以。”

林应安似是没料到她这么干脆, 愣住了。

白惠宁娇滴滴地推了他一把, 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

林应安便道:“ 我家给你置办的一切首饰衣服, 都要留下来 。只准带你出嫁时自己的东西走。”

谢婉珍道:“那是自然。”

她转身欲走,我也跟上。

白惠宁从后头娇叱一声:“小妾站住。”

她傲然指着我的鼻子:“蠢蛋, 谢氏已经是下堂妻, 我才是你的主母。”

我说:“你做梦。”

林应安大步往前, 一个巴掌抽过来:“你是什么东西?”

谢婉珍护着我, 受住了这一掌, 在场的⼏个亲戚惊呼出声。

林应安脸上讪讪的, 当众打原配妻子, 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谢婉珍凛然道:“秀秀必须归我, 不然, 我不走。”

她冷冷看向白惠宁:“若我不肯接休书, 你怀着的孩子出生了也算外室子 。”

白惠宁哭闹起来。

林应安扭过脸, 厌烦地说:“这丫头又蠢又蛮, 我们不要也罢。”

我这才脱了身。

当天下午, 我在家收拾包裹, 谢婉珍去码头上买去申城的船票。

夜间我们一同睡, 箱笼包裹摆在地下, 银钱细软放在两个枕头中间。

睡不着, 我俩说了许多话, 才知道谢婉珍是妾室所生。

生⺟有三个孩子, 只有她一生下来就养在大娘子房中,吃穿用度都和旁的姐妹不同。

中学毕业, 她本想出去念大学, 奈何嫡母对着她哭, 用眼泪催她上了林府的花轿。

婚后, 林应安主动提出绝不纳妾, 寻找机会两人一同出去念书。

然而他说一套, 做一套, 是个伪君子, 骨子里一如其父, 也是烂的。

如今嫡母生母俱已过世, 这世上再也没有她对不住的人。

谢婉珍长叹一 口气:“ 我早就想走, 到头来, 还是要别人推一把。

“秀秀, 其实我怕穷也怕吃苦, 走出这个宅子, 谋生的本事, 我恐怕还不及你。”

7,

我们走出林府大门, 看见个响快的晴天, 微风拂面, 宛如转世, 重新做人。

白鸽扑棱棱从天际飞过。

我想起外婆那句话, 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乘船到了申城, 上了岸, 我们在旅舍只住了一天, 就赶快租下一间阁楼。

屋子很矮, 得低着头走路, 桌子藤椅也俱是短腿。

谢婉珍惊诧地笑道:“像进了⼩人国。”

我从椅子上猛地起身, 头磕在房梁上, 痛得眼泪掉出来。

然而在这狭窄的阁楼里, 就连受苦都是痛痛快快的, 那蛛网缠身的感觉, 完全消失了。

我问谢婉珍什么时候去考大学。

她面露苦恼:“ 我的钱恐怕不够念完书, 学费很贵。”

她没说出口的话是, 那笔钱还得养活我。

可我岂会白吃饭拖累她, 当即拍拍胸脯:“你先去报考,学费可以边念边赚 。你出本钱, 我出劳力, 人家说只要肯吃苦, 申城地面上到处可以捡钱。”

她功底很好, 顺利通过考试, 入了学。

我起早在街头卖包子,下午走街串巷给人缝补衣服。

这一年, 我才十九岁。

年轻真好,手脚有使不完的力气,倦极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三个月下来, 我结识了一位外乡来讨生活的大婶,也摸清了附近的情况, 找谢婉珍要了点钱, 在街角租下一片店面, 去郊外市集上买了锅子碗筷, 开了间小小饭馆。

大厨是我自己, 相熟的大婶来做小工, 赚了钱大家有份。

每日菜色只有三四样,然而价廉, 量大, 且十足家乡风味。

附近有间大学, 师生口口相传, 小店顿时有了人气。

谢婉珍课余常来帮忙, 刷碗, 扫地, 上菜, 什么都做,还淘来蓝印花布, 裁制了几份整洁的围裙 、袖套。

她剪了短发, 穿素净的旗袍, 顾好功课之余又要帮我,一夏天过去瘦了好些, 然而神采奕奕, 脸上常带笑容。

有学生嘴快, 问我们是不是姐妹, 妹妹何以比姐姐黑了许多?

