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 狳
献给罗伯特·洛威尔
现在是一年中
脆弱、非法的热气球
几乎夜夜出没的时候。
攀爬着山巅,
向一个在这几处
依然受尊敬的圣徒上升,
纸房间涨红了脸,充盈着
往来穿梭的光,宛如心脏。
一旦上升到紧贴着夜空
就很难分辨气球与星辰——
就是说,行星——淡彩的那些:
下降的金星,或火星,
或者苍绿色的那颗。随一阵风
它们闪光、摇曳、踉跄、颠荡;
但若天空静好,它们就在
南十字星座的风筝骨间航行,
退隐、缩小、肃穆而
稳健地抛弃我们,或者
在来自山巅的下降气流中
骤然变得危险。
昨夜,又一个大家伙陨落。它四散飞溅如一只火焰蛋 砸碎在屋后的峭壁上。火焰向下奔涌。我们看见一双 在那儿筑巢的猫头鹰飞起来 飞起来,涡旋的黑与白 底下沾上了艳粉色,直到它们 尖啸着消失在空中。古老的猫头鹰,窝准是被烧了。急匆匆,孤零零, 一只湿亮的犰狳撤离这布景, 玫瑰斑点,头朝下,尾也朝下, 接着一只兔崽蹦出来, 短耳朵,我们大惊失色。如此柔软!—— 一捧无法触摸的尘埃 还有纹丝不动、点燃的双眸。太美了,梦境般的模仿!哦,坠落的火焰,刺心的叫嚷 还有恐慌,还有披戴盔甲的无力拳头 天真地攥紧,向着夜空!
洛威尔写了《臭鼬时光》回赠毕肖普
据说他一生把《犰狳》一诗夹在钱包里
洛威尔曾表示,他的《臭鼬时光》
“就是在模仿毕晓普小姐的《犰狳》”
“
在我们伟大但艰辛的艺术家手艺人中
——亨利·詹姆斯和罗伯特·洛威尔
——是美国文学的核心代言人。
——毕肖普
”
臭鼬时光
为伊丽莎白·毕肖普而作
鹦鹉螺岛上的隐士
女继承人在简朴的屋子里度过冬天依然存活下来;
她的羊群依然在海边吃草。
她儿子是名主教。她的牧场主
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位行政委员;
她已老态龙钟。
渴望着
那种维多利亚女王时代
等级森严的幽居,
她收买了对岸
所有不堪入目的地方,
让它们衰颓。
这季节病了——
我们失去了夏日的百万富翁,他似乎从里昂比恩货目单上
跃开了。他那九节航速的双桅帆船
被拍卖给了捕龙虾的渔民。
一种红狐狸斑点布满蓝山。
而今我们仙人般的
装饰家为了秋日把店铺粉饰得鲜亮,
他的渔网上镶满橙黄的软木浮子,
橙黄的,还有鞋匠的凳子和锥子;
他劳作,却身无分文,
他不如去结婚。
一天黑夜,
我的都铎福特车攀爬在山的颅巅,
我望见几辆爱的车子。车灯熄灭,
躺在一起,车身紧挨车身,
仿佛坟场叠在城镇上面……
我的头脑有点异常。
一台车中收音机在怨诉着:
“爱,哦,轻率的爱……”我听到
我染病的魂灵在每个血细胞中啜泣,
就像我的手卡住了它的喉咙……
我自身便是座地狱;
此处空无一人——
只有臭鼬,在月光下
搜索着一口食物,
它们阔步行进在大街上:
白条纹,狂乱眼神中的鲜红火光
在三一教堂那白垩色、干燥的
圆柱尖塔下面。
我站在我们
后踏板顶部,吸入那浓烈的臭气——
一只母臭鼬带着一群幼崽在垃圾桶里大吃大喝。
它把楔形脑袋插入
一杯酸乳酪,垂下鸵鸟般的尾巴,
毫无畏惧。
路易斯·克莱恩与伊丽莎白·毕晓普
“
你为我写墓志铭时一定要说,
这儿躺着全世界最孤独的人。
——毕肖普
”
为伊丽莎白·毕肖普而作
这幅新画一定是以军用干粮为食,
匆忙的笔触,坚不可摧的混合颜料,
强烈反光的阁楼,并非法国外光画法。
阿尔伯特·莱德让他裂痕斑斑的琥珀色的月球表面
在阳光下成熟。他的画作被重新涂抹,
他最小幅的作品在手中也变得沉甸甸的。
假如骑手永不喊出立定,那谁被*死了?
你可看见尺蠖在树叶上爬行,
紧抓末端,在空中旋转,
它在摸索着寻找什么又要触及什么?你
仍然让言辞悬在空中,十年
不曾完结,黏附在你的布告板上,带着
为不可想象的短语留出的缺口或空白——
漫不经心造就完美,这从无偏差的缪斯?
此诗写于1977年9月洛威尔去世后不久,一年后正式发表,北海芬(North Haven)是美国缅因州诺克斯县皮诺波斯科特海湾畔的滨海小镇。1974年,毕肖普在此租屋,生命中最后几个夏季常常在此度过,住在北海芬以北卡斯汀村的洛威尔曾来此看望她。毕肖普在笔记本中写此处是一个远离纷扰的理想居所:“从住处可以看见水域,一整片巨大的水域,还有田野,岛屿十分美丽。”
“
现在你——你已 永远离开。你不能再次打乱或重新安排 你的诗篇(鸟雀们却可以重谱它们的歌) 词语不会再变。悲伤的朋友,你不能再改。
——毕肖普
”
北海芬
纪念罗伯特·洛威尔
我能辨认出一英里外 纵帆船上的绳缆;我能清点 云杉上新生的球果。苍蓝港湾 如此宁谧,披着乳色肌肤,空中 无云,除了一条绵长的,蓖好的马尾。群岛自上个夏天起就不曾漂移, 即使我愿意假装它们已移位 ——凫游着,如梦似幻, 向北一点儿,向南一点儿或微微偏向 并且在海湾的蓝色界限中是自由的。这个月,我们钟爱的一座岛上鲜花盛开:毛茛、朝颜剪秋罗、深紫豌豆花, 山柳菊仍在灼烧,雏菊斑斓,小米草, 馥郁的蓬子菜那白热的星辰, 还有更多花朵重返,来将草甸涂抹得欢快。金翅雀归来,或其他类似的飞禽, 白喉雀五个音节的歌谣, 如泣如诉,把眼泪带入眼中。大自然重复自身,或几乎是这样:重复、重复、重复;修改、修改、修改。多年以前,你告诉我是在此地 (1932年?)你第一次“发现了姑娘们” 学会驾驶帆船,并且学会亲吻。你说你享受了“这般乐趣”,在那经典夏日。(“乐趣”——它似乎总让你茫然失措……) 你离开北海芬,沉锚于它的礁石, 漂浮在神秘的蓝色之上……现在你——你已 永远离开。你不能再次打乱或重新安排 你的诗篇。(鸟雀们却可以重谱它们的歌。) 词语不会再变。悲伤的朋友,你不能再改。