我在围裙上擦擦手,但笑不语, 如今彼此相携, 自食其力, 谁能猜到我们是旧家庭里跑出来的妻妾。

夏天快要结束时, 收保护费的流氓上了门 。

人长得倒是一派正气, 方脸阔额, 可伸手就要二十块大洋。

小本经营, 哪经得住这种盘剥。

我叉着腰, 厉声道:“ 不给。”

他说:“ 不给我可要砸店。” 顺手便抡起一 张长凳。

我迎上去, 瞪着他, 道:“砸呀, 往我脑袋上砸, 我不信申城地界如今没有王法。”

他作势要砸, 擦着我头皮时, 险险停住, 笑道:“小丫头还蛮有胆量。”

第二日 , 他派人来提亲, 我一口回绝。

快打烊时, 他独自过来, 神情颇为不快。

我倒茶待客, 然后远远站在门边。

他喝了口茶, 把茶杯掼下, 冷哼道:“难道跟我, 还委屈了你?”

我说:“ 我好手好脚,养得活自己,为什么要去跟着人?”

他怔住了,落寞地笑:“你这脾性, 跟我那早夭的小妹还真像。”

我抓住机会, 道:“那我尊您一声大哥, 异乡立足不易,大家彼此照应。”

他无可奈何,点头答应,其后果然未再强求。

半年后,他娶了偶然搭救的一个孤女,我跟谢婉珍包了礼金,一同去喝了喜酒。

大哥很照应我们, 有人借酒闹事, 乱砸东西, 他恰好路 过, 顺手就拎起来丢到外面, 大喝一声 “滚蛋”, 震得那人手脚并用地逃开了。

一年后, 我算了算账上的钱, 租下了旁边一间更大的店面, 多招了两个小工。

大哥顺利吞并另一派势力, 春风得意之际, 被仇家放枪打死。

手下立刻四散。

他从前作风豪放, 爱接济兄弟, 家中并未攒下银钱, 人一走, 留下孤儿寡母, 顿时断炊。

我送了一笔钱过去, 她说想回乡寻亲, 我便买了船票,一直送到码头。

船开了, 嫂子背着娃娃, 哀愁地朝我摆摆手 。

船尾雪白的浪花, 聚了又散。

我在黄昏的夕阳里独自回城, 走累了, 摸摸心口 , 有东⻄在里面砰砰跳动。

什么人都靠不住, 哪怕是有情有义的。

靠得住的, 只有自己腔子里这一 口气。

到了家, 我跟谢婉珍说, 我不是很大⽅的人, 起早贪黑地挣钱, 一分一厘都是血汗, 送的那笔钱, 此刻回想是有些心疼的。

然而再心疼, 该做的事情总要去做, 否则心中不安。

谢婉珍温柔地抚抚我的头发:“秀秀啊, 你是个侠女呢。”

8,

我们的小饭店, 谢婉珍给起了名字, 叫 “晴江饭店”。

开业本是大喜事, 然而晦气的是, 林应安挽着新太太出现了。

谢婉珍上前递菜单, 他俩一见之下, 先是吓一跳, 紧接着就胡言乱语起来。

男的说:“你心气那么高, 怎么就弄成这副贫贱相。”

女的咯咯笑个不停, 活像个痴子, 且说:“没办法, 下堂妻嘛, 你不要难道旁人就肯要了?”

谢婉珍极有风度, 放下菜单, 转身就走。

大婶冲进后厨找我, 说了外面的情形。

我气得要死, 跳着脚喊:“婶子, 去买一包巴豆, 磨得碎碎的, 拉死这两个畜生。”

谢婉珍按住我肩膀:“傻子, 自己的菜把客人吃得拉稀?我看你是想关门大吉, 卷起铺盖回乡下。”

我只得作罢, 把目光移向灶台边挂着的一把辣椒。

这辣椒是个云南客人送的, 辣似魔鬼, 吃不得, 煮米粉时在里面涮两下, 辣而清爽。

他俩点了蒲菜肉圆。

我拿剪刀铰了点辣椒碎, 塞进两只肉圆子里, 精心摆好。

菜上了桌, 林应安从上头先夹一 只给白惠宁, 随即往自己嘴里也丢了一 只。

两人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 大呼 “辣辣辣”, 嘶嘶吸着气, 淌着口水, 满地乱蹿。

店里都是熟客, 议论纷纷。

“这两人一进店就出言不逊, 此刻必然是在演戏, 想讹钱。”

“ 我看就是, 清汤圆子哪来的辣味。”

林应安指着那碗菜, 只是开不得口 。

有位老先生走过去, 细细把剩下的几只肉圆子都嚼了,

并无问题, 掷下碗, 朝两人甩去一个白眼。

我探出半边身子, 看得狂笑。

谢婉珍在我脑袋上敲了一记, 拿兑了糖的冷水出去。

两人各自喝光一大杯水, 捂着嘴落荒而逃。

我觉得十分畅快。

谢婉珍却很不安, 担心他俩来找茬, 她说林家在申城虽⽆人脉, 那白氏可是本地大户。

第二天, 果然看见白惠宁和林应安领着一个西装男人,隔着街对我们指指点点。

我很后悔, 气头上来, 总是顾前不顾后的, 向谢婉珍道:“你打我好了, 是我做了蠢事。”

她却说:“关关难过关关过, 你是为了我, 我知道 。有什么事, 咱们一 同承担。”

店门口摆了张茶桌, 拉车的小二哥坐着休息, 喝着免费供应的麦茶。

他扇着帽子, 问:“秀姐, 你怎么老盯着对面看。”

我吞吞吐吐地讲了自己得罪白惠宁的事。

他皱眉道:“白小姐不是这样的人, 我妈在⽩家厨房里干活, 小时候我去看她, 小姐瞅见了还叫人拿糖给我吃,况且小姐从国外留学回来, 就去西北研究古迹了, 怎会在申城欺负人呢?”

我指指对面:“那不是吗?”

小二哥伸长脖子看了看, 骇笑道:“这家伙, 竟然敢冒充白小姐。”

他得意地说:“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秀姐 。她哪是白小姐,她是人家扔在桥下的弃婴, 被个拉大⻋的捡回去养着, 我们都叫她三丫的, 后来跟着些学生演了点新戏 ,就怪模怪样打扮起来了 。许多日子不见, 混成了个阔太太了。”

我听了很高兴, 但又觉得这事情透着一股奇怪。

晚上告诉谢婉珍, 她在灯下思索良久, 道:“这事, 怕是三丫给林应安设的一个局, 我听同乡讲, 他把家里的田地宅子都抵押了, 跟白惠宁来申城做大生意 。那穿西装站在街对面吓唬我们的男子, 恐怕就是她的同伙。”

我听得有些害怕, 但那毕竟是林少爷的事, 与己无关,很快抛在脑后。

9,

江北发了水患, 饥荒逼得许多人撑船逃难来到申城郊外。

大家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人饿死, 纷纷捐米捐钱。

我也买了一车米, 把大锅扛到⻋上, 跟着⼏家大饭店的⻋队, 去郊外施粥。

那儿满目凄凉, 许多人饿得连爬起来领救济的力气都没了。

有个瘦弱的小女孩顶着一只陶盆, 颤巍巍的, 十分可怜。

我接过盆子盛满, 帮她端回船。

舱里躺着个衣衫破败的⼥人, 还有个吃奶的孩子趴在身上。

我把孩子抱开, 女人才缓缓坐起。

四目相对, 我不禁惊呼:“翠翠姐。”

几年不见, 她已经大变样, 从前那么健壮的一个人, 如今又干瘦, 又老。

她喝了几口粥, 撩起衣衫下摆擦眼泪, 说道:“秀秀, 没想到还能活着再见你一面, 当初的事, 都是我害了你。”

从她含含糊糊的话里, 我得知当年她喜爱着一个叫三哥的同乡, 而三哥似是对我有意, 因此她才撺掇我去伺候林少爷。

我努力回想, 却想不起来三哥这么个人, 便安慰道:“这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你别再放在心头了。”

我⼼中确实没有怨意, 因如今过得挺好, 便容易原谅。

她说三哥上岸去找事了, 要留在船上等他。

第二天, 我再过去时, 那艘小船却已经不⻅了。

旁边有个人道:“他们夜里回去了。”

过了一年, 莫嫂辗转来到申城, 被我收留, 我才得知林应安破了产, 三丫卷了余下的钱跑了, 怀的孩子也不是他的。

林太太活活被气死了, 老宅抵了债, 莫嫂因此流落在外。

她在申城街头曾恍惚看见一个衣衫破败, 满面病容的男人, 像林少爷, 但还没来得及认, 那人就闪进一条巷子不⻅了。

谢婉珍得知此事, 默然良久。

她从大学里毕了业, 还找到了薪水不错的工作, 同学里有个耕读之家出来的男生,与她情投意合,俩人办了个简单的婚礼。

我作为女傧相, 站在她身边。

她平常就很美, 这一天在鲜花与纱缎中, 更是宛如仙女 。

镁光灯亮起的一刹, 从前的事在脑海里闪了闪, 又归于平静。

祝愿她一 生顺遂, 子孙满堂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